“艾德先生,”阿俄娜剛想說什麼,方鴴已睜開眼睛,開口道:“我不認識這個機關,但我的確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它與傑爾德姆有關?”
投影儀下,少女點了點頭。
傑爾德姆是構裝工匠,眾星裝置或多或少也與構裝有關,這倒對得上。方鴴回想自己首次發現這種裝置也是在狩龍人主控中樞中,那種奇特的作戰構裝雖與而今的靈活構裝多有不同,可也仍屬於構裝體的一類。
現如今構裝學派的主流理論,仍舊是計算派和靈魂學派,計算派是用更高效的主水晶去輔助戰鬥工匠處理更多更復雜的指令,其中靈活構裝就屬於這一學派的產物。
靈魂學派前面已經提到過,是用魔法生物的靈智來替代機械的靈魂,去執行一些簡單的指令,其主要代表是魔像,人偶,符文衛士這一類構裝體。
而兩者的交界,便是鍊金術的至高產物——龍騎士與偽龍騎士。
原始版本的狩龍人從行動方式看更接近於靈活構裝,但內部卻找不到靈活構裝應具有的主水晶與共鳴水晶。
主水晶是靈活構裝體的處理核心,共鳴水晶則是構裝體接受戰鬥工匠指令的操控節點,沒有這兩個東西,靈活構裝就無法行動起來。
但狩龍人並不需要人指揮,它自己就可以自主行動,從這一點上來看,它又更接近於靈魂學派所主張的魔像、符偶這一類‘構裝生命體’。
但狩龍人內部並沒有真正的靈魂。
方鴴早就裡裡外外將那些奇怪的構裝體拆開來研究過。
它取而代之的只有這枚閃爍著迷離光彩的灰寶石,與其下面數不清的管網。
方鴴不由抬頭看向高大沉默的奧塔,除了狩龍人之外,他只在這頭高大的鐵像上見過那樣的機械靈智,原本他還有些迷惑。
但在見到這臺眾星裝置的一剎那他就明白過來。
還有影人與它們的魘爐構裝——那麼一切都串聯得起來了,為什麼狩龍人與魘爐構裝有相似的特質,因為兩者本就係出同源。
影人是由禍星蒼翠帶來這個世界,它們的力量亦來源於此。
而禍星蒼翠在艾索林之災後化作碎片墜向大地,大多數沉入淵海之下,只有少部分人留在空陸之上為人所發現,也就是蒼翠之星。
蒼翠之星是蒼翠的碎片,而它的力量流動又由傑爾德姆等人在七個世紀前所發現,並從中得到啟發,發明了眾星裝置。
眾星裝置與魘爐構裝可能只是同一個力量來源影響下的兩個不同分支。
不過方鴴好奇的是,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力量。
阿俄娜說傑爾德姆為之取名為蒼之輝,但據他所知並不是,因為尼可波拉斯,托拉戈託斯還有龍王利夫加德對於蒼之輝的認知肯定要早於那之前。
那種力量也與他體內的力量系出同源,巧合的是,在來這裡之前,他剛好從冥女士、白雪那兒瞭解過海林王冠的來由。
但蒼之輝究竟是什麼呢?
他所見過的所有黑暗生靈,無論是強大的還是弱小的也好,甚至包括那位影人皆對之表現出覬覦與恐懼,或許那是它們本源的力量的原因?
可方鴴總又覺得不太像。
黑暗巨龍為什麼會為自己本源的力量所防範呢?
而且他從未從那力量之中感到半點違和,那天青色的輝光總讓他感到安寧,寧靜,它每次出現總會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那力量不包含半點邪惡與黑暗之處,反而給人與平和與希望。
彷彿從一個謎題陷入另一個更加巨大的謎題當中,揭開了一層謎底,但謎底層層疊疊總無盡頭。方鴴很快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並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不過他至少察覺到一個事實——世人皆知,靈活構裝與靈魂移植都存在一定缺陷,時至今日鍊金術士們仍舊在追求那個完美解。
也就是模擬靈魂。
多重並行,餘量技巧,還有他所研究的那些笨重的玩意兒,多多少少也是在追求著這個方向,讓靈活構裝可以不再成為戰鬥工匠的負擔。
它們應當是鍊金術士們真正的同伴與助手。
妖精龍騎士可能是另一個解。
方鴴不由再看了看自己的龍魂小姐,他不知道塔塔小姐的存在究竟是怎麼樣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一點,因此也不清楚銀之塔是不是已經走通了這條路。
在十數年前那場大火後,皆成了一個謎。
但此刻,他卻發現早在七個世紀之前,一個名叫傑爾德姆的工匠就已經踏出了重要的一步,對方的傑作就在眼前,就是這個名為‘眾星裝置’的機關。
塔式魔導爐,零式水晶,眾星裝置,或許還有其他,譬如那些鎖在鐵箱之中的寶貴文獻,那些無一不是劃時代的技術,甚至可能改變一個世界的面貌。
正如同塔式魔導爐改變了凡人鍊金術的未來一樣。
那一定是一副宏偉的圖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開啟這幅畫卷之人並未將這個計劃進行到底,阿俄娜也曾表露過,那幾個年輕人曾有這樣的壯志,也是如此行動的。
他們甚至為此推翻了一箇舊帝國的統治,建立了一個嶄新的帝國。
可難道真的是那位皇帝陛下懼怕新技術的擴散,危及他的權威麼,他懼怕見到一個人人如龍的世界的到來,所以轉而背叛了曾經的理想。
人在不同的位置,會有不同的利益,並轉變成不同的立場,方鴴完全可以理解這一點。曾經的屠龍者終成惡龍,這樣的故事老套,卻反反覆覆上演。
但一個傳奇的故事這樣戛然而止,未免也太過可惜了一些,尤其方鴴自身就是鍊金術士,看這樣一個故事難免更頗有感觸。
只是他還是隱隱察覺出一些異常。
過去的影響並不是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如同塔式魔導爐的技術路線仍舊留下來並發展到今天一樣。
還有他曾經在海盜船之中見過的眾星裝置,七百年前留下的一切至今仍在,而且它似乎在帝國內部留下了或深或淺的淵源。
正如他從林恩家手上得到的那枚灰水晶一樣。
傑爾德姆的技藝不是流傳至今了麼,甚至仍在帝國境內。千年後的恩怨,是不是仍舊受千年之前的故事所影響呢?
他的思維又發散到了另一點上,忽然開口問道:“奧塔先生體內,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裝置?”
諸多想法一念產生,又一念消散,在旁人看來他不過沉吟了片刻而已。少女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看向他,“艾德先生怎麼知道的?”
此言一出,水無銘和逍遙皆暗自一凜看向奧塔,他們也是工匠,自然也對技術敏感,他們早就對奧塔的表現感到好奇了。
只是由於資訊的欠缺無法得出一個有效的結論。
而方鴴這個問題無疑給了他們提示。
但兩人很乖覺,並沒有主動開口提問,無論任何時候討論技術都是一件敏感的事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知識與秘密。
方鴴也沒再追問,但他心中已經明白了,與自己的推測完全一致。奧塔就是傑爾德姆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試驗品,也是眾星裝置的原型機。
但他忽然想到故事中那個來自於艾森葛林家族,工匠協會會長與之同名的年輕人。
與海林威爾與傑爾德姆相比,甚至是與其他三個人相比,這個叫做弗里斯頓的年輕人在這個故事中都顯得有些名聲不顯。
好像是一個邊緣人一般。
但方鴴還沒忘記,阿俄娜說過對方的研究的領域正是機械靈魂。
一個研究靈魂學派的水晶工匠,難道在眾星裝置的誕生上,當真一點關係也沒有麼?
他不由對那個與工匠協會會長同名同姓的年輕人好奇起來。
不過好奇歸好奇,他已經不需要更多的結論。方鴴從那灰水晶上移開目光,才看向阿俄娜道:“這最後一個機關,我來試試吧。”
“艾德先生有把握?”
“把握談不上。”
方鴴搖搖頭。
他對眾星裝置的研究不過一知半解,而傑爾德姆可是這枚灰寶石與其下複雜的裝置真正的發明者,誰知道對方會留下什麼樣難度的謎題?
好在多虧了從林恩家老僕手上拿到的那枚灰水晶,他總算不是對眾星裝置極其內部結構沒有一點頭緒了,勉強談得上可以上手。
他道:“只能說可以試一下。”
逍遙打了個哈哈,緩和氣氛道:“那也好過完全不認識,要是沒人認得出這東西來那我們麻煩可大了。現在我們至少不用往艾音布洛克來回再跑一趟,去查相關的資料。”
方鴴看了他一眼,告訴對方自己早查過了,那個號稱擁有全大陸最齊全文獻的資料庫中並沒有相關的材料。
當然,也不排除奧述人已經提前將那些資料收編封存了,畢竟他也接觸不到那些最機密的資料。
少女也點點頭。“試試也好,總好過完全沒有頭緒。至少艾德先生見過這個機關,而其他人多半還不如我,他們連聽也沒聽說過這個東西。”她語氣略顯激動。
“其他人,”方鴴正將手放到那灰寶石上,聽到這句話意外地回過頭:“阿俄娜小姐之前也試著解開過這口箱子麼?”
“自然。”
阿俄娜嘆息一聲道:“……那時候我還對地面世界仍有念想,我心中懷恨於背叛我們的那個人,無時無刻不想要向那個人甚至他的後代報復。而那時候這裡還有許多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是海林威爾的學生,我請他們來幫我開啟這口箱子,可惜最後一無所得……”
“他們都解不開這個謎題?”
“他們有些人解開了第一道,有些人解開了兩道,但無一例外被攔在這道機關面前。”少女陷入追思之中,“後來那些人也越來越少,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歲月也逐漸沖淡了我心中的仇恨,我也失了最初的執念,這些年來這口箱子一直塵封於此,再沒人動過,一直到你們來這裡之前。”
“嘿,”逍遙忍不住開口道,“這麼說來早在我們之前就有人已經解開過前兩題了,那我們之前豈不是在做無用功,虧我還為此沾沾自喜。”
“也不必這麼說,各位。這口箱子一定時間內解不開就會自動再上鎖,而三道題目也會復原。它們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內部的機構會讓它們每一次都有一些細微的改變,不同的人見著的題目也不一定是一樣的。”
“的確,”逍遙也點點頭,“我方才在檢查的時候或多或少也察覺了一些,那三位工匠前輩留下的機關真是精巧,這麼說來我們能解開它也是有些本事的。”
“用七百年後的知識去解七百年前的題,虧你吹得出口。”水無銘丟給這傢伙一對白眼。
但逍遙總算找到了反擊的機會,“那最後一個機關要是艾德解不出來,你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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