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湛藍的光芒橫貫天空的那一剎那,影人的艦隊猶如一道厚重的牆壘徐徐裂開一條口子來,然而就在那條裂口之中,方鴴看到了一條模樣古怪的風船它龐大得好像是巨人國度的造物一樣,巨大、漆黑、聳立如牆的船身上,矗立著數不清的棘刺,彷彿是一頭懸浮在半空中的、巨型的棘皮生物一般。
而在那東西的周圍,還環伺著許多原本同樣體積龐大,但相較於前者卻顯得十分微渺的影人的主力戰艦。
那是影人的旗艦!
幾乎是頃刻之間,方鴴就意識到自己捕捉到了什麼,他從未見過這麼巨大而古怪的風船,龐大得幾乎讓人感到有些不安。只是他倒在甲板上,腦海之中卻猶如一道電光劃破黑暗般,忽然之間產生了一個想法。
方鴴嚥了一口唾沫,趕忙握住了自己的通訊水晶,他吸了一口氣,彷彿再三確認自己的想法是建立在合理的邏輯上,而不是僅憑靈光一閃的衝動;
此刻通訊頻道之中正傳來各艦彼此詢問的聲音:
“……都沒事吧,各位?”
“艾德團長,你那邊怎麼樣?”
“我沒事,”方鴴答道,然後才開口道:“不過各位,我有一個想法。”
“艾德團長,您請說。”
“各位,艦隊左上方,九點鐘方向,”方鴴再看向那巨船在天空上投下的陰影,“你們看到那艘風船了麼?”
頻道內沉默了一小片刻,像是人們在轉移視線,或者走出自己的艦長室,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回答道:“艾德團長,我們看到它了。”
“那可能是影人的旗艦,”方鴴語氣十足的沉穩,“不過不管它是不是,它都應當相當重要,看到拱衛在它旁邊的影人的主力戰艦了麼?我想,我們與其被動地防守,不如主動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讓它們無暇他顧。”
“所以你是說,我們主動去進攻影人們的旗艦?”
這個詢問的聲音方鴴相當耳熟,正是卡卡的聲音,他回頭看去,看到少年正跪坐在一旁,用手扶著船舷,仰頭看著天空上的那個方向。
卡卡嘴巴一開一合,正喃喃自語地稱讚:“那可真是一個天才的點子,突入重圍,在十幾艘主力艦的環伺之下攻擊對方的旗艦,其外圍還分佈著好幾支分艦隊。
只要我們成功,當然也不一定能扭轉戰局,因為眾所周知旗艦不過只是一個象徵,指揮系統完全可以臨時轉移到另一艘船上。
當然了,這或許也是一個士氣上的沉重打擊,只可惜對方根本不是凡物,有沒有士氣還是兩說的事情呢。”
他口稱絕妙,但口中的話無一不是相反的意思。
一旁六影十分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她和方鴴打交道的時間並不長,不清楚這位指揮官究竟是好是壞,但指揮官閣下總須得有一些自己的威嚴罷?
在公會里也就算了,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傢伙是個什麼德性,而這可是在外面,還是在戰鬥之中,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拿他們殺雞儆猴?
她一面悄悄扯了扯自己的同伴的衣袖,並暗地裡向對方使了好些眼色,只可惜把‘媚眼’拋給了瞎子看,那‘該死的傢伙’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六影氣得只把牙咬得咯咯直響。
卡卡這才回過頭來,但只用平靜地目光看著方鴴:“所以我們現在只剩下唯一一個問題了,團長大人,我們要怎麼在夠到對方之前不化為天空上的一縷塵埃?”
他雖然是當面提問,但聲音也傳入了艦隊的通訊頻道之中。
那也正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眾人當然也聽出了方鴴的言外之意,只是少有人敢這麼當面質疑。
影人的旗艦位於其艦隊的核心位置,攻擊影人艦隊的主陣以使其分心,這又不是什麼出奇的戰術,聽起來不過老調重彈而已。
但銀色維斯蘭的艦隊、銀林之矛的艦隊,還有軍方與芬里斯的艦隊無一不是執行著這樣的任務,可連對方都辦不到的事情,他們這支偏師弱旅,又怎麼可能輕易成功?
影人的旗艦上下左右幾翼上皆有艦隊環繞,除非對方是聾了與瞎了,才能讓他們繞過去。何況就算對方真是聾了瞎了,拱衛在影人旗艦左右的主力艦,總也不至於對於近在眼前的敵人視而不見罷?
那些體幅巨大的主力艦,放在考林—伊休裡安的分類標準之中,至少也類同於一等或者二等戰列艦級別的存在,是長度可達八十甚至近一百米左右的空海巨獸。
其中任意一艘,都不是他們這些歪瓜裂棗的小船可以匹敵的,更不用說那還不是一艘,而是十多艘。
但方鴴搖了搖頭,用手撐著甲板坐了起來。
“你所說的那些都不是問題,”他回答道:“因為我們也用不著一定要成功。”
卡卡微微一怔。
“什麼?”連六影都愣了一下,一時竟忘了向自己的同伴使眼色。
“各位,相對於整個戰局而言我們只是一支偏師,這當然是劣勢,但也是優點,”方鴴將語氣放得極慢,他並不是拙於言語,但也並沒有什麼指揮的經驗,只能用相對的笨辦法,儘量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真實可信:“空海的戰場是立體的,如果把這個戰場分一個層次,那麼我們此刻正位於這個戰場的最底部
此刻銀色維斯蘭、銀林之矛還有軍方和芬里斯的艦隊已將這場戰鬥的中心轉移到了這個戰場的中上部,在雙方的注意力聚焦在主戰場之上時,我們所處的位置其實是一個相對並不那麼起眼的地方。”
“各位,我們下面就是雲層,而在戰場遠處還有一道雲牆,你們經驗應該比我更豐富,我推算雲牆會在七點三十到八點之間行進至影人艦隊的側後方,距離現在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方鴴目光遠眺著戰場一側聳立的雲牆,聲音越來越自信,語氣之中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種感染力。
“我們如果用一些手段,並不是沒有可能繞開對方下方與側翼的艦隊,靠近到足夠近的距離上。這裡面當然有失敗的風險,但我們現在難道還無法接受失敗的可能性麼?”
通訊頻道之中安靜了下來,彷彿每個人都在默默推算那個可能性,這些船上的船長無一不是有多年經驗的老人,他們可能不長於海戰,但對於風向與天氣的判斷只會比方鴴更準。
“我們如果現在下降到雲層之下,然後折向東面航行,可以在二十分鐘之內與那面雲牆相切,”立刻有人開口道:“戰場其實一直在向南和向東移動,因為那個方向正好是艾爾帕欣所在的方向,這樣算時間的話……”
“剛剛好,”另一個聲音介面道:“當然存在失敗的可能性,要是風向改變的話,或者戰場上出現什麼變故,就不那麼好說了。”
“風向改變的可能性很小,晝夜海陸風交替至少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遠遠足夠我們操作了。只擔心戰局出現什麼變化,我們可以判斷風向,可判斷不了戰局。”
“用不著判斷,”方鴴再度開口:“之前的可能性是零,但現在至少已經超過了一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不可能去追求虛無縹緲的十成十的把握。”
“的確,艾德團長說得沒錯,”有人應和了一句:“尤其是在眼下這個局面之中。”
“那我們……?”
人們彼此面面相覷。
通訊頻道之中再一次顯得有些安靜,雖然這個計劃的確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但當它顯示出存在可能性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感到有些不安。
因為凡是它所帶來的成功與失敗,彷彿皆代表著難以預測的變化,巨大的改變,或者說代價。
“可就算我們繞開了那些艦隊,”六影忍不住問道:“我們又能傷到影人的旗艦分毫麼,影人的主力艦構成的防線,你們打算怎麼突破?”
“我們用不著突破,”方鴴的目光巡視著那片空域:“只要我們抵達那個位置,對於戰場上局勢的改變就是決定性的,這個戰場上不止有我們,銀色維斯蘭與軍方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現在唯一制約我們的不過只有時間,我們必須趕在我們的有生力量消耗殆盡之前,出現在那個地方”
六影回頭看了看卡卡。
後者嘆了一口氣,向她點了點頭,然後悄悄發來一條資訊:“你保險買好了麼?”
六影忍不住白了這傢伙一眼,不過她倒是聽出了這話的言外之意的確是存在那樣的可能性,但作為這個計劃執行者的他們,也是十死無生的局面。
只要抵達那個位置,對於這支艦隊上的每一個人來說就是必死的結局,化為飛灰真不是一句誇張的表述。
然而他們將為整個艦隊提供一個機會,只要銀色維斯蘭、銀林之矛、芬里斯人與軍方抓住這個機會,雖然不至於扭轉戰局,但至少會完美地實現他們原本的戰術目的。
既讓影人無暇顧及地面之上所發生的一切。
“各位。”方鴴放低了聲音。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已經有人回應了他:“那就那麼辦,艾德團長,我們認可你的計劃。雖然不知道它是對是錯,但至少我們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所以與其各執己見,不如齊心協力共渡難關……
如果它成功,我們將共同品嚐勝利的喜悅;如果失敗,我們則一道承擔失利的苦果。這也是我們所有人,共同討論的結果。
這裡是來自於拿佩勒號的回應。”
“主權號上所有人也是這個意思……”
接著通訊頻道之中傳來十多個類似的應答。
方鴴聽著眾人的聲音,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他握著通訊水晶,抬起頭來看了看一旁的卡卡、六影、紅葉,還有那個叫做霞月的鍊金術士。
沒有什麼堅定,或者是充滿了信念的目光,那些閃耀著光芒的詞彙,彷彿一切與此刻無關。每個人只帶著重重的心思,眼中所有的不過是對於這個計劃的不確定性,緊張、抑或疑慮。
這其實就是一場豪賭,也毋須修飾,只是他們別無選擇,要麼從渺茫的可能性之中尋求一線機會,要麼被動地等待失敗來臨。
或許白雪讓滄海孤舟將這支艦隊委任給他,就是為了讓他作出這樣的判斷,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定相信他可以在關鍵的時候拿出決意。
連他自己也未必肯定
不過這場戰鬥本身,或許也只是一個無奈之下的可能性的選擇,對於所有人來說,勝負究竟如何,也只是一個未知數而已,
四周的殘骸上火焰熊熊燃燒著,升騰而起的濃煙遮住了這戰場上的一角,或者說這兒本來也不過只是這個戰場之上不起眼的一隅而已。
方鴴拿起通訊水晶,下達了命令:
“各艦準備,依次釋放煙霧彈並與戰場脫離接觸。”
“接下來下降高度,進入雲層下方,然後折向東航行,二十分鐘之後進入雲牆之中。”
所有船上皆傳來肯定地答覆。
水手們匆匆跑向自己的崗位,陸戰隊一邊收拾一片狼藉的甲板,一邊順勢在影人的浮空艦上放火,然後返回。
炮手們準備好了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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