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方鴴心中閃過一絲狐疑,他風鏡之內的視野忽然黑下去了一部分,他微微一怔,還以為是有什麼東西遮住了鏡片,下意識用手套去擦拭風鏡。但手才舉起一半來,忽然停在了半空中,他好像是忽然之間反應了過來
有發條妖精離線了。
雖然自從發條妖精先後升級以來,他還從未遇上過這樣的情形,改造之後發條妖精在戰場之上的無往而不利,幾乎讓他忘記了在同一個層面與對手對抗的感覺。
方鴴微微一怔之後立刻心生凜然。
他其實已經看到了攻擊來自的方向,那不過是一支銀灰色的羽箭,它從森林之中穿林而至,靜靜插在那隻發條妖精的殘骸上。他將目光略微迴轉,停留在那些暗處的對方的發條妖精之上,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位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鬥工匠的意圖。
它們就是來當誘餌的
雖然比起操控水平,對方還遠不如自己,可也不是一對一的戰鬥,他還有同伴。方鴴抬起頭來,看了看這片寂靜的、積雪覆蓋的森林,每一根松針後面似乎都隱藏著一道銳利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對手,從先前那一箭就看得出來沒有試探,一發中的,距離至少兩百尺,在夜色掩護下,在枝葉層層疊疊的林地之間。
他身後正是高聳的城堡,正如白駒過隙的預料,他們已經離開了那裡,準備向西進入森林之中。
眼下在他們正面至少有兩個旅團,出箭的遊俠應當來自於前一個旅團,他們並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但這個戰鬥工匠的來歷,則反之,從之前察覺出的細節上,方鴴不難判斷出這一點,不過兩者這麼合作無間,倒是他沒想到的。
七海旅團何德何能,竟能讓弗洛爾之裔一連派出兩個旅團通力合作,雖然還不清楚對面兩個旅團的名字,與其在積分榜上的排行,但來自於大公會的旅團,又會差到哪裡去?
就算不在全球榜一千名之內,但至少也是積分榜靠前部的位置。
並不是所有冒險團都能被稱之為旅團的,它是專指那些組織或勢力之中的精英隊伍,這個稱謂最早要追溯到那個北方帝國的奧赫尼十一世時代奧述人在那個全盛時代成立了一個專門的戰鬥工匠組織,安吉那之眼。
這個以一隻全知者之眼為徽記的工匠組織,其一開始便威名赫赫,名震天下,而它所使用的奧述人的專屬單位的稱謂旅團,後來也逐漸流傳開來,稱謂大陸之上所謂類似精英團隊的專屬。
而那還是選召者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事情,隨之選召者的到來,這個約定成俗的稱謂也伴隨著各大公會精英團隊的林立,從而推廣開來。
他曾經親身體驗過一次頂尖旅團的實力,那一箭之威他至今還記憶猶新,銀林之矛的銀之翳在總榜之上的排名是四百三十名,當然從積分榜前部到一千名這之間還有很大的跨度,可也至少說明,此刻在他們對面的,是七海旅團迄今為止遇上過的罕有的棘手對手。
他目光注視著這一片漆黑的山谷,起伏的山嶺與安靜的雪松林,並未輕舉妄動,而是拿起水晶,先向其他人提醒了一句:“各位小心一些,可能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旅團。”
“是哪一支?”片刻,通訊頻道之中,傳來砂夜沙沙的嗓音詢問道。
雖然在彩虹同盟中,一般認為銀林之矛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宿敵,但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顯然也對這個老對頭十分熟悉。
沉默了片刻之後,紅葉也在那邊答道:“傑弗利特紅衣隊有兩個旅團,一個是他們的核心旅團‘紅衣劍客’,另一個是青訓團‘傑弗利特的火槍手’,後者可以說是前者的預備役。”
“我猜是後者。”方鴴想了一下答道。他記得紅衣劍客在積分榜上排名五百多,與銀之翳是一個量級的對手,如果是這支旅團在這裡的話,應當用不著與他們玩這些小把戲。
他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壓制得住一個積分排名五百位的旅團的戰鬥工匠,對方光從等級上,就與他不在一個層面上。何況紅衣劍客並不在考林—伊休裡安活動,那支旅團最近一次出現應當是在奧述帝國南方。
他不太清楚傑弗利特的火槍手這個旅團的情況,但作為紅衣劍客的後備團,想必應當也不會差。
“除了他們之外,應當還有另一支旅團,”方鴴看了看森林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不久之前我們與對方接觸過一次,但那應當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暫時還不清楚對方的來歷。”
“艾德,你打算怎麼辦?”紅葉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她曾經也是橡木騎士團後備旅團的成員,在模擬戰中他們與銀林之矛的青訓團最多是五五開,那想來與傑弗利特紅衣隊應當也相差彷彿。
但如果對手是兩支旅團的話,那結果就會大不一樣了。
恐怕勝率無限接近於零。
只是她對前者還有些信任,心中仍舊可以保持鎮定許久之前,他們在多里芬對上尼可波拉斯也是十死無生,但結果呢?何況眼下,已不再是‘許久之前’了。
方鴴沒有回答。
他心中大致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意圖,那隻被釘在樹上的發條妖精,也就是之前唯一發起過攻擊的發條妖精,對方用自己的發條妖精,來換自己的發條妖精,但應該沒那麼簡單。
因為他不會那麼傻,對方想來也不會這麼天真,但這應該就是對方的目的了,若他不動手,對方的發條妖精就一直在那裡,所構成的視覺網路也一直存在著。
雖然他的發條妖精也在那裡,可這就意味著,對方設法將他拉入了一個相同的境地。他無法限制對方,但對方也無法限制他,聽起來是一致的,可別忘了對方是在這場對抗之中原本處於弱勢的一方。
“有點意思,”方鴴第一次重新審視這個對手,來自於這些大公會青訓營之中的天才新秀們果然沒一個簡單的。“可是,”他心想:“也沒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其實相比起眼下的處境來,方鴴一想到自己的損失,更心痛得無法呼吸。
那可不是兩三千里塞爾一個普通發條妖精,自從自己的發條妖精脫離了消耗品這一低階定位之後,其成本就開始指數上升,到了災星這個等級,基本上已經等同於飛在天上的等重的黃金。
他損失的是錢,但其實是心裡滴下的血,方鴴自認為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心裡連帶把那個幹掉自己發條妖精的遊俠一併也記恨上了,只差沒拿一個小本本記下來。
正如同對方捕捉到了他的發條妖精的位置一樣,他自然也根據那一箭的飛行軌跡,抓住了對方的小尾巴。
他的發條妖精悄無聲息地動了起來。
對方的發條妖精其實也在運動,並且有些肆無忌憚。
這正是方鴴所面臨的困境,只要無法主動出擊,對方的發條妖精就難以限制而這本來應當一貫是他最擅長的地方,也是七海旅團迄今為止表現出的最大的優勢之一。
不過方鴴罕見地沉住了氣。
在戰場的另一端,白駒過隙心中同樣閃過了一絲不安。
他竟隱隱感到有點心悸
雖然自己已經可以說實現了預定的目標,只是他一邊操作著自己發條妖精的視線,一邊尋找著對方可能的蹤跡之時,映入視野之中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森林而已。風與雪似乎都停息了,黑暗之中只有靜悄悄的畫面,雙方都正藏匿於森林的陰影之中。
但無聲之中,卻潛藏著別樣的資訊。
他隱隱有一種錯覺與自己一樣,對方的發條妖精也一定在這片樹冠層之內它們就在這裡,甚至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對方想,它們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雖然或許那正是他所期望的……
但他馬上搖了搖頭,對方或許像是一個無聲的幽靈一樣,遊走於自己的視線之外,但要說做到完全監視,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是由發條妖精窄視場模式先天決定的為了令戰鬥工匠能更集中注意力避開障礙物,這種視角在偵查、在追蹤上,與寬視場模式相比有先天的不足。
他還沒聽說過有哪個人,包括那些頂尖的大神們,能在這樣的視場模式之下,精準追蹤每一個目標的。
白駒過隙一向自詡為冷靜,因此他才能將戰鬥的工匠技藝視之為手段,而非目的。他甚至也可以客觀地看待自己與對手存在的差距,但那個人或許有一些不同,可要說超過了第二世界的水平。
恐怕還很遙遠。
當然僅僅是這片安靜的森林,就足以讓他感到有些心驚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至少能抓住一點對方的影子,可沒想到對方操控發條妖精的水準如此之高,完全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那種感覺只有在真正懂行的人心中,方才能顯示得淋漓盡致,那種深深的無力感,他還從未從其他人身上感受過。白駒過隙這才第一次明白,在灰鴞鎮外並不是那些鴉爪聖殿的戰鬥工匠們表現太過拙劣,而是他們不得不拙劣。
正如同此刻的他一樣。
冷汗一下便浸溼了衣衫,白駒過隙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口氣。他所唯一慶幸的是,這並不是一場一對一的戰鬥,所幸他賭對了。要是他一開始懷著稍許的自大,此刻恐怕都是一敗塗地的下場。
他默默拿起水晶,將得到的資訊在心中先默唸了一遍,好像並生怕唸錯任何一個數字一樣,以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向其人報了過去。
……
森林之中一片寂靜。
滅焰者旅團的團長,無銘正透過團隊頻道,向每一個人下達指令:
“對手的位置已經大致清楚了。”
“不過我們可能不得不在對方的視線之下行動。”
“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因為至少他們雙方皆有偵查權,相較其鴉爪聖殿在灰鴞鎮一戰當中所面對的盲目的戰鬥,已經不知好了多少。
眾人不由將目光投向他們的工匠,那個先前在與方鴴的爭鬥之中一敗塗地的鍊金術士正聳了聳肩,他也不覺得丟人,畢竟事實如此,對手給他的感覺簡直他媽不像是一個人。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鬥工匠幹得不賴。”
“的確,聽說bbk這一次在青訓營之中發掘了不少人才,其中包括好幾個天才戰鬥工匠。”
“其實也算不上是發掘,只是先前投入的回報而已,他們在ccsl上連續幾年的深耕,而今贏來了收穫季。這一次傑弗利特紅衣隊是真打算一飛沖天了,他們的目標幾乎肯定是第二世界了。”
在頻道之中,人們低聲交流著。
他們倒沒有什麼不滿,畢竟相比起bbk來說,天火公會早已第二世界的一員,在他們眼中,傑弗利特紅衣隊不過是後起之秀而已。
“對手有德魯伊,甚至可能是艾梅雅的獨角獸少女。”
“利瓦德,wrath,”無銘繼續開口道:“偵測陣營,正前方扇面九十度,三十秒一次,你們交替進行,目標是守序陣營。”
兩個魔導士齊聲應是。
大約半分鐘之後,一道明亮的青色光華便映入了一眾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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