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緩緩低下頭,風鏡之下所折射的火光,在寒風之中輕輕閃動著。
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中,神情安靜,瞳孔中幽然的漆黑,正映出手掌心之中曲折的紋理——銀色光滑的表面上,上篆刻著薔薇與荊棘,另一面是古老君王的側像——森林、冬狼與行獵的隊伍,幽靈排列成行,松針與月桂葉,蒼白的外殼,與金色的齒輪。
他手中握著那幽暗的水晶,並將它輕輕放在城垛之上。
水晶上的紅光一現,亦擴散開來。
森林正在甦醒。
選召者們列隊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岩心伸手握住劍柄,將自己的大劍從雪地之中拔了出來,同時側過頭看向身側那瘦高的女士。“你覺得怎麼看?”他問道。而灼灼其華看了看他,只淺淺笑了一下:“我見過不少說大話的人。”
“那為什麼還相信他?”“我可沒相信他,”女士回過頭來,銀色的眸子裡帶著自傲的光芒,“但我們來這裡總歸是為了一戰,何必還要找什麼理由,這樣也挺好的,我喜歡乾脆利落。”
她向前伸出手,托住一片飛舞的雪花,“我早看不慣聯盟的作派了。”
“你和他們有過節?”
“誰又不是呢?”
岩心若有所思:“你認為是聯盟在這裡面有利益關係?”
灼灼其華有些意思地看著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你看看他們狗急跳牆的樣子不就懂了?”
“那你呢?”她又問。
“我,”岩心答道:“我只是想要幫一下那些難民罷了。”
“那你可真是一個好人。”
此刻兩人懸掛在耳邊的水晶墜飾中,正傳來低沉的話語:
“各位,這裡是‘旅者’。”
無數雙目光正沉寂於黑暗之中,人們靜靜聆聽著這個聲音,並互相注視著。
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接下來,整個第三賽區皆會見證這次行動。”
“我們的進攻將在一刻鐘之後開始……”
“等下,那你怎麼保證我們不是一頭鑽入敵人的包圍圈中?”通訊頻道之中,有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正問道。人們聽出那是那個名叫西里沙的矮人,白犀牛冒險團團長的聲音。
只是方鴴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獵鷹’小組,洛羽,羅昊,你們沿著山谷向北前進,在得到我進一步命令之後折向西面。”
“‘犀牛’小組,西里沙,格里格爾,你們穿過山谷,進入北面的森林之中。”
“‘狐狸’小組,岩心,灼灼其華,你們解決掉你們前面的斥候小隊。”
“‘冬狼’小組……”
社群之上,雜音正逐漸安靜下來。
人們正驚訝地看到那影片的畫面一分為二,再從二化四,四分裂為八,八分裂為一十六,最後定格為昆蟲複眼一樣的景象。
流浪的馬兒幾乎是一下子從自己的桌邊立了起來,連手碰倒了杯子,咖啡灑了一地也渾然不覺。
彌雅的通訊頻道之中,圍觀的眾人眼中閃爍著驚訝不定的光芒,他們回過頭,彼此交換著目光之中的神色。
“這是多少控?”
“什麼多少控?”社群上的討論好像一時之間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可也總會有一些敏銳的人,“四十八,還是五十?”
“等等,你們不會是說這些畫面皆是由發條妖精傳回來的吧?”
“不然呢?”
“我靠,這是一個人控制的?”
“這是一個系統拆分出來的畫面,幾乎肯定是由一個人控制的。”
“不過其實四十多控也算不得什麼,如果對方有三十五級或者四十級的話。”
“可你們覺得可能嗎,一年半之前他還是一個新人,就算完成了龍魔女的任務線,他現在頂天也才二十級出頭而已。”
“但如果是二十級的話……”
人們忽然之間出奇地沉寂下來。
彌雅安靜的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畫面,她仔細數了一遍,一共是五十二個畫面——雖然五十二控好像也不算什麼,不過她心中還是微微有一絲欣喜。
圍觀的眾人之中,忽然有人吹了一聲口哨:“精彩,當然我倒不是說這小傢伙,畢竟五十多控也就那樣吧。倒是loofah小姐,不愧是戰鬥工匠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loofah微笑不語。
她側過頭去,向彌雅答道:“彌雅姐姐,那這邊先交給你們了,我下了。”
“唔?”彌雅有點意外地看著她,“你不再看看了麼?”
“這樣水準的戰鬥也沒什麼意思啦,不過這傢伙嘛倒是成長可期,我就先不看了,等以後再說吧。”loofah輕描淡寫地甩了甩馬尾,“至少等他能到得了我們這邊,再談其他。”
彌雅應了一聲,再看了那畫面一眼,但心中倒一點也不擔心後者會不會來得了這個世界。
“loofah小姐,不要說得好像已經沒有懸念了一樣,”之前說話之人這時又出言調侃道,他倒也一點不生氣,畢竟早已熟悉了對方的性格,“這五十多隻發條妖精在真正的戰場之上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畢竟一個工匠團的人數都可能比這個數目多,戰鬥可不是炫技啊。”
“說得也是呢。”
但loofah笑著看了看對方:“但這可不是發條妖精啊。”
那人微微一怔。
……
聽到水晶之中傳來的聲音,灼灼其華楞了一下。
她不由抬起頭向前看去,但哪裡有什麼敵人的斥候?在她幾乎要懷疑方鴴是在拿自己尋開心的時,小隊頻道之中再一次傳來了對方的聲音:“左前方,一百五十尺,沿西北向東南行進,速度三十尺左右。”
岩心雙手握著大劍,警惕地立在她一旁,聽到這個資料,幾乎是本能地向那個方向看去。他微微一皺眉頭,似乎真在那個方向的灌木叢之中,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閃而過,但又不太敢確定。
可身為夜鶯的灼灼其華在這方面可比他專業太多了,前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本能地向那個方向舉起手弩。但她才剛要射擊,那個聲音便再一次響起:“往左偏十度。”
“影分身……”灼灼其華那一刻簡直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因為這個技能本來就是為影舞者所有,她作為夜鶯應當比對方更加熟悉才對,可之前一剎那的疏忽,連她都差一點忘記了這一點。
可對方的提示,卻冷靜得好像一早在預料之中一樣。
任何老練的夜鶯在可能暴露的環境下,的確是會用影分身來迷惑敵人的。她稍稍將手中的弩弓偏向左側,在全神貫注之下,已經從那裡的黑暗之中隱約找出了一個暗紅色的輪廓。
那正是偵查技能在生效。
任何潛行技能對抗的皆是無心的情況之下,在差不多等量的對抗之中,主動偵查總是比被動躲藏要容易得多。當然前提是,你要先搞清楚你的目標究竟藏在什麼方向上。
於是灼灼其華想也不想,便扣動了扳機,一聲悶響,她身旁的岩心便看到那邊倒下了一個人影。
這位女團長放下手弩,鬆了一口氣。但忽然之間,竟產生了一剎那的恍惚,她這才記起來,對方一開始給自己的提示精準到了什麼程度——她並不是沒有與戰鬥工匠合作過,可一般的戰鬥工匠往往只能提供一個大概的方位而已。
而在斥候之間的對抗之中,往往對於方位判斷越是準確,偵查技能便越能夠發揮作用——
“他該不會是把所有發條妖精都投入到這個方向了吧?”
灼灼其華一時竟有些失語,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難道他想泡我?”
而這一刻產生同樣疑惑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
矮人氣喘吁吁地將手中的斧頭往地上一插,拍了拍厚重盔甲上的雪泥,正向四周看去。他的團員們——大多也是來自於埃爾德隆的矮人,正在打掃戰場,屍體東一具西一具地橫倒在山澗之中。
他用手按在斧柄之上,胸口起伏著以至於長長的鬍鬚都翹了起來,向著林地裡喊了一嗓子:“你怎麼知道他們要來這邊?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在這裡設伏!?”
他倒並不擔心有人會發現自己,反正他們都在社群之上直播了,還擔心這個?
只是矮人粗魯的聲音林地之間迴盪著,一時之間卻並沒有人來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漆黑的林地之間,只有一片銀色的小妖精,正悄然無聲地穿過樹冠層,靈巧的飛行於層層疊疊的枝丫之間。
它們偶爾停下,嵌於其上的黑色水晶中,幽靜的目光,默默注視著每一個敢於深入這片森林之中的人。只如同無聲的幽靈,注視著過往的旅客。
社群之上一片鴉雀無聲,人們一時之間似乎都忘記了要討論什麼。在他們固有的印象之中,在這樣環境複雜的戰場之上,尤其是在夜色掩護之下,戰鬥工匠們的發條妖精往往只能經行於夜空之上,居高臨下地監控戰場。
但那一個個穿梭的畫面,此刻無不是在密林之中行進,並精準地避開每一根橫生出的枝丫,有時候甚至是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之中,避開突兀出現的障礙物。大多數人在發條妖精飛行的畫面之中,只能看到漫天的風雪,與偶爾一閃而過的樹木枝葉。
那廣角的畫面之中,展現出的是超乎每一個人想象的技巧,在此之前從沒有人想過,在狹窄的環境之下使用寬視場模式竟然是這麼一個體驗。但這並不代表著簡單,很多人僅僅是看畫面,就感到一陣陣的頭暈眼花。
“我的個天,這人是怪物嗎?”
“各位,我是steel的線下分析師,我來說一句……”
“這傢伙要是能保持這個優勢的話,那這場戰鬥恐怕還大有看頭。我不怎麼相信鴉爪聖殿那邊的工匠,也有能力在這樣的天候下可以將他們的妖精降低到這個高度來——要是保證不喪失視野優勢的話,這些人起碼全身而退是沒有問題的,也難怪他們敢如此誇下海口。”
“可惜他們是在直播……”
“要是不直播的嗎,他們是不是真有取勝的機會?”
話音未落,直播之中的畫面一變,其中好幾個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不同角度地映入了另一隊鴉爪聖殿的斥候,而後者還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暴露了的事實。
社群之上時間一時之間好像定格下來,眾人默默看著這一幕,只噝噝地抽著冷氣。他們實在也沒搞明白,對方究竟是怎麼在一片漆黑之中,能這麼快找到隱藏於森林裡,屬於鴉爪聖殿一方的斥候的。
但這個問題對於方鴴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不過,因為別人看來一片漆黑的畫面,在他看來其實亮若白晝。由‘銀蜂’發展而來的‘災星’本來就有夜視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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