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白與幽深的地底此刻所展現出的不過單調的兩種色調——灰與白。或再加上枯萎的林地之間所耀動的幽藍色的影子。
當戰鬥進行到某一個階段的時候,交戰的雙方就已經很難分得出彼與此,它們在幽深的林地之中猶如兩頭死斗的巨獸,試圖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穿對手的咽喉——
將死之人所盡力發出哀嚎的聲音,正與其胸腔之中噴湧而出的溫熱血漿一起,化為點點白光,猶如消散的星燼。
水晶的怪物正從其冰冷的屍體之上抽出修長的肢爪,狹長的利刃之上,塗抹了刺眼的鮮血的顏色。
但它既而又被已逝者的同伴——一個矮人,咆哮著揮舞著戰斧掄飛了出去,碎成一地。
失去了色澤的水晶,與其上層層消退的法陣,一齊滾落在枯萎的樹木虯扎的根支之間,再無旁人在意。
怪物倒下,或人類倒下,此刻已不再重要,如此的一幕幕正反反覆覆在這森林之中上演著。
戰鬥已趨於白熱化,或者說進入了尾聲。
方鴴看到從灰白的樹林之中走出的巨大的甲殼動物,猶如從沉沉的湖水下浮出的白堊色岩石,每一對節肢上都佈滿了鈣化的鱗層。
那怪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他從未聽過那樣的聲音,甚至在面對黑暗巨龍之時,他都未曾感受過那樣從心靈之中升起的絕望與悸動。
不遠處一個鐵衛士還沒來得及轉身,水晶尖刺已旋轉著從黑暗之中飛出,擦過其手中大盾的邊緣,在那裡留下一道豁口——並擊中對方的胸口。
於是就在方鴴面前上演了這樣的一幕。
那是一聲怪異的尖銳的聲音,像是用刀割開玻璃,厚重的鐵甲像是紙張一樣支離破碎了。鐵衛士橫飛了出去,撞在一棵樹上,反彈下來。
那個人好像是一具布娃娃一樣了無聲息地掛在灰白的根支之上,扭曲的金屬下已經血流如河,灰白的皮膚上如同融雪一樣泛出點點白光。
“小心——”
他聽到有人衝自己喊了一聲。
同樣的尖嘯聲再一次呼嘯而至。但他其實相當安全,因為大貓人就守在一側,只不過獅人聖騎士這一次甚至都沒有動。
黑暗之中閃過一道雪亮的刀光,侍立於一側的狩龍人長刀出鞘,那水晶尖刺在半空中斷裂,化作水晶粉末撲簌簌落下。
構裝體靈活的指節轉過著刀柄,讓刀刃劃過一道弧光重新歸入鞘內,一切仿若從未發生過。方鴴舉著的金屬操控手套張開手掌,依次動了一下食指中指與無名指,才重新看向那個方向。
“反應很快。”
“我也見過這東西不少次攻擊了,瑞德先生。”
“那這麼看來是熟能生巧。”大貓人這才拔出劍來,雙手握劍轉過身去。
但方鴴只說了一句:“掩護我一下,這一次讓我來試試。”
他輕輕握了一下拳。
四臺狩龍人齊齊舉起了手中的魔導銃,槍口內還帶著淡淡的紅光與餘溫,硝煙未盡,刺刀之上也閃爍著幽幽的寒光。
那灰白的巨大生物彷彿終於感受到了一絲不妥,轉動著六條節肢,發出細碎的聲音,試圖在分辨這些奇特的同類,
而下一刻——
火花在黑暗之中綻放,沿著那怪物的胸腹一路向上,傷害數字在全息投影之中依次跳了出來,灰色的,猶如一串躍動的字元。
與之相隨的是那怪物連連後退,半空中匯聚起來的法力也隨之流逝,那些還未成形的水晶尖刺紛紛粉碎,落在地面上。
第一輪射擊,它鈣化的外殼便已支離破碎,巨大的衝擊力打得它幾乎失去了平衡,歪倒向一側。
但它仍試圖反擊,法陣再一次在它鉗肢之間亮起,水晶的尖錐頃刻成形,向方鴴呼嘯而去。方鴴向一個方向射出飛爪,拽著自己一個翻滾避開那幾支尖刺,他舉起手來,下達了開火指令。
而第二輪射擊,子彈揚起飛散的水晶碎片,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軀殼,而是其脆弱的節肢。
六發子彈之中的三發準確命中了它的節肢,剝去那裡層層的鈣化厚鱗,露出內的結構。第三輪射擊緊隨而至,打斷了它一支節肢。
對方歪倒下去,射出的水晶尖刺也隨之打偏。狩龍人拉下拉桿,擊發,第四輪射擊帶走了它另一支節肢,讓這龐然巨物重重倒在地上。
它幾乎完全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但仍舉起鉗肢試圖反擊。但第五輪射擊與第六輪射擊接踵而至,就將它的大鉗打得粉碎。
六輪射擊,每一發子彈扣除了對方外殼的硬度之後,至少帶來七十多的傷害。而每一輪四發子彈,幾乎沒有射偏的,一共一千七百多的傷害。
可六輪射擊之後,對方雖然看起來慘的不能再慘,但方鴴心中明白——除了失去了行動能力之外,它並沒有傷及核心。
這怪物嘶叫著,甚至還能揮動著剩下一隻鉗肢,向方鴴射來一隻水晶尖刺。雖然已是強弩之末,狩龍人舉刀一揮將之擊碎。
方鴴看著水晶碎片噼裡啪啦落了一地,一邊冷靜地命令狩龍人後退換彈。
這時瑞德走上前去,雙手擎劍,一劍揮下,斬下對方另一支鉗肢。他看著那水晶巨鉗轟然墜下,好像失去了魔力一樣碎裂開來,才開口說了一句:
“生命力頑強得驚人。”
“不過你的選擇十分明智,小傢伙,看起來它們的節肢是弱點。”
“確切的說是它們的笨拙,”方鴴答道,“遠近皆能,防禦與攻擊同樣出色,生命頑強,還擅長於土系法術,但總得有些缺點,否則它就不應當是三十三級的生物了。”
他看著從視網膜上列出的那一行行文字,在與對方交手的同時,他的經驗、知識與分析能力便同時產生作用,在系統的幫助之下一點點描繪出這種生物的大致能力值——
雖然不一定準確,但已足以判斷出一個輪廓。
“不過多虧了之前見過你與它同類的戰鬥,瑞德先生,我才能得出這個結論。”
大貓人笑了笑,“學習能力很強,小傢伙。”
這時才有人走到兩人近前。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出言提醒他的人——那個詩人,翠野。他看著那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的失序守衛,咋了咋舌:
“三十片樹葉,一千五百點經驗值。乖乖,這可是白撿的,小發一筆。”
雖然此前的提醒毫無必要,但方這會兒還是向對方表示了謝意:“謝了,之前的提醒——”
“不用了,”翠野深有自知之明地擺了擺手,“我也看得出來,不提醒你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不由深深地看了看靜立於一側的四臺狩龍人。
“異體?”
方鴴搖了搖頭,雖然狩龍人很特殊,但它們確實是原型機。
不過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知道異體的人不少,但一眼就把狩龍人認作是異體的,至少說明了對方的見多識廣。
“那就是我不認得的新貨色了,”翠野也不多問,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靈活構裝就是工匠最大的底牌,“前面打得很慘,我退回來看看你們這邊的情況。”
方鴴微微笑了一下。
他知道前面的戰鬥進行得十分慘烈,選召者在之前的戰鬥中進行得太過順利,他們的反攻不應該深入這片枯萎林地之中。
如果他們在擊退水晶的第二輪攻勢之後退回荊棘前線,那麼第三輪攻擊可能會給他們造成一些麻煩,但絕對不至於這麼慘。
但人們顯然已經失去了這種理智,他們選擇深入這片林地之中與晶析**戰,讓這場戰鬥的最後一段徹底打成了爛仗。
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優秀的指揮官,但至少還是能從發條妖精俯瞰的視野之中,讀懂戰場上正在發生的一切。
至於面前這個傢伙,就純粹是在信口胡茬了——對方和他們一樣,一開始就沒有和其他人一起過於深入。他一直在這一帶,至於什麼回來之類的話,聽聽就好了。
這傢伙精明得很,他和他的團隊也是這個戰場上少有損失得最少的。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方鴴的眼睛——
當然,他也不說破。水晶的第三波攻勢他是發現了的,也在公共頻道之中提醒過,不過為勝利衝昏了頭腦的人們未必聽得進去。
但總會有聰明人。
這就夠了。
失序守衛倒下之後,這邊停滯的戰線終於繼續向前推進了。
不過方鴴沒有選擇繼續跟進,只是默默看著幽藍色的火焰漸行漸遠,選召者們也從遠處越過林地。
不久,林地中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廝殺的聲音正在逐漸遠去,只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臨死前的垂死哀嚎,那聲音遠遠傳來,又戛然而止,為這衰敗的林地之間平添了幾分詭異的意味。
翠野看著林間潛動的黑暗,聳聳肩,“雖然打得難看了一點,但總算也是接近尾聲了。”
的確。
方鴴並不否認這一點。
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看去——戰場上星星點點的幽藍色火焰正在熄滅,森林之中與森林之外已幾乎是兩個戰場,但兩個戰場之上對方都在潰退。
只剩下那些巨大的失序守衛,仍在負隅頑抗。
但這些構裝體巨蟹也一頭頭倒下了。
選召者們好像找到了對付它們的辦法,即儀式法術。雖然通常的情況下,對方肯定不會給選召者們從容施法的機會,但別忘了,這裡還有灰樹人。
有灰樹人這道可靠的壁壘,選召者們便能從容施展法術。兩者的互相配合,顯然達成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但反觀另一邊,水晶似乎也沒有進一步投入更高等級力量的意思,只放任著天平一點點向著他們一方傾斜。
而這應證了方鴴的想法,看起來這只是一次試探。
但這場戰鬥選召者們贏得並不算好看。在察覺了這一點之後,也不知道水晶會不會很快捲土重來。
它又打算將下一次攻擊放到什麼時候?
“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贏,”翠微卻搖搖頭,“能贏很重要,這意味著有人願意留下來,我聽說復活的人中,十有**選擇了留下來。”
當然方鴴也不太明白,這傢伙哪來那麼靈通的訊息,戰鬥尚且還未告一段落,他好像就拿到了一手資訊似的。
但這倒的確是一個好訊息。
留下來的人越多,選召者在這場戰鬥中實際損失就比想象中還要小得多。
方鴴看著對方,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他也看得出來這傢伙絕對是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話說回來,你來找我們不止為了說這個吧?”
“那當然了,”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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