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裡耶德山在視野之中近乎直線陡峭地爬升,猶如巨人的身影昂立於天地間,直到充滿每一個人的眼簾。
隨著山勢抬升,地表的植被迅速從雨林過渡到了闊葉林帶,樹木逐漸稀疏,遍佈灌木與山岩,灰濛濛的顏色開始成為主流。
再往上只剩下苔蘚地衣,荒漠石灘散佈的山谷,山崖峭立,山峰之上雲霧繚繞。
黑壓壓的積雨雲有數千米高,縱使它的一角也遮蔽了冰川線以上的部分,方鴴感到手背一絲微涼,抬頭看去,翻湧的雲層帶來了一絲雨水。
驟雨將至。
地底的核桃看著這片崇山的陰影,一邊講起自己掌握的資訊:
“從這裡向南有一座營地,他們是從營地出發,沿著山道步行進入皮裡耶德山的,那裡應該有一座山谷。”
方鴴熟知這樣的營地,在冒險者出沒的地區,總有許多這樣的臨時駐紮地。有些臨時的後來變成永駐,又多了做冒險者生意的當地人——在這裡是雨林中的蜥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甚至是城鎮。
奧倫澤、帕契瓦與這樣的營地之間甚至有短途班船,把那些沒有風船的冒險者、團隊跨過大雨林送到這些地方來。
如果不是他們,埃薩莉女士與她的隊友們,應該就會去乘坐這樣的短途航線。
但這些班船多半不是專門的客船,而是為這一地區大大小小的公會與團體所有的探險船。
跑客運,不過是為了把風船利用起來,避免花了大價錢養護的公會財產空轉;當然相對於風船天價的養護費用來說,那點微薄的收益也只能說略微平衡一下收支。
一些有經營頭腦的人所構建的客運業務甚至會深入到阿蘇卡內腹,那些條件惡劣的雨林沼澤之中,號稱綠色的地獄的國度。
能走這條線的冒險者大多等級不低,早已過了為一點旅費斤斤計較的階段,因此走這條線路的船大多能維持不菲的收益。
但位於航線罕至的蠻荒地區,法外之地,總會有人丟了船,有人丟了命,有時候全看運氣。
方鴴在社群上翻了一下,除了謾罵與揭露,簡直是血淚斑斑,不由為之咋舌。
社群的視窗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希爾薇德也在一旁默默看著,並開口道:“艾塔黎亞從來都是一個危險混亂的地方,與你們那個文明開化的世界可同,不要讓你在艾爾帕欣、卡普卡與舊王國見到的鍊金術帶來的欣欣向榮騙了,那是王國的腹心地區。但更多地方甚至沒有規則,何況即便在王國內部,政治鬥爭也野蠻而血腥——下毒,暗殺,你會看到許多隻有在你們歷史上才會發生的事情。”
方鴴點了點頭,有些感觸。
希爾薇德目光越過那個淡淡的視窗,看向遠山:
“不過對於你們許多人來說,或許這才正是這個世界的魅力所在,風險與機遇總是並存著,在這裡則充滿了那些野心家的故事,同樣滿足了那些具有相同特質的人的幻想。”
她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發絲,“其實我也是這樣的人之一,讓船長感到意外了麼?”
方鴴的確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希爾薇德莞爾一笑,“若非如此,我早已認命了。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敏感於身邊的環境,現在想來之所以會選擇船長大人,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忽然回眸看著方鴴:
“船長大人有野心嗎?”
方鴴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同樣的野心,但對於英雄的嚮往,大約也算是他心中野心的一部分吧。
地底的核桃忽然抓著船舷,指著一個方向喊道:“我看到那條路了。”
那條細細的山道,正在峽谷之中穿行,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
突如其來的情況打斷了方鴴的思路,他馬上找來水手長問道:
“巴金斯先生,我們能不能降下去?”
但後者告訴他們,七海旅人號已經不能再靠近皮裡耶德山了。
穿過崇山的航道大約是這個世界最危險的飛區域之一,不同高度帶上熱值的差異帶來的複雜氣流與高海拔稀薄的風元素分佈,都會讓風船遇上重重險境。
只有那些具有更先進蓋伊發生裝置的大船,才有資格號稱征服冰川線之上的世界,而七海旅人號只能沿著山麓谷地向北繞行。
“得想個辦法。”
方鴴盯著那條在峭壁上蜿蜒的倒山道說道。
羅昊也是搖搖頭,“但我們到不了那個高度,艾德。”
不過方鴴很快想出了辦法:
“降到下面山谷中去,我們分頭行動,七海旅人號繼續向北,沿著皮裡耶德山北緣航行。剩下的人則從陸地上橫穿這片山峰,我們大約一週之後在凱蘭奧會合。”
船與探險隊分頭行動,這的確是一個可行的方法。
只是羅昊看著方鴴,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分人手?”
“大貓人先生和我們一起,”方鴴預估著可能發生的戰鬥,“你和巴金斯、艾緹拉小姐留在船上,三個施法者我會帶走一個,由你來選。”
“你把姬塔帶上吧,”羅昊想了一下,答道:“畢竟比起箱子與洛羽,她最近一段時間經驗吃得不多。”
方鴴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除了大貓人與姬塔之外,他們這個探險小隊還有帕克、天藍與唐馨三人,某個來自於美麗的鳶尾花的國度的小姑娘號稱自己最近要發奮圖強,所以方鴴乾脆把她也抓上了。
唐馨是這個隊伍中唯一的治療者,而同時她自己也需要練級。
當然艾小小也同樣等級不高,但這畢竟是冒險,也不能帶太多的拖油瓶,因此只能考慮下一次再帶上她,這樣大家輪換著提升等級。
正如大多數公會,都是這樣以舊帶新的方式在艾塔黎亞進行冒險,這也算不得什麼創新。
唯一讓方鴴比較意外的是,希爾薇德用明亮的眸子看著他,認真地對他說道:
“我也要去,艾德。”
俏皮的、長長的睫毛下面,一雙猶如小鹿一般靈動的眼睛,海藍如同瑰麗的寶石,內裡倒映著聳立的崇山,與他的影子。
她補充了一句:“還記得方尖塔的事情嗎,地底下的遺蹟,我比你們更瞭解。而且你們需要一個知道怎麼在惡劣環境之中,尋找方向的人。”
“我們有學者小姐了。”
“姬塔畢竟不是我們世界的人,我可以為你們查漏補缺。”
“可船上同樣也需要指引方向的人……”
“巴金斯在船上。”
“船長大人。”
這聲帶著些許調侃之意的船長大人總算讓方鴴反應了過來。
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方鴴卻從艦務官小姐眼底看出了濃濃的眷眷不捨之意,她一刻與也不想與自己分開,更別說放他一個人去冒險。
他楞了一下,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
於是探險隊中又多了兩個人,希爾薇德與幫她拎著行李的謝絲塔。
風船在搖搖晃晃中降低高度,來到分佈著雨林層的山谷之中,茂密的林冠阻止了它進一步降低高度,眾人只好用小艇登陸。
希爾薇德穿了一件毛布斗篷,與緊身幹練的冒險者裝束,筆直的長褲,下面是一雙龍獸皮長靴,以便於在山地之中跋涉。頭髮紮成一束,帶了一頂寬沿帽,束帶上一枚枚插入了子彈,後面懸掛著銃士的魔導爐與一支熒熒發光的斜方晶。
銀色的手銃懸掛在一側——另一側是一把蜥人的叢林獵刀,明晃晃的刀刃插在革制的刀鞘之中。
她從小艇上一躍而下,落在叢林松軟的地面上,顯得利落而幹練。
看著正向自己微微一笑的希爾薇德,方鴴忽然明白艦務官小姐在過去冒險之中是什麼樣子。
其他人也一一下了船,探險隊的成員除了七海旅團的人之外,還有充當嚮導的貝季小姐與地底核桃幾人。
那個平民少女同樣穿了一身冒險者的裝束,用手帕將頭髮纏了起來,她對這一身行頭顯得有些不太習慣,但還是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助,自己一個人從小艇上下來的。
只有地底的核桃上去搭了一把手。
他仔細詢問了一番對方有沒有拿丟什麼東西,然後才叮囑她一會一定要緊跟在他們後面。貝季用棕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藝術之爭公會的幾人看到這一幕都是忍不住好笑。
方鴴與希爾薇德也互視了一眼,會心一笑。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小夥子對貝季有意,甚至連少女自己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察覺。她或許不明白自己內心之中的想法,但至少沒有拒絕——
在船上她與每一個人保持著距離,唯信任地底的核桃一人而已。
大約只有後者對此毫無察覺,還以為自己表現得天衣無縫。
不過也沒人說破。
畢竟朦朧的情思所醞釀的美酒,往往要比激烈的感情來得更加醇厚,它或許永遠會成為一段回憶,抑或開花結果,但無論如何皆足以留下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
……
希爾薇德用袖珍星軌儀記錄了座標,並確定了方位之後,隊伍才開始沿著山谷的方向向著皮裡耶德山進發。
頭頂上七海旅人號升空之後轉向北方,眾人在山谷中透過林冠向上看去,風船猶如一片漂浮在空中的樹葉,天空陰沉沉的,雲層之間不時閃過一道電光。
很快,那個方向就只剩下一個細小的斑點。
下午三點左右,七海旅人號已經完全從眾人視野之中消失不見。
在艾塔黎亞,指南針常常無用,在空陸之間星軌儀更是唯一可以確認準確方向的裝置。這種精密的魔導儀器原理來自於努美林精靈的星引術,一直到三百年前才為考林人發明,那之後空陸之間的航海事業便蓬勃發展起來。
三個世紀以來,在無數工匠的努力之下,最小型化的星軌儀已經可以縮小到巴掌大小。那之後連在大陸之上旅行,那些進行長途跋涉的商團也逐漸拋棄了其他的陳舊的導航裝備。
不過要使用星軌儀需要相當專業的技巧,大多數冒險者仍舊是使用原始的手段來確認方位,只有少部分專業的公會才有會自己的航海官與導航員。
希爾薇德一身的航海知識幾乎全然來自於其家學淵源,巴金斯經常說在同齡人中,要論在航海上的水平,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他家小姐。
雖然船上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水手長對於自家小姐的一種溢美之辭,不過在有限的幾次瞭解之中,方鴴早已發現自己的艦務官小姐好像的確水平非凡。
至少上一次進入元素層尋找淵海通道,就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船長才會有的本事。
當然了,自己家的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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