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奎斯塔克怎麼辦?”低著頭不語良久之後,方鴴抬起了頭來,用灼灼的目光看著自己面前的葉華。“南方同盟在伊斯塔尼亞的計劃正進行到了關鍵性的時候,你們也不能介入這場戰爭,對麼?”
葉華沉默了下來。而方鴴在對方的目光之間,尋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有過多的掩飾,彷彿對方只是將這兩個選擇放在了他面前,僅此而已。
他再度默然。
葉華卻開了口:“所以,你還是想去?”
方鴴抿了一下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我的朋友們還在那裡……”
“你的朋友?”
“阿勒夫王子是,大公主殿下也是,還有賽舍爾先生,法里斯主教……”
“我還欠他們一個人情,又怎麼能獨自逃開?”方鴴像是在問葉華,又像是在問自己,他聲音輕輕的,像是在風中自言自語,“葉華大神,我今天走開了,將來也會再一次下意識逃避,直到被人逼到牆角,退無可退為止。”
他低聲反問:“但既然總有一天會退到牆角,為什麼我們要在那之前放棄我們的朋友們呢?我們或許可以帶上他們每一個人,終有一天我們也被逼迫到退無可退之時,總會有人能拉我們一把。”
葉華默默地看著方鴴,那目光之中如同看到了一道昔日的幻影。
正猶如年輕時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質問著自己這些年所作的一切,是否循著那出發之日的理想?但他很快輕輕搖了一下頭,將幻影驅散,他所作的每一個選擇,都可以說不違本心,或許有一些犯了錯誤,但這世界上又哪有什麼完美無缺?
他也會為了自己的錯誤而後悔,但絕不會輕言放棄,因為放棄或許才是最大的背叛選擇走上這樣一條道路的人,總不可避免地要承擔起他人的期許那期許有時既是讚美,也是責任。
“但你總要作決定,艾德,”他的語氣鬆動了,“你選擇了一面,就註定無法再選擇另一面。而在你選擇之前,註定無法知曉其通往何方它可能鮮花載途,但也或許,荊棘漫布,甚至是窮途末路”
他看著面前這個少年,與那張甚至還稍顯稚氣的臉,心中明白自己討論的,其實並非是逃避與否的問題。
而是,對方可以更成長一些,更能明白自己是為何而戰。那其中自然不可避免糅雜了一些他年輕時代的後悔,與對於自己所欣賞的人,希望對方能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錯誤的期許。
但方鴴輕輕開口道:
“可是……”
鮮花載途,未必能通向遠方。
荊棘漫布,也可能正是我們所追尋的方向。
牆角是會一退再退的,直到我們失去一切為止。
他輕輕說出這句話來
一絲驚訝的光芒,閃過葉華眼中,但語氣仍舊淡然:“話可以說得很好聽,但未必管用。”
“可說了就是說了,”方鴴篤定地答道:“非但如此,並且我還會去做。”
他忽然之間想起了不久之前一次短暫的交談,不由抬頭看向夜空,那裡閃爍的繁星,正是瑪爾蘭女士的目光麼?
而不違本心的勇氣,是否會指引他前往前方?
葉華默默聽了,怔了一下,然後啞然一笑。
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聲音有些淡定:“那我們上船吧。”
方鴴抬起頭來,有點驚訝地看著這位遊俠之王,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上船?我們?
他張開嘴巴:“可是,葉華大神,南境同盟……”
“我是我,”葉華將長弓背在背上,“南境同盟是南境同盟。”
他看向前方,目光之中有些平靜。“倘若聯盟連這一點也分不清楚,我會讓他們分清楚”
方鴴聽了,一時間有點心神盪漾,什麼時候自己,也能說出這麼霸氣的話兒來呢?
……
洛羽正倚在桅杆之上整理著纜索。
他抬起頭時,正好看到兩人一前一後向著船的方向走來。“看,團長又忽悠來了一個大佬,”帕克在旁邊幫著倒忙,這時用手肘碰了一下元素使。“話說回來,你有沒有發現團長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洛羽看了一眼對方手上的東西,默默將之拿了過來,以防帕帕拉爾人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他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好像是感到對方與之前有些什麼不一樣了,或許是變得更穩重了一些,那沉著的神色,過去在對方身上少有能見到。
“是吧?”帕克問道。
洛羽默默點了一下頭。
“對吧,”帕克見有人認同自己,不由得意起來。“團長和那個什麼遊俠之王走在一起,好像變矮了,哈哈,哎喲”
“誰砸我?”
桅杆之上,帕沙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正支支吾吾道:
“帕、帕克先生,對不起,我、我手滑了……”
“算了,算了……”
帕克看著這個可憐巴巴的小男孩,只好自認倒黴。
……
明亮的光焰猶如在天邊點亮了一支巨大的火炬,倒映在每一個正注視著這一幕的人眼底。
奎斯塔克的南面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勢順著建築延伸,燒塌土石,點燃其中的木質樑柱;升騰的火苗之中發出剝剝的聲音,火星,熱空氣上升引來狂風,火借風勢,進一步向北蔓延。
若從上空俯瞰這一幕,可以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正在逃離火海的區域,哭喊、尖叫聲一時間震徹天際,而那不過是奎斯塔克的住民們。他們大約也沒有想到,無妄之災會在這一夜忽然降臨到他們的頭頂上。
但這場災難不過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沙盜們尾隨其後,雪亮的刀光閃過之後,便帶著溫熱的鮮血,人頭滾滾落地。女人們在這場災難之中失去了他們的丈夫,孩子失去了他們的父親,沙盜們還尖笑著扯著女人們的頭髮將他們從藏身之處拖了出來,尖叫、口哨與女人的痛哭之聲交織在一起,宛若人間的地獄。
逃散的人群之中,也有人在逆行。
魯伯特公主走出人群,遠遠看著這一幕。
她身後,王宮禁衛身披重甲從人群之中一一走出,手持戰戟,在長街之上列成一行。
“艾爾帕德將軍到了什麼地方?”
“剛過了帕特里克橋……”
“公主殿下,”一旁的臣下趕忙開口道:“其他方向的援軍還未趕到,敵眾我寡……”
魯伯特眼中倒映著這地獄一般的景象,幾乎將下唇咬出血來。
她回過頭去,質問道:“我父兄的子民正在受難,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沙盜們肆無忌憚?”
“誰說我們的援軍還未趕到?”
“我,就在這裡”
大公主反手拔出長劍,猶如一道雪光,向前一指:
“士兵們,我與你們並肩作戰,向前,肅清沙盜”
那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在剝剝的火焰聲之中迴盪著,足以鼓舞人心。
‘譁’一聲響,王宮禁衛齊刷刷放下手中的長戟。
天藍手握通訊水晶看著這一幕,一時間竟然呆了。
之前大約是沙盜或者盲從者一方動用了什麼手段,城內的通訊已完全中斷,他們只能用系統自帶的、小隊之間的聯絡方式來互相聯絡。另一個方法就是社群,但兩種方法皆有侷限,前者有距離限制,後者則有一定時延。
為了能讓公主一方保持順暢的聯絡,七海旅團不得不分散開來,散入各支軍隊之中。
而她之所以自告奮勇來這裡的原因,大約是因為先前小小的胸膛之中突然湧現出的正義感與勇氣,讓她不由想到了大貓人與艾緹拉小姐,還有那個笨兮兮的團長,艾德哥哥。
只是來這裡之前,她完全沒有想象到這樣的一幕。一時間天藍不由有些怔然,她不由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小小的理由,那一丁點的委屈,在眼前這真實而殘酷的一幕相比,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與這位公主殿下的勇氣相比,自己那些小小的可笑的藉口,簡直顯得有些嬌氣又矯情。
她咬了一下嘴唇,不由輕輕握了一下手中的水晶。
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遠處的沙盜。
他們顯然也發現了這些突如其來的守衛。
沙盜們臉上還帶著一絲愕然之色,顯然原本以為這些貴族老爺們會躲在王宮之內,瑟瑟發抖,可那也無濟於事,因為區區一道內城,又怎麼可能擋得住沙盜之王馬哈扎爾的攻勢。只可惜,王宮內的寶藏,與那位傳聞之中的可人兒公主,他們也註定無法染指了。
只是沙盜們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公主,一時間皆不由露出驚訝的目光來,他們並未認出這位大公主,但也認出了對方的美貌。
許多人都直勾勾看著這個方向。
只是列成一行的禁衛,與他們手中閃爍著寒光的長戟,讓沙盜們一時有些躊躇。他們人數更多,但過往的經歷讓他們從未與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交過手,看著這隻‘刺蝟’,一時間也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意思。
但禁衛們穩步向前推進,沙盜們聚集起來徐徐後退,那些落難的人們總算是得了一線機會,趕忙逃了回來,逃到公主一方的身後。看到到手的獵物逃走,沙盜們終於騷動了起來,不知是誰低喊了一聲:
“衝散他們!”
沙盜們總算放棄了僅有的紀律性。
他們驅趕著沙蜥,一哄而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王宮禁衛們組成的一堵厚牆之上。彷彿轟然一聲,沙盜們的攻擊鋒矢瞬間四分五裂,零散得不成樣子彷彿正如沙之王巴巴爾坦的判斷,這些烏合之眾,根本不是禁軍的對手。
但沙盜們沒有紀律性,但卻有一股血勇,同伴們的死亡非但沒有讓他們膽怯,反而激起了剩下的人的兇性。
沙盜們畢竟具備了數量優勢,他們一次次衝擊,王宮禁衛們的陣型終於鬆動,並打開了一個口子。如同決堤一般,洪水洶湧而入,沙盜們順著那個口子殺了進來
王宮禁衛們不得不第一次後退,但這一退,便再也停不下來。魯伯特公主咬著牙頂了上去,但無濟於事,很快沒有覆甲的地方便多了幾道口子,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衣甲。而正是這個時候,一支流失飛來,正中大公主胸口。
她悶哼一聲,向後仰去。不遠處天藍嚇得‘啊’了一聲,拿起自己的魔導琴,用力撥出一個音符。
跳動的音符落入沙盜之間,炸開成一道劇烈的音波,正衝上來想要擒住公主殿下的沙盜們立刻在衝擊之下,東倒西歪。
不過天藍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看到沙盜們目光轉向自己,嚇得她丟下魔導琴,轉身就跑。但沒跑了兩步,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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