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開啟門,門外是希爾薇德。
“晚上好,艾德先生,我沒打擾到你吧?”少女說道,月光穿過森林,像是精靈的歌謠,他們在伊瑞安打造那枚璀璨寶鑽,就像此刻希爾薇德的眼睛,柔美,澹明。
森林正變得明亮起來。
長髮是細碎的流金,鼻尖如玉的色澤,櫻色的唇瓣是星與花的秘密。她微微抬起頭,面映月色,猶如林間的精靈。
“我想借一床毯子,艾緹拉小姐說你這兒有。”
艾緹拉今天負責守夜,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在瞭望所的馱屋處搭了一頂帳篷。
“啊,是的,”方鴴答道:“我這就去給你拿。”
他轉身回屋子裡,從櫃子裡取出備用的毛毯,想了一下,才發覺自己遺漏了什麼,又拿起那具精緻的人偶少女。回過頭,把兩件東西交給希爾薇德。
“對了,這個東西,一直沒機會還給你。”他說。
少女抱著毯子,有些意外地接過人偶少女,她用手細緻地梳理了一下人偶額前的銀髮。方鴴之前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的人兒,一時都看的出了神。
她穿了一件瑩白的長裙,既不單薄,也不豐腴,只恰到好處,在月下亭亭玉立,猶如一朵盛開的幽蘭。
希爾薇德手託著人偶銀色髮尾輕輕放下,抬起頭來。“在我的家族,世代流傳著有關於妖精使的古老傳說,說他們既神秘,又受人尊敬,在灰海岸一帶還有許多相關的故事,艾德先生也是妖精使吧,能和我聊聊天嗎?”
方鴴總覺得在哪裡聽過相同的話語,那是一片同樣月光如華的樹林,澹澹的光與影,靜謐的蟲鳴聲,美麗而知性的少女,對他如是說道:
“聊天總得有個開頭,不是嗎?”
他一時竟想得出了神,心中隱隱有些酸楚。而希爾薇德看他走神,也有些意外。過了一會兒,方鴴才嘆了一口氣。“希爾薇德小姐想聊什麼?”
“只是有些好奇。”希爾薇德說。“艾德先生是妖精使吧,為什麼要把這隻妖精還給我呢?”
方鴴撓了撓頭:“這和是不是妖精使沒關係吧,這是希爾薇德小姐的東西啊。”
“可不管人還是物,只有在懂她的身邊才會綻放出驚人的美麗,璀璨而奪目。”希爾薇德看了看懷中閉目的人偶少女。“而我並非妖精使,她在我這裡,只會明珠蒙塵而已。”
“我倒沒考慮那麼多,”和這個美麗的少女在一起,方鴴總感到有些侷促,他不大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沒動過心思,如果希爾薇德小姐不介意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我當然介意了,艾德先生。”希爾薇德淺淺地一笑,俏皮地衝他眨了一下眼睛:“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謝謝你把她還給我。”
“噢”方鴴十分懊惱,但聽來那是人家父親的遺物,他總不能橫刀奪愛罷?
“希爾薇德小姐,你父親他是?”
“我出生於一個微不足道的工匠世家罷了,”希爾薇德謙遜地說。“我沒有繼承家父的手藝,也羞於提起那個名字了。”
如果她所言非虛的話,她可能來自於西林—絲碧卡家族,方鴴心想。西林家族的薔薇工坊是考林—伊休裡安歷史最悠久的妖精工坊,自然是工匠世家,至於微不足道不微不足道那就兩說了。
“艾德先生為什麼會來第一世界呢?”希爾薇德意有所指地問。
但方鴴卻會錯了她的意,想了想,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為喜歡啊,就這麼簡單。我夢想如此,所以一定要去實現它。”
“喜歡嗎?”希爾薇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心中不由想,這個人可真不坦率,他究竟喜歡什麼呢,卻值得商榷。
“那麼艾德先生的夢想是?”少女裝作有些好奇地問道。
“弄一條船,前往第二世界。”方鴴直抒胸臆,絲毫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當然,我還會組建一個冒險團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黎明之星。”
如果絲卡佩小姐再這裡,一定把他的頭都敲爆這個名字是你想的嗎?但在這兒,只有星與月,梟與林,少女與幽暗之中搖曳的花,靜靜傾聽這個理想。
希爾薇德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捂嘴淺笑:“艾德先生的理想很有意思。”
“那麼希爾薇德小姐呢?”方鴴不由有點好奇,在星輝之下,和一位美麗的少女討論人生理想,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呢。
“我嘛,”希爾薇德淺淺地笑著,答道:“好像也沒什麼大的理想,但說不定又出奇地和艾德先生有緣分哦。”
她的聲音很空靈,柔軟安靜,不會顯得太強勢。方鴴很喜歡聽她說話,不由下意識問了一句:“哈?”
希爾薇德避而不答。“艾德先生喜歡船的話,何不去艾爾帕欣的船廠看看呢,艾爾帕欣可是擁有七城地區最有名的船廠,最經驗豐富的工匠。”
方鴴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點了點頭。“我當然打算去看看了。”
少女這才微微向他欠身,禮貌地說道:“打擾了,艾德先生,很高興你能陪我聊這些。”
“啊,沒關係。”
方鴴趕忙搖頭。他看希爾薇德告辭離開,心中有些悵然若失,但主要是捨不得那妖精。少女走過鞍橋,背影在月下顯得柔美,但方鴴心中卻想著另一道影子。
那月色銀華,目光如水。
在灰錨地。
小鎮內有一處矮人開的旅店,九十月間,北風將起,進入龍嘯山脈冒險的人明顯少了許多。旅店中人大貓小貓三兩隻,幾乎都是原住民,而天氣已經開始變冷,壁爐中也熊熊燃著火焰。
火光映出銀髮的少女有些清冷的臉,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已經很長時間,只有長長的耳朵豎著,表明她還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彌雅再度嘆了一口氣,淡銀色的眸子如星之花,出神地看著手背上那半個印記。
她在那之後去過隱匿泉的復活點,但沒有找到那個少年。他是害怕躲起來了呢,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麼變故?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那個笨拙的樣子。
或許是半空中乍現的光芒,加深了她的印象。
輝光流淌在森林上空,猶如太陽的車架,點亮了夜色緊張、不安與鼓足了的勇氣,同時出現在那張臉上,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好笑。
然後真的笑了起來,淺淺的笑意浮上嘴角。
他要是說出來的話,她說不定會答應的,畢竟那是她最彷徨不安的一刻,在一切都成為註定之前。她閉上眼睛,眼前便不住回憶起星之匕折斷的那一役,漫無邊際的背叛與絕望。
她按著胸口,睜開眼睛,銀色的眸子裡還有一絲畏懼的色彩。
“女士,需要什麼幫助嗎?”
秦執站在不遠處,有些驚訝於這個少女的美麗。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海之魔女他的夢中情人。但這是一個狼族之女,荒野之民羅塔奧,而他的夢中情人是不但一個人類,而且已經退役了。
那一直以來是他最大的遺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或許就是這樣的感慨。
但真的太像了。
秦執那一瞬間,就感到自己的心被冥冥之中的什麼東西擊中了,站在原地再也走不動一步。
彌雅抬起頭,淡銀色的目光落在這個人的左胸處。她楞了一下,問道:“銀之翳,你是秦執?”
女神知道我?
秦執不由有些被命運垂青的錯愕與驚喜。
但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最後看到的使兩道交錯的冷光。
她是人們口中的海之魔女
但人們似乎已經忘了她稱號的來由。
……
第七次失敗了
天藍大驚小怪的尖叫聲,再一次打斷了方鴴的思路,他有些懊惱地抬起頭來。
自從熟悉了那種方法之後,只用了半晚上便攻克了難度更高的第二關,距離那些人許給他的一週才過了一晚上,他就已經進軍第三關了。
不過今天看來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艾德哥哥,快來看啊!”
天藍在外面督促道。
方鴴只得出了門,灰嶺負丘獸正沿著巨獸走道進入艾爾帕欣的北門,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鋪設於雲與海的丘陵之上,直通向遠處的艾爾帕欣
而這也是方鴴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座艾塔黎亞北境之冠,魔法與造船業之都。
入眼是高聳入雲的聖白之牆,上面懸浮著一座座水晶尖塔。
軌道從城市的各級延伸向下,上面執行著通往城市內各個區域的魔導列車,環繞著猶如一座通天之柱的艾爾帕欣堡。
後者是城市的中心,懸浮於這座港口的最中央大大小小的魔導學院、店鋪,如同五色的天空之街一樣漂浮於這座城堡上下四周,階梯狀一圈圈銜繞向下。
而湛藍的天空,倒映於視野盡頭雲海的背景之上,鋪陳開數不清的飛行異獸,與各式飛艇
頭頂上正浮過一片陰影。
那是塔菲三號硬式飛艇傾斜的影子正緩緩掠外城上空,像極了一條緩慢遊弋的巨鯨,其附滿了藤壺的腹部顯得碩大無朋而那實質上是船腹密密麻麻掛滿了配重物的繩網。來自於施沃德空港的領航員騎著雙足飛龍靠近,飛艇發出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巨獸嗚咽著開始緩緩減速。
但真正讓天藍尖叫的不是這個。
巨獸走道上,一支龐大的商隊正在離開艾爾帕欣,幾頭如山的巨獸正從聖白的大拱門之下緩緩走出。與它們相比,他們的馱獸像是一隻無害的小貓咪,而天藍趴在欄杆上使勁向那些巨獸揮舞著手,興奮得又叫又跳。
但她的聲音早就被淹沒,巨獸緩慢地邁著步子,每一步都要跨越好幾頭灰嶺負丘獸的長度,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雷鳴滾滾,煙塵飛揚。
方鴴仰著頭看著這一幕,心潮澎湃。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陸生巨獸之一,卡託布萊帕斯,一種傳說中用目光就可以將人石化的怪物。當然不是美杜莎,而是一種長得像牛與角龍混合的生物,體形形同一座小山,高聳的背脊其實是沒有神經分佈的鈣化骨板,兩邊懸掛著大大小小的木屋,猶如一座城市這就是加西亞人馱屋的升級版本,樓屋。
甚至一直到進入艾爾帕欣的海關之後,法國小姑娘都還沒從興奮的狀態下恢復過來。
希爾薇德主僕似乎有自己的門路,在再一次向眾人告辭之後,就先一步離開了當然,也帶走了方鴴心心念唸的妖精構裝。
而艾緹拉還要帶著其他人去交還馱獸,並順便辦理手續,因此方鴴倒是獲得了一些自由活動的時間。
不過他實際上也沒什麼事情好做的,和洛羽、帕克一起待在大廳裡等人百無聊賴。抬頭看到不遠處二樓的露臺直面向艾爾帕欣城內,於是他乾脆起身走過去,推開門從那裡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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