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有一致運送神殿用品的隊伍要前往奎斯塔克,我會安排你在那個車隊之中離開。”
麥依希爾神情平靜地說道,語氣之間儼然早已考慮好此事。
方有點意外。“前往沙之都麼……”可他當務之急是回到坦斯尼爾,並搞清楚達烏德號上的人是否已經安全。順帶還要向公主殿下彙報一下這邊發現的事情,也算是盡職盡責,對於僱主也有一個交代。“我能不能在中途離開?”
年邁的騎士看著他。“隊伍不會為你一個人改道。但如果你有信心穿過沙漠的話,我會吩咐他們不用阻攔你。”
方楞了一下。他和七海旅團的其他人一起也算是在銀沙沙漠之中走過了一個來回,但那是在灰巖先生背後,與自己徒步穿過沙海是兩碼事。從貝因到沙之都並不與坦斯尼爾順路,中間有上百里行程,就算是本地人也須要在掌握著詳盡地理知識的情況下上路,何況是對於沙漠一無所知的他?
“所以我建議你抵達奎斯塔克之後,再從那裡乘坐班船前往坦斯尼爾。”麥依希爾平淡地說道。
“船票可不便宜……”方生生把這下意識的話吞回了肚子裡。他看著淡定的對方,心中卻仍疑竇叢生。“但我仍想問一個問題,麥依希爾騎士。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努爾曼總督為什麼要對我進行追捕?還是說僅僅是瑪爾蘭女士的神諭,就足以讓你忽略這一事實?”
“我大約知道一些原因。貝因要塞幾天之前的事情有如此多的人目睹了,想隱瞞也隱瞞不住,我雖沒刻意打聽,但還是聽說了一些傳聞。”麥依希爾想了一下,答道。“至於為什麼要做,兩者的原因兼而有之吧。”
“兼而有之?”
“女神大人的神諭只是一方面,她也只會為了追尋正義的人而顯聖,然而這只是其一,”麥依希爾淡淡地答道:“另外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總督大人和沙之王正在做的事情。”
方微微瞪大眼睛看著他,語氣有些不可思議:“你知道?”他心中閃過一絲訝然,感到麥依希爾對於努爾曼還有一些敬意,但對於沙之王巴巴爾坦似乎沒那麼感冒。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還是留意上了這個細節。
“知道一些。”麥依希爾銀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女神大人在此地顯聖,應當也是與此事有關。”
方欲言又止。他當然有點想問,但又擔心這麼機密的事情對方不會輕易告訴他。
而麥依希爾看出他的猶豫,卻主動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好大不了的,看你的樣子,應該已經瞭解一些內幕了。確切地說,是與盲從者有關,雖然具體我知道得不多,不過沙之王大約想要利用那些人。對此主教大人的看法頗為不以為然,你若感興趣的話,等到了奎斯塔克之後,他會告訴你更多。”
方默默點了點頭。
果然是盲從者麼。
而巴巴爾坦在利用盲從者?
但這位沙之王利用盲從者來幹什麼?他又為什麼要利用盲從者?
方心中隱隱建立起了一個輪廓,但還有大量的細節需要補充關於十年前那場襲擊,關於公主殿下與沙之王之間的關係,關於巴巴爾坦與盲從者的目的,甚至於關於阿菲法。不過他知道面前這位年邁的騎士瞭解的極限大約也就如此了,對方或許也是從那位大主教處知曉這些的這些事情,但瑪爾蘭聖殿對於巴巴爾坦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太明晰。
照理來說,黑暗信仰的盲從者與他們的主子盲神笛卡,應當是歐林眾神的敵人才對。而與邪教徒沆瀣一氣的世俗國王,理應當是聖殿征伐的物件,可看麥依希爾與他口中那位主教大人的態度,似乎又並非如此。
難道自己想錯了?秘術士們介入此事並不是為了殺人滅口,那個銀色的小魔方,也並不是什麼邪物?
想及此,他心中與對於巴巴爾坦的動機愈發好奇起來。
但好奇心還是其次,他之所以如此深入介入此事,公主殿下的委託此刻已經排在了第二位。更重要的是,盲從者與他們背後的盲神笛卡,已經與唐德與卡拉圖口中的那些事情聯絡在了一起,無論是出於對於黑暗信徒的警惕,還是對於‘禍星降臨’事件的不安,都有理由支撐他在這條線索上調查下去。
方低頭思索了片刻,再一次抬起頭來。“麥依希爾先生。”油燈在黑暗之中搖曳的光輝,映在他眸子裡,黑漆漆一點亮光。
年邁的騎士只是靜靜看著他。
“你瞭解秘術士麼,能和我說說他們麼?”
“你是說揭示之眼麼?”麥依希爾答道:“他們原本是安卓瑪的信徒,但因為與主信派不合出走之後,才有了今天的秘術士。所謂主信派,即是今天安卓瑪教派的主流信仰,追尋這位死亡之主關於死亡、重歸與安息的教義,這也是伊斯塔尼亞最為普遍的信仰之一。”
“秘術士一派,則沉迷於安卓瑪對於死亡的預見能力,追尋於預知與揭示的領域。前者認為後者走上偏路,後者認為前者古板不經,無法為他們崇敬的神開疆擴土。在三百多年前,兩派因為‘狄艾修瑪之爭’而分道揚鑣,主信派禁止後者再使用神術,秘術士們才轉而走上了專修秘法的道路。”
“不過三個世紀來,他們也在漸在自己的領域有所成就,或許早已忘記昔日的往事。不過迄今為止,仍有大多數秘術士仍舊信仰著安卓瑪,確切的說,他們仍舊相信安卓瑪具有預知與揭示相關領域的能力。”
方一邊聽著,一邊私底下向塔塔小姐詢問了一下關於‘狄艾修瑪之爭’,才得知那是一場關於聖子選拔權的爭端。而所謂眾神之權柄,在大地之上也不可避免演化為凡人權力的爭端,這世上本沒什麼新鮮的事情。
看來秘術士們,其實原本不是過是政治鬥爭的失敗者而已。所謂神權的爭奪,在凡人的世界之中本質還是政治鬥爭。
但他對於這種爭鬥本身卻十分好奇確切的說,是他對於歐林眾神與他們信徒之間的關係十分好奇,難道信徒在下面鬧分裂,眾神們也不聞不問麼?這難道不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事情?
還是說秘術士們的力量太小,安卓瑪也不屑一顧?
而艾塔黎亞眾神們的力量與領域、職責與教義似乎並不是像人們想象之中那麼明晰與瞭然?若不同的人也可以有對於教義不同的解讀,可這樣一來,歐林眾神又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們會怎麼看待地上的凡人可能會曲解自己的教義呢?
他不由問起這個問題。
伊斯塔尼亞是羅曼與安卓瑪的主信區,神之間的爭端與瑪爾蘭女士也沒什麼關係,所以談到別家的事情,麥依希爾也沒有避諱的意思。“大道信仰只有唯一,女神大人也只會挑選出那些她所青睞的人,即所謂信仰堅定之人。”
“但怎樣的信仰才是真理?女士所理解的正義與勇氣究竟為何?眾神們卻不會親口告訴世人。因為正義與勇氣必然會隨著人心變動,不同的時代,我們賦予了它不同的含義,女神大人亦然。”
“這就是為什麼眾神的教義也會出現變化。”
“那些因循守舊,跟不上時代的人,會被淘汰。那些走偏了道路的人,會因為過於偏激而墮落”
“但真正的正義與勇氣的教義卻會一代代傳遞下去,因此女神大人也一直在那裡,看待著凡世的週而復始,種種變化。”
方聽得目瞪口呆。但他卻明白了一個道理,地球上的宗教總是對於教義總是嚴防死守,這是因為解釋權上一旦出現分歧,宗教就會立刻分裂。而在艾塔黎亞,這個真神存在的世界,教義本身卻並不顯得那麼重要。
因為神就在那裡,等待著你去發現它的信仰,從而賦予你力量與追尋的方向。
“說以說……”明白了這一點後,方才輕聲問道:“三百年來,秘術士們可能並未輕易認輸。他們仍舊在想方法證明,他們對於安卓瑪的信仰的理解才是正確的……直到有一天,他們得到真正的許意為止?”
“或許。”
麥依希爾的回答並不肯定,顯然他對於其他聖殿的事情並不關心。
“但是……”方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安卓瑪怎麼會有預知與揭示的神職與領域呢?那不是命運女神伊蓮的神職麼。還是說這些秘術士腦子秀逗了,竟然因為自己一廂情願捕風捉影的猜測,就要去謀奪人家伊蓮女神的神職罷?
他覺得但凡安卓瑪要是沒有失心瘋的話,就不會縱容自己的信徒這麼做。如此看來,這些秘術士們之所以在政治鬥爭之中失敗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根本就是一群腦子有問題的神經病嘛。
這會兒阿菲法的形象不由自主出現在他腦海之中,讓方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心想這個還算講道理的小姑娘,但願不要被這些人傳染才好。
不過這樣一群狂妄大膽之徒,跟著巴巴爾坦利用盲從者倒是可以理解了。他們足夠離經叛道,也希望得到世俗的權柄,來執行他們那個膽大得令人難以想象的計劃。
方再搖了搖頭。
宗教的爭端,事實上與他無關,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秘術士是什麼人而已。而從麥依希爾的話中,他顯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安排好了離開貝因的事宜之後,兩人的對話,又像是往常一樣告一段落。
……
三天之後,麥依希爾為他安排好的隊伍,也作好了出發的準備。
確切的說,這倒不是專門給他安排的隊伍,因為本來貝因的聖殿就有運送日常生活與祭祀用物資的需要,此刻長達半個月的風暴過去,日常的聯絡自然也要儘快恢復。
三天以來塵暴終於漸漸平息,不過城中緊張的氛圍一日也沒放鬆,守衛們仍舊日復一日在搜尋他的下落看起來秘術士們仍堅信他沒出城。日子一天一天往後走,方一開始還有點意外,不過後來想起對方是預言系法術的大師,才有點恍然的意思。
看起來仍舊是瑪爾蘭女士庇護了他,以神力介入,自然讓對方無法確定他的位置。
但秘術士們仍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似乎依舊可以判斷出他在城內的樣子。不過這一點發現,讓方徹底放下心來,既然瑪爾蘭女士仍在庇護自己,那麼自己離開貝因城應該遇不上什麼麻煩才是。
不過塵暴雖然平息,讓方有點意外的是,通訊仍未恢復。
這讓他一時之間也有點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了,難道這場沙塵暴來得太猛烈,把伊斯塔尼亞原本背後平靜的以太之海徹底擾亂了,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平息的事情?
前往奎斯塔克的車隊一共有七頭馱獸,其中三頭是小型的沙蜥,用來馱運個人物資與食物、水等等,而主要的貨物,都集中在三頭卑爾戈無翼龍身上就是之前他們在坦斯尼爾乘坐過的那種巨獸。
當然聖殿的卑爾戈無翼龍沒有公主殿下的那麼奢華,不過體型更大,也可以承載更多東西。
貝因的地質環境有明顯的海相沉積的因素,學者們也認為這裡歷史上曾經可能是一片巨大的古湖區,不過因為一場上古大分裂而消失。這裡的巖柱之間伊斯塔尼亞十分罕見的水系元素水晶與石灰岩,因此無翼龍背上大多也是這些東西。
由於是運送物資的車隊,所以自然沒有給人乘坐的位置,何況就算有,方也不敢坐。那位年邁的騎士安排他藏在一堆裝滿了水晶的箱子之間,那個地方專門給他留下了空隙,裡面放著食物與水。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