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得極好,白皙細膩,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應有的樣子,眼角只略微有些魚尾紋,額頭上也只有一兩道皺紋。她是在伊斯塔尼亞少見的那種人種與膚色,若非面部輪廓,倒更像是考林—伊休裡安人。
但她的目光,卻給人老邁與滄桑的感覺,那淺紫色的瞳孔之中所帶著的一抹老成的色彩,像是飽歷過風霜與苦楚,見慣了人情世故,有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豐富閱歷與洞察力。
方鴴看到這雙眼睛的一剎那,便感到對方的年紀,應當比其顯現出來的外在,要更大一些,甚至更大得多。
魯伯特公主也在這兒。
她應當是早到一步,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老婦人身邊,並用曼妙的聲音向他們介紹道:
“各位,這是法麗德-阿爾朱汗-拉齊茲女士,帕麗特王妃的生母,也是我的外祖母。她聽說了你們的事情,因此想要見你們一面。”
方鴴早料到對方既然來自於王妃的母族,定然身份非凡,但沒想到竟然會是公主殿下的外祖母,不由微微吃了一驚。
而那位老太太仔細看了他們一眼,但她似乎不會說考林—伊休裡安的通用語,而是轉頭低聲對公主殿下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向後者打了一個手勢。
魯伯特公主點點頭,這才回過頭道:“關於我母親的事情,當年的悲劇而今已然歷歷在目,我外祖母不願意多談,希望各位能夠諒解一位老人在這件事上所受的傷害。不過我的外祖母有一件東西,希望可以讓我代為轉交給你們暫為儲存,而且說不定各位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線索。”
方鴴點了點頭,他本來想問問那位王妃在前半段人生當中的一些經歷,尤其是她嫁入佩內洛普王室之前的一些事情,但仔細想想,很多問題都涉及王室隱私,而伊斯塔尼亞是一個相當保守的國度,與地球上,與考林—伊休裡安皆有很大不同。
有些問題,的確也不太好開口去問。
當然,若調查走到了死衚衕,他該開口還是會開口,不過現在既然對方願意主動提供線索,他也樂於先看看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魯伯特公主讓僕人搬來一張矮几,矮几上放著一隻小盒子,盒子像是綢面的,上面鑲滿了各色珠寶。帕克聽說對方要把這個盒子交給他們保管,差點激動得跑了過去——要不是方鴴用腳一拌,讓這傢伙一個跟頭栽倒在地的話。
他才有點歉然地抬頭看了公主殿下與那位老婦人一眼,魯伯特公主只有點好笑地點了點頭。
她拿起盒子,呈到那位老太太面前,婦人伸出手,有些顫顫巍巍地開啟那盒子,而方鴴這才看到,裡面竟是薄薄一本筆記。
他眼中微微一亮,有日記這類文字記錄的話,那裡面蘊含的資訊太可豐富了。這對於完全沒有頭緒的他們來說,簡直像是雪中送炭一樣,不過也讓他感到有些疑惑的是——若這是那位王妃留下的文字記錄,佩內洛普王室會一點沒從中得到什麼麼?
公主雙手捧出那筆記,才對他們說道:“這是我母親生前留下的一本筆記,但我們皆看不出裡面寫了什麼東西,我們以前也將裡面的‘文字’拆分出來一部分,找了一些選召者辨認,可他們也沒見過類似的文字。”
方鴴一愣,想了一下道:“你們認為王妃留下的筆記,用的是選召者的文字?”
“王室也有不少學者,”公主殿下答道:“他們幾乎精通艾塔黎亞的每一種語言,甚至包括懂得十分罕見的木族語,德魯伊與妖精語的學者,我們也從銀之塔請來過一些,但他們皆不認識上面的文字。”
方鴴又道:“可選召者其實有很多國家,大部分國家的文字與語言也不盡一樣,如果你們是在考林—伊休裡安的選召者之中選人的話,對方不一定認識每一種文字。”
“我們自然也考慮過這一點,”公主殿下又道:“我們挑選的人並不止有考林—伊休裡安的選召者,還有一些其他地區的選召者,包括一些你們的學者,但他們都不認識上面的文字。”
她停了一下,又道:“當然,我也不是認為艾德先生就一定認識,只是這筆記上還有一些奇怪的圖案,之前有人與我們說過,那些圖案可能有鍊金術有關。雖然我問過伊斯塔尼亞幾乎每一位鍊金術大師,他們皆認不出那些圖案的來歷來,但我想,這至少給為你們提供一些線索與思路。”
方鴴沒想到這事情竟會這麼離奇。
堂堂一位王妃,居然私底下用幾乎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文字記下了一本筆記,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情。一般人記日記,當然也會考慮到保護隱私,但很少會有人如此大費周章,除非她本身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實這一點本身,就已經算是一種線索了。
至少這位王妃看來不是平平無奇,和一個普通人沒什麼那樣,那樣的話才叫人頭痛呢,證明他們之前的推測可能出現了失誤。而眼下,這本筆記的出現,說明這位王妃身上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的,這就與他和希爾薇德的推理不謀而合了。
他也不開口,只等著公主殿下給他看那筆記之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果然,大公主屏退了下人之後,便向他開啟那筆記。
而方鴴在看到那筆記之上的字跡的第一眼,便愣住了。
“這是什麼鬼畫符?”帕克才正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彎彎曲曲的文字,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回過頭去,問其他人道:“你們認識嗎,這是漢字?但我記得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
箱子與羅昊皆搖了搖頭。
不過羅昊見多識廣,他在社群上充當鍵盤大師,自然涉獵極廣,眯了一下眼睛道:“這似乎是某種速記符號,但與國際通用速記符號有很大的不同,若這是那王妃加入了個人習慣的速記筆記的話,那解讀起來可就麻煩了。”
“畢竟王妃已經——”
羅昊說到這裡,下意識一停,忽然意識到在當事人的女兒與生母面前,說這樣的話似乎有些不禮貌。
但好在公主殿下與那老婦人似乎並不計較這個,她只看向羅昊,答道:“其實我們找來的你們當中的一些學者,也和我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他們也沒研究出其中的固有規律。”
“這是自然,”羅昊答道:“我聽說艾塔黎亞原本沒有速記這個說法,而地球上當代的速記皆是在已有語言之中加入一些固有規則之後形成的,如果瞭解相關的語言學,倒是可以透過語言本身的規則,反過來推斷出速記符號的固有規則。”
“但這裡面有一個麻煩之處,因為王妃本人並不是地球人,她使用的語言可能是艾塔黎亞的某種語言,並用地球上的速記規則衍射出自己的一套速記規則。除非我們知道公主殿下你母親本人究竟用的哪一種規則,以及哪一類艾塔黎亞本地語言,才有可能推斷一二。”
“然而這個範圍也太大了,據我所知艾塔黎亞的常用語言至少也有好幾十種,語法也各不相同,除非是她本人在此,外人要想限定範圍實在是太過渺茫了一些。”
公主殿下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她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了。
不過她很快從這種失態之中恢復過來,輕聲道:“除非了這些文字之外,我母親還在這本筆記之中留下了一些奇怪的圖案與記號,其中大部分比較抽象,但也有幾幅我們看得懂的。”
“艾德先生?”
魯伯特公主似乎這才注意到,方鴴一直心不在焉地站在那裡,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之前與羅昊的那番對話。
她微微一怔,似乎忽然之間想到什麼,眼中不由閃過一道亮光:“艾德先生,你認得上面的文字?”
方鴴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那通篇的‘天書’,趕忙搖了搖頭。不過他雖然的確認不得上面的文字,但卻猛然之間記起,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奇特的速記符號。
那是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
就在剛才那一刻,他好像是忽然之間想起了一件關於過去的小事來:
在地球上,自己的舅舅唐笙是一個知名的暢銷書作家,和所有文字工作者一樣,對方也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書房,而在其工作的時候,對方就會一個人關在那間幽靜的書房當中,有時候會寫作一下午,有時候則是幾個小時。
在方鴴記憶當中,自己進過那書房的次數並不少,因為舅舅似乎樂於看到他讀書的樣子——雖然他進入其中不過是另有目的。他現在只記得那書房之中有許多高大的書架,上面堆滿了各式各樣他並不認識的大部頭。
而除了這些書架之外,在書房的一側還有一間小小的儲物間。
在那儲物間內,也是裝滿了一箱一箱的舊書,據說那些書有一些是舅舅唐笙早年收集的,還有一些出版商寄來的成套的他自己的書,以及一些古籍,與許多有意思的藏品。
事實上這間儲物間,才是他真正常常出入那書房的目的——因為那儲物間幾乎是他和唐馨小時,兩個人最大的藏寶庫之一。他至今仍記得自己的舅舅又一套來自於非洲的木雕,他是相當喜歡那些木質工藝品。
他此刻記起的那件事情,也正與這些木雕有關。方鴴記起有一次自己與唐馨躲貓貓時,就藏在那組木雕後面,而就在那個地方,他看到了一個過去從來沒有注意過的沾滿了灰塵的包裹。
那包裹裡面就有這樣一本小冊子——想到這裡時,他心中的記憶愈發清晰——他分明記得,那小冊子正與公主殿下手中這本筆記冊子一模一樣,他當時也翻看過那冊子的內容。
裡面皆是一些他看也看不懂,如同天書一樣的符號,他當時還好奇那是哪個國家的文字,不過正如所有那個年紀的小孩一樣,沒過多久他便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而直到此刻,他重新從公主殿下手上看到這本冊子之上的文字為止。
方鴴幾乎像是木塑一樣立在原地,心中滿是驚訝。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記錯了,還是說,王妃手上的這本筆記,其實本來就是來自於地球上的東西?
眾所周知,艾塔黎亞的一切物質,皆無法帶出星門,一旦回到星門之外,選召者在艾塔黎亞的一切經歷,皆會化為高維資訊儲存起來,並移交給星門各國。
但的確有一些人,將地球上的一些典籍,轉錄或翻譯到艾塔黎亞。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在學界和通俗界十分常見,考林—伊休裡安人尤其熱衷於地球上某個時代的騎士,他記得希爾薇德手上就有幾本這樣的書,其中便包括了大名鼎鼎的反騎士《唐-吉坷德》。
他第一反應是,難道這本筆記其實也是一本這樣的書?
但將它轉錄到艾塔黎亞的人,怎麼會完全沒有翻譯過它呢,就這麼原封不動地轉錄過來,這誰看得懂?
而且巴巴爾坦的王妃,手中怎麼會有這麼一本冊子?
方鴴心中幾乎是當即產生了一個想法,自己得想辦法問問自己的舅舅,看看對方能不能記起自己的藏書之中,有這麼一本書來。不過在沒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記憶出了偏差的情況下,他並未開口,只是將這個想法按在了心中。
但大公主也不是傻子。
她明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問道:“艾德先生想到了什麼嗎?”
方鴴點了點頭,信口胡茬道:“關於速記,我也有一些瞭解,所以看到這些符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點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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