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地下,一股刺鼻的血腥氣便撲鼻而來,比在地面上更遠甚十倍。
走在前面的愛麗莎這時忽然‘啊’了一聲,下意識後退一步,差點撞到方鴴身上。方鴴連忙用手扶住她,同時目光越過夜鶯小姐的肩,藉著松脂火把明暗不定的光芒,才看前面的場景,也是立刻一陣胃部翻騰。
黑暗之中,地窖顯略顯逼仄。
而在這狹窄的空間之中,地窖中央一個用血塗成的五芒星陣尤為引人注目,雖然粘稠的血液而今早已乾涸成凝重的黑色,但仍給人帶來邪異與不安的感覺。在五芒星的頂點之上,散落著一些原本屬於人身上某一部位的碎塊——
一個緊閉雙目的頭顱,正被放置在入口的正前方。頭顱面色慘白,耷拉的眼皮向內凹陷著,形同骷髏一樣,張大嘴巴,兩道斑斑血淚橫貫而下,早已被人剜去了雙目與舌頭。
碎塊旁放著一些牛油蠟燭,蠟燭早已燒乾。更遠一些的地方,房間角落還堆積著如山的屍首,或缺胳膊少腿,或者被人斬首失去頭顱,血流漫地,灰牆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黑點,在火光之外蠕動著。走近一些看去,才能發現那是一層厚厚的飛蟲。
血肉之間更是流淌著一條白色的肉河,而那是無法計數的蛆蟲,在屍骨之間進進出出。當天藍看到這一幕,臉色一下變得刷白,‘噔噔噔’連退三步,好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拳一樣,‘哇’地乾嘔一聲。
她甚至都不敢大聲發出聲音,只馬上支支吾吾道:
“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上去了。”
然後便拉著姬塔,頭也不回地原路跑了回去。
洛羽抬頭看了看,才回過頭來對其他人報以歉意的眼神,然後也追了上去。方鴴倒沒攔三人,畢竟帕克和箱子先前已經下來看過一次,這下面沒什麼危險,也用不上那麼多人。
不過帕帕拉爾人雖然先前來過一次,但此刻仍縮在外面不敢進來,他倒不是擔心那令人作嘔的惡臭,而是地窖之中數也數不清的蟲子。
其他人臉色皆不太好,他們不是沒見過慘烈的場景,多里芬的火海之中地獄一般的景象,比這兒也不遑多讓。
可那畢竟是幻境之中,比起設身處地的親歷,還是相差了不止一籌。
只有艾緹拉看著這一幕,神色還能稍顯得平靜,回頭來對眾人說道:
“這正是典型的‘盲從者’的儀祭。”
“他們在這裡召喚笛卡,應當是為了批次生產‘血蟲’,那‘血之僕’正是其中一個實驗品,”她回過頭去,臉色不太好地看了看地窖中:“他們‘實驗’看來並不順利,否則不會留下這麼多屍首,但先前那‘血之僕’說明,對方也不是完全失敗了。”
“他們可能在轉移之前,最終還是實驗成功了,雖然樣品不多,但對方還是製備出了可用的‘血蟲’。”
“‘盲從者’想幹什麼?”愛麗莎聲音有些不安地小聲問道:“利用血蟲製造恐慌,在坦斯尼爾?”
艾緹拉搖了搖頭:“歷史上,他們確實有這樣的前科。”她有一句潛臺詞沒說,但眾人皆看懂了其搖頭的動作,或許‘盲從者’會那麼幹,但卻未必一定是在坦斯尼爾。
“這些人真是難以理喻……”愛麗莎忍不住不安地搖了搖頭:“他們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更難以理喻的是,”羅昊在一旁答道:“說不定還有選召者參與其中。”
“這怎麼可能?”
“這不奇怪,忘了那些奴隸的來歷了嗎?”
愛麗莎臉色十分難看地閉了嘴。
阿貝德也在一旁顯得有些沉默不語,這時才抬頭道:“這件事我必須得稟報給公主殿下。”
“這是自然,”方鴴這才同樣臉色難看地從下面收回目光,答道:“不過也不急這一會,我們先調查清楚這個地方,阿貝德先生。”
後者聽了,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而這時羅昊將大盾放在一旁,對眾人說道:“我們要進去看看嗎?”
愛麗莎面帶嫌惡地看了看地窖之內。
方鴴則伸手攔住正準備進入地窖的希爾薇德,低聲說道:“你們在外面等我。”
艦務官小姐抬起頭來,有些溫柔地向他微微一笑,也沒出言反對。
方鴴才又對一旁精靈小姐說道:“艾緹拉小姐,麻煩你照顧一下希爾薇德和糖糖。”
精靈小姐靜靜地看著他,點了點頭。要說可能遇上什麼麻煩,也只會在地窖之內,她明白方鴴讓她留下,其實不過是一個託詞。作為自然的信者,她確實不怎麼習慣於這樣的場合。
不過這時她出言道:“等等,艾德。”
然後伸手向後頸,取下帶艾梅雅聖徽的墜子,將它掛在方鴴心口。
“現在可以了。”做完這一切,她才點了點頭。
方鴴有點不明就裡地握著聖徽,隱隱感到冥冥中艾梅雅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上。他略有一些意外,但也沒猶豫,只回頭對其他幾人說道:“羅昊,帕克,阿貝德先生,我們進去看看。”
帕克嚇得一個哆嗦,抱著門柱往後一縮,尖叫道:“我不進去!”
可惜這由不得他。
羅昊在方鴴示意之下,一把將這傢伙抓了起來,然後拖了進去。
阿貝德倒顯得十分冷靜,這位旅舍主人只低著頭沉吟了一會兒,似乎還在思考之前關於‘血蟲’的事情。而這會兒聽了方鴴的吩咐,便點點頭,跟著羅昊也走了進去。
說來也奇怪。
正當三人進入地窖之時,牆上密密麻麻的飛蟲‘嗡’一聲飛散開來,但眼看它們要向門外飛來之時,方鴴胸口的艾梅雅聖徽之上,忽然散發出灼灼的光芒來。
那光芒所過之處,地面與牆面的飛蟲好像躲避瘟疫一樣,紛紛四散開去,唯恐避之不及。
地窖內立刻空出好大一塊範圍來。
看到這一幕,正被羅昊揪住的帕克也不掙扎了,瞪著黑漆漆的眼珠子,忍不住嘖嘖稱奇。
而方鴴低頭有點驚訝地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聖徽,心中不由想信仰神力還真是好用——自己是不是也要找一個神祇來信仰一下什麼的?比方說鍊金術士的庇護者,安吉那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說來表妹唐馨也是牧師,米萊拉的信者,可好像除了掌握了一點皮毛的治療法術之外,那位生命女神也從未在她身上展露過任何神蹟。
偽信者和真信者區別有這麼大麼?
想及此,他不由回頭看去。
兩人畢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唐馨剎那之間明白了自己這個蠢表哥的意思,怒道:“看什麼看,我才是一個新人牧師而已,可沒有這樣的能力讓米萊拉女士關照一下。”
一旁希爾薇德微微一笑,一語雙關道:“事實上像艾緹拉小姐那樣得艾梅雅女士信任的信者,確也不多。”
方鴴聽了一怔,心中感到好像還真是如此。
而他向精靈小姐看去,後者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對於他們的討論並不以為意。
但討論歸討論,他還是轉身步入地窖之內。
地窖內空間不大,四人用手掩著口鼻,強忍著惡臭帶來的不適,一路走到另一頭。那裡堆放著一些架子,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還有幾個雪白的骷髏頭,與血跡斑斑的手鋸、鉗子一類的工具。
四人分頭在上面翻找了一下,想要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而帕帕拉爾人眼尖,一眼便看中了架子上一隻染血的銀盃子,他上前一步,先一步踮起腳尖將之從架子上拿了下來。
只他收回杯子之後,還沒來得及用袖子擦一下,便看到一隻黑黝黝的千足蟲,從杯子裡面爬了出來。
這驚悚的一幕,頓時嚇得這小傢伙發出一聲悽慘至極的尖叫,用力將杯子一丟,讓其‘哐當’一聲落在地上。同時他向後一退,一下撞在後面的櫃子上,櫃子吱吱呀呀傾斜下來,眼看就要壓在他身上。
好在方鴴手疾眼快,用手一撐,才擋住櫃子下墜之勢。只是櫃子空門開啟,裡面的玻璃器皿像是雨點一樣乒乒乓乓落了出來,碎了一地。
方鴴低頭看著這些玻璃器皿,不由微微一怔。
那些其實是一套鍊金術器皿。其實就是類似於曲頸瓶一類的東西,主要用在蒸餾、冷凝與凝華上,在艾塔黎亞,除了鍊金術士與藥劑師之外,也不會再有人用這類物什。
這說明確有至少一個鍊金術士,在這裡‘工作’過。但至於是不是那個流浪鍊金術士,只能說此刻在他心中,顯然對方嫌疑很大。
只是他有點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主動暴露,並弄出從‘沙之旅舍’奪走因罕茲四型那麼大的動靜來。
事實上要不是那檔子事的話,魯伯特公主說不定還沒那麼著急從巴爾戈趕回,對方自己暴露行蹤,究竟是所圖為何?是無意之舉,還是有意引魯伯特公主來這個地方?
想及此,他甚至沒心情和帕克計較,只將櫃子推了回去,然後回頭向阿貝德問道:
“對了,阿貝德先生,你們在搜尋這裡時,有沒發現‘沙之旅舍’丟失的那臺因罕茲四型留下的蹤跡?”
阿貝德聽了,對他搖了搖頭。
“以因罕茲四型的體積來說,就算是放在院落之中,也很容易從外面看到。而裡面那間大廳,也絕不至於放得下這臺魔導構裝體。”方鴴想了一下,答道。
這時羅昊走了過來,一把從地上拉起帕克。帕帕拉爾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接了一句:“我猜,對方一定是將那構裝體資訊化了。”
“得了吧,”羅昊這時答道:“你什麼時候聽說主構裝與龍騎士可以資訊化,那還要‘滑翼艇’投送幹什麼?”
帕克被人當面打臉,頓時大為不滿:“你怎麼知道沒有?”
羅昊看了看這傢伙,譏諷道:“我至少不會被一隻馬陸嚇到屁滾尿流。”
“誰屁滾尿流了,”帕帕拉爾人漆黑的眼珠子一轉,馬上轉移話題:“對了,我的杯子呢。”
說罷,便一個人跑了過去。
但沒過多會兒,方鴴便聽到這小胖子沮喪的叫喊聲傳來:“這些該死的混蛋,這些令人髮指的殺人兇手,反人類的罪犯,葛朗臺——”末了他才補充了一句:
“這天殺的杯子竟然是鍍銀的!”
方鴴與羅昊互視了一眼,皆無語地搖了搖頭。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羅昊卻彎腰從一地的玻璃碎片之中,撿起一疊羊皮紙來,他將那疊紙抖了一下,抖落上面的玻璃渣子,然後才有些意外地問道:“這是什麼?”
方鴴其實也看到了那疊羊皮紙,但上面空無一物。
他想了一下,忽然對對方說道:“給我看看。”
羅昊依言將羊皮紙遞了過來。
方鴴右手拿著羊皮紙,左手從大衣下面拿出一瓶拇指大小的試劑,作為鍊金術士,各種基礎魔力試劑與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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