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緹拉在牆上摸索了好一陣子,但一無所獲。她皺著眉頭退了回來,一隻手握拳支在下巴上,看著那牢房中狹小的空間出神。
方鴴在後面看了一陣,這才出言問道:“是在這道牆後嗎?”
精靈小姐回過頭看著他,輕輕頷首。
“艾緹拉小姐,讓我來試一下。”
艾緹拉再點了點頭,側身讓開。
方鴴穿過她,用手摸索著冰冷的牆面,手掌間回應來的粗糙有一種別樣的時光沉澱的觸感。他摸索了一陣,一邊尋找,一邊忽然問道:“艾緹拉小姐,剛才那兩具骸骨一直在那個地方嗎?”
“是,所以你威脅它們的時候,我還略有些吃驚。”
“可他們為什麼會看到我呢?”
艾緹拉輕聲提醒道:“那或許只是你的幻覺,別想太多,艾德。”
“可是……”
但若不是他殺了那兩個人,他們又怎麼會死在這個地方?
方鴴記憶中不斷閃回之前那一幕,兩個獄卒倒下的位置,與現實當中不謀而合。由於太過離奇,幾乎讓他有一種穿越了時光的錯覺。
艾緹拉看著他手中的金焰之環,想了一下,答道:“或許,那是龍之金曈想讓你看到的東西。”
“龍之金曈……想讓我看到的東西?”方鴴停了下來。龍之金曈想讓他看到什麼,兩個死者?這兩個普普通通的獄卒又有什麼特殊之處麼?
艾緹拉提醒他道:“別忘了,艾德。龍之金曈之中,也有妮妮與伊芙的一部分力量,它在冥冥之中引導你,是因為她們認可你。”
妮妮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趕忙回過頭來表示存在感:“妮妮,在!”
艾緹拉看了這位小傢伙一眼。
她正在與黛麗絲小姐作‘殊死搏鬥’,貓小姐一臉冷漠地用一隻爪子按在她額頭上,便讓她揮舞著小手不得寸進。不過她也不生氣,反而樂在其中。
方鴴也看了看這邊,搖了搖頭。
他仍在想為什麼龍之金曈要特意讓他看這兩個人的死。還有伊芙小姐與他所說的太晚了又是什麼意思,究竟什麼東西太晚了?
他眼中忽然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他忽然之間想到,如果不是自己,那又是誰殺了這兩個人?
或許這正是伊芙小姐所要告訴他的東西——
方鴴這才一邊繼續摸索下去,同時問道:“艾緹拉小姐,這一路走來,所看到的一切,你有什麼想法麼?”
“你是說線索?”
方鴴點點頭。
“線索倒有一些,那個流浪者應當正是尼可波拉斯的親生父親,執政官加西亞與大長老稱呼他為‘阿爾特-艾林格蘭’,但這個名字不知是不是化名,不過姓氏應當作不得假。”
“艾林格蘭就是迪克特爵士告訴你的那個大魔導士卡拉圖出身的家族,這個家主的歷代主人在一個世紀之前曾一直擔任王國的首席宮廷法師一職。”
“同時他也是艾矛堡真正的主人,”艾緹拉輕聲說道:“大致上可以明白這個人幹了什麼,他為了追求一些本不應當屬於他的東西,冷血無情,真是連自己的女兒也犧牲了。”
“還有依督斯,”方鴴答道:“這座城市,或許這座城市之中很多人被人利用了,但他們罪不至死。”
“至於艾緹拉小姐所不清楚的那些細節,其實我也能說個一二。”
“那個不僅僅是艾矛堡的主人,還迎娶了一位格羅斯爾家族的千金,為了設法將摩亞聖劍之中封印的利夫加德之魂轉移到伊芙身上,他害得自己的妻子慘死。”
“我想那就是艾矛堡化為一片廢墟的來由——”
“我曾在艾矛堡的地下見過大量奇特的黑水晶,還有一種像是影子一樣的奇特敵人,當我擊殺它們時,從它們屍體上得到了一片摩亞聖劍的碎片。”
“現在想來,那些黑水晶與我們先前在‘龍之初鱗’處所見的水晶十分相似。而在塔利亞尼亞,水晶是魔力的結晶物,因此兩處的水晶,可能來自於一種相似的魔力。”
“這種魔力就是利夫加德的力量,也是那流浪者一直在追尋的東西。艾矛堡的災難,源自於一場魔力釋放,當利夫加德的力量經由‘阿爾特’妻子的身體為媒介,注入伊芙身體之內時,逸散的力量不但摧毀了艾矛堡,殺死了周遭的一切生物,而殘餘的力量,還化為那些影子一樣的怪物。”
“那些怪物,其實就是龍王利夫加德的靈魂碎片,當然大部分力量皆為尼可波拉斯所吸收,所殘餘的不過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方鴴說著,不由再一次想起艾矛堡地下那位少女恬靜的畫像,原來那就是伊芙的母親。
兩人身上有著完全相似的氣質。
他又繼續說下去:
“於是,‘阿爾特’就得到了一個胚胎狀態的利夫加德,一個繼承了金星之火——龍之金瞳的女兒。雖然不清楚他本人是怎麼在那場災難之中倖存的,但他肯定也受了不輕的傷,否則不會連斷裂的聖劍摩亞沒帶走。”
“後來我們在艾矛堡遇上的那些拜龍教徒,還有龍火公會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受他指使,回去尋找聖劍摩亞的。因為百年之前他的計劃失敗,尼可波拉斯敗亡之後,龍之金曈也在多里芬一役之中失蹤,落在馬紮克手上。”
“艾德,你說拜龍教分為兩派。一派是百年之前‘龍之魔女’事件的主謀,一派是以普德拉為首的對立派。”
艾緹拉輕聲問道:
“那這麼說來,他就是羅林的‘主人’?”
方鴴皺了一下眉頭:“有這個可能性。”
“僅僅是可能?”
“因為還有一些疑點,包括弗洛爾之裔的忽然出現,背後應該還有一方人馬。而且空盜們為什麼會不清楚‘依督斯’地下的秘密,這讓我有一些想不明白。”
“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似乎並不與拜龍教徒們一條心。但聯想到普德拉之前的說法——‘那個人妄圖拋開德洛安大人的力量,以一己之力對抗巴哈姆特’——雖然不清楚德洛安是不是利夫加德的另外一個名字,但這是不是說他一開始就存著異心?”
“這很符合我們之前對於那個流浪者的認知,隱忍,冷靜,近乎於無情。他不像是那種可以為了一個信仰狂熱地投入自己的生命的人,更像是一個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的獨夫。”
“這樣的人,怎麼會為它人奉獻自我呢,無論這種奉獻是好是壞。艾緹拉小姐,再聯想到他對於伊芙的一系列安排,由此我產生了一個想法。”
艾緹拉只靜靜地看著他,並未開口。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到這種時候,這個少年就讓人感到格外安心。他不僅僅有正義感,有勇氣,有行動力,也有足夠的自信心去面對一切邪惡的事物。
自信心在關鍵的時刻,往往會激發一個人全部的潛力,既具有冷靜心,又富有想象力。
而這樣的想象力,則會極大強化一個人的洞察手段。
對於常人來說,總會有自己擅長或是不擅長的領域,但在危急關頭,卻很少有人能拿得出這樣的鎮定;因此在越是緊急的關頭,這越是難能可貴的品質。
它會幫助一個人,與一個團隊最終走向成功。
這或許大家之所以最終選擇信任的原因。
她眼看著對方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成長起來,從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變成今天這樣可以獨當一面的模樣。艾緹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輕輕嘆了一口氣。
而方鴴仍在繼續說下去:
“他不僅僅是想要利夫加德的力量——”
“他要的不是黑暗巨龍給予它們僕從那種近乎於怪物一樣的永生,他想要的是成為這力量的主宰,甚至不僅僅是化身為黑暗巨龍,而是必那更高層次的存在。”
“所以他才會將龍王利夫加德的力量禁錮在伊芙體內,並透過龍之金曈的力量去控制它。是的,龍之金曈,”方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這枚戒指並非約修德與卡拉圖所鑄,而是伊芙送給約修德的定情信物——”
“我猜,在守誓人當中受盡排擠的伊芙,怎麼會有這麼一枚非金非鐵、材質非凡的戒指。而伊芙當時告訴我說,她與約修德是在蛇人聖廟之中找到這枚戒指的——”
“但她與約修德根本沒有深入那裡,怎麼可能找到如此不凡的戒指?”
艾緹拉問:“是阿爾特留給她的?”
方鴴點了點頭。
“他不住地循循誘導,正是為了能讓伊芙衝破那道枷鎖,徹底釋放心中的火焰。這枚戒指是她與約修德之間唯一的羈絆,當她化身為龍之時,這就是她與這個過去的世界唯一的聯絡。”
“因此掌握著這枚戒指,就掌握了尼可波拉斯唯一的弱點,而且阿爾特應當在這枚戒指上留下了一些手段,他有那種古怪的方法可以釋放聖劍摩亞當中的龍魂,並將之轉移到伊芙身上,還在艾矛堡那場災難之中倖存下來。”
“我實在好奇,他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這些知識?從現在看來,普通的拜龍教徒,甚至包括普德拉這樣的高層,對於黑暗巨龍的瞭解不要說比此人者更深——甚至與之相比根本就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這也是我唯一的疑點——”
艾緹拉默默聽了半晌。她目光迴轉,看了看少年的側臉,而方鴴一邊說,一邊仍將注意力放在那石牆之上,可以說並未在意這個方向。
精靈小姐看了一會兒,才問道:“艾德,你不害怕嗎?”
方鴴一怔,回過頭來:“害怕什麼?”
“這個人的野心之大,令人不安,”艾緹拉答道:“從你所描述的這個計劃當中,他甚至連利夫加德也不看在眼中,普德拉也說他妄想要以一人之力對抗巨龍守護者巴哈姆特。”
她停了一下,才說:“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追求是什麼?”
方鴴點了點頭:“他想要成為黑暗眾聖。”
“羅林說他是惡魔。”
“他的所作所為的確稱得上是惡魔,不過我對此持保留看法,我總覺得羅林並未完全告訴我們實情,艾緹拉小姐。”
“那麼你害怕與這樣一個人為敵麼?”
方鴴一愣,才發現自己還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怕嗎?要說怕,還真不怕。他怕的是失去身邊的人,但對於自身的安危,也並沒想那麼多。這倒不是說他有什麼大無畏的精神,只是因為他是一個選召者。
他還有回頭重來的機會,就算萬劫不復,但終歸還是可以回到地球上。
只是若不能再見希爾薇德與艾緹拉小姐,還有其他人,還是會有一些難過而已。
可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這點兒個人的得失,又算得上什麼呢?誰還沒有一個英雄的夢,比起那些真正付出了生命的人,他覺得自己只是有所依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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