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火紅的光正從窗外升起。光芒穿過窗戶,流淌在粗糲的羊皮紙上,紅光映著書頁之上一行行彎彎曲曲的字元,那一個個幽黑深邃的文字,彷彿是某種來自於深淵之下的語言。
而片刻之後,轟鳴聲才遠遠傳來,直震得土坯的房子瑟瑟發抖。佩皮諾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用身子蓋住自己的文獻,以防抖落的石沙,落入書本的夾縫之中。
他抬起頭來,瞳孔深處映入那金紅的光芒,那場景只猶如末日將至。
火光之下,外面挖掘場中苦工們正在四散逃離,但沒有人管他們,因為空盜也一樣自顧不暇。
也更沒人記起他這個不起眼的人。
地面晃動了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佩皮諾才後退一步,用手細心地一一撫去書頁上的沙子。
他動作哆哆嗦嗦,但卻一絲不苟,心中既不清楚外面打進來的人誰,更不清楚他們到了何處。
而只有這些文獻,在他眼中皆是珍寶。
只是忽然叮叮噹噹一陣脆響。原來他無意當中將一隻戒指從書桌上拂了下去,滾落於地面。
還好那只是贗品。佩皮諾彎腰去撿,卻看那枚指環一路滴溜溜向前滾去,一直撞上一隻靴子,才停了下來。
佩皮諾微微一怔,不由抬頭看去。他目光沿著那靴子向上,上面是一件長袍的底邊沿——那正是一件灰撲撲的長袍,穿在一個裹著一條長長斗篷的流浪者身上。
對方戴著壓得低低的風帽下面,只能看清鬍子拉碴的下巴,其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那流浪者手上還挾著一位昏迷過去的少女,而在其身後,也還跟著一個赤著腳、低頭怔怔看著地面的小女孩。佩皮諾看到這一幕,身子不由一僵,張大了嘴巴。
而那人這才緩緩抬起頭來,風帽下一雙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微光,只如同沙礫流逝。
佩皮諾如遭雷殛,猛地向後退去。撞翻了身後的椅子,書桌上的羊皮卷軸也滾落一地。
“你……你你……”
流浪者看著他,淡淡地答道:“看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對方開口時,聲音沙啞,但卻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彷彿叫人聽下去之後,便不由自主感到受其所影響。而佩皮諾下意識向前一步,便猛地反應過來,他一下退去,緊靠著書桌,再不肯向前一步。
只片刻之間,年輕人額頭便已佈滿細密的汗珠。
而流浪者緩緩開口道:“別忘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
“而且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不,”佩皮諾連連搖頭,並神色倉惶地喊道:“我、我還沒有準備好,而且、而且你也沒有完全實現你的承諾……”
但流浪者搖了搖頭:“這是契約,沒有人可以違背契約。”
此刻他眼中金色的光芒,正如流沙一般消逝了,並同時舉起手,緩緩伸向佩皮諾面前。後者露出驚慌至極的神情,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但片刻之後,一切聲音皆消寂下去。
流浪者只看了看一臉木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學者。
他神色之間既無滿意,也無不滿,只一臉漠然地轉過身,然後走了出去。那赤著腳丫子的小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也又低下頭跟了上去。
而在兩人身後,學者正失魂落魄地亦步亦趨,形同一具木偶。
只是三人離開之後沒多久。
一行人便‘砰’一聲踹開木門。一種血鯊空盜一擁而入,卻面對滾落一地的文獻卷軸面面相覷。
“人呢!?”
一個被抓來的勞工,這時猶猶豫豫地答了一句:“大人,我看到他和一個陌生人離開了,我還以為那是你們的人呢……”
氣得血鯊空盜一腳將他踹開:“那你這個蠢貨為什麼不阻止他們!?”
那勞工慘叫一聲,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空盜見狀,也知道於事無補,於是又把他從地上揪了起來,沒好氣地問道:“那你看到他們去了什麼方向?”
“我、我知道一些……”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聲音近乎哆嗦了起來:“我、我看到他們去了市政廳所在的方向。”
“該死!”
空盜一把將他丟開,忙向其他人說道:“趕快通知大副,我們馬上向市政廳方向集合!”
眾空盜齊齊點頭。
……
方鴴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爬上市政廳所在的峭壁。
他吱吱嘎嘎地收緊纜索,一點點靠近上面懸空的長廊,魔力捲揚機正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一陣陣冒著白煙——但幾個血鯊空盜正從下方經過,眼前已要發現他,已沒多少給他停下來等待引擎冷卻的時間。
他咬了一下牙,再用力向上一掙,另一隻手猛地抓住斷口。然後一個引體向上,從那裡爬了上去。
雖然也是藉助了收緊纜索的力量,但換作在被龍之心強化之前,他肯定做不出這樣水平的動作。
方鴴翻身爬上那裡的斷口,再向下一看,見幾個空盜似乎並未發現頭頂上的響動,這才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再小心翼翼地縮了回去。
他隱秘技能雖然不高,但戰場環境之下,要想弄出一點可以壓過槍聲與爆炸轟鳴的響動還是蠻難的。而且空盜們還要時刻在意前方埋伏的弗洛爾之裔的人,一時之間沒有發現他倒也情有可原。
而他原本其實可以用更穩妥一點的方式上來的。
比如全功率開啟飛爪,或者是用能天使的閃爍,皆在可以考慮的範疇。但伊芙賦予他的力量已經用完,魔力消耗自然是能省則省。
雖然他剛剛才在艾緹拉那裡換了備用的魔力水晶,可精靈小姐畢竟也不可能帶太多備用的水晶。眼下兩人深入敵後,為了避免之前那樣的窘境,更是需要精打細算。
方鴴再看了看自己所處的這道斷口。
這裡其實原本是地下甬道的一部分,只是經歷斷層之後,而今露在懸崖之外,更像是一條懸空的棧道。他貓著腰向棧道另一頭走去,那裡有一個他早已看準的入口。
而化身為天堂鳥的艾緹拉早在那裡等他,等他出現,才在一片雲霧之中化為人形。
方鴴正要開口詢問,但精靈小姐已豎起一根指頭,壓在嘴唇邊,向他搖了搖頭,示意裡面有人。
方鴴走到棧道的盡頭,不由向那個通往懸崖之內的裂縫裡看了一眼,裡面黑洞洞的。他再回過頭,看向艾緹拉小姐,用目光詢問對方究竟發現了什麼。
“弗洛爾之裔的人。”艾緹拉將聲音壓到最低,細細說道。
這裡有弗洛爾之裔的人,方鴴倒不意外,畢竟他正是追著這些人過來的。
不過他也不多說,只看著精靈小姐的手勢——弗洛爾之裔的人大約在地道入口內十來米的地方,有兩個人。
只是他沒學過專門的手語,能看懂的大約也只有這麼多了。
艾緹拉大約是也想到這一點,才用口形再補充了一句:“一個鐵衛士,一個施法者。”
至於施法者是什麼派系,精靈小姐自己也不清楚。
方鴴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他和弗洛爾之裔的人打過交道,自然明白對方有多棘手。而眼下他已經不再有伊芙賦予的他龍之金瞳的力量,因此第一輪交手至關重要。
他舉起手來,悄悄召喚出能天使,然後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先前從龍之心得來的力量再一次顯現,洞窟之內霎時間在他看來明若白晝。
方鴴這才握了握加固手套,帶著能天使向內走去。
這洞窟雖然是斷裂帶產生的裂縫,但畢竟原本也是地道的一部分,因此還算筆直。兩人沒走多遠,便看到守在那裡的兩個弗洛爾之裔的人。
兩人一前一後,靠在一段階梯上。那鐵衛士坐在前面,正專心致志正拿著一塊油脂在自己的劍上塗來塗去,為武器作保養。
而另一個施法者則閉著眼睛,口中喃喃自語,應當是在加強法術記憶。
這兩個人的警惕心如此鬆懈,與之前弗洛爾之裔的人表現天差地別,一時間讓方鴴還有些意外。他甚至懷疑這是一個陷阱,忍不住左右看了看,但也沒發現什麼別的人。
他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發條妖精。要不是這地方實在狹窄,發條妖精出去細微的振翅聲一定會引起對方注意的話,他甚至想把發條妖精也丟出去偵查一番。
不過方鴴仔細觀察了一會,才發現那個施法者身邊橫放著的魔導杖。魔導士的魔導杖與元素使的元素魔導杖還是差別很大的,所以對方應當是個貨真價實的魔導士。
只是魔導士的話,施法比可以事先準備好元素水晶的元素使可慢多了;而剩下一個鐵衛士,似乎也不太會應付突襲的樣子。
方鴴默然片刻,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個機會。
雖然看起來有點像是陷阱,但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伊芙小姐要真是被這些人帶走的話,恐怕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方鴴輕輕晃了一下手腕,便指揮能天使融身於黑暗之中,並向那個方向悄然無聲地走了過去。
雖然理論上來說,在突襲之中肯定是先擊殺對方脆皮攻高的角色,那麼眼下他的首選無疑是那個魔導士。
然而方鴴還有別樣的考慮——
他知道留在這裡的只是負責放風的人而已,市政廳裡面肯定還有弗洛爾之裔的其他成員。
為了不打草驚蛇,暴露身份,他必須選擇速戰速決。
而速戰速決的最好方案,如果可能的話,自然是先擊殺那個盾衛者。盾衛者一旦離場,剩下攻高血薄的魔導士又能翻得起什麼浪來?
因此方鴴當即確定了目標,用手一引,能天使立刻加速,向那兩名弗洛爾之裔的成員奔襲而去。
能天使行動時沒太多聲響,但顯然對方還算有些能耐,在臨近的那一刻,那鐵衛士反應了過來。
對方當即將手中的油脂一丟,反手下意識將劍一舉,黑暗之中一道火花閃過。一聲利響,對方不偏不倚格開能天使的臂刃。
但能天使回應來的平衡數值,讓方鴴微微怔了一下,那鐵衛士的力量水平,比他預想之中要低不少。
而那鐵衛士雖然擋開這一劍,可方鴴也從來不是一刀流選手。在他冷靜地操控之下,能天使以右足為支點,轉身一個側踢。
揚起足刃,一劍向對方刺去。
“構裝體!”那人似乎也反應了過來,低喊一聲。但能天使逼得他連連後退,已沒時間去拿自己的盾牌,只能再勉力用劍一擋。
又是一道火光,他仍擋住能天使的足刃,不過修長的利刃貼著他手臂劃過,還是在那裡留下一道傷口。
但能天使一擊不中,足刃竟直直插向他身後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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