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的舅媽叫做張柔。
名字聽來十分溫柔,而外表看來也是個文文弱弱的女性,但骨子裡其實相當富有主見,其工作是在國內某大學任教,是個典型的知識女性。
在他印象當中,小時候一旦他和唐馨在學校裡闖了禍,身為作家的舅舅偶爾也會和他們開一次‘座談會’,促膝長談,並好好探討一下兩個小傢伙的人生觀與世界觀。但更多的時候,則是由這位舅媽與他們‘談心’。
而張柔女士的‘談心’,則往往直接得多你看這戒尺,又寬又長因此兩人,其實對於這位女士更害怕得多。以至於方鴴至今都還記得起來,對方板起臉來令人噤若寒蟬的樣子。
他甚至覺得與對方比起來,virus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此刻出現在影片另一邊的張柔,仍舊是戴著一副黑邊眼鏡,只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長本事了?”
立刻把方鴴嚇得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趕忙把頭壓低,至於原本設想好的一系列說辭,早已不知忘到了爪哇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舅媽從小到大一號學霸,並且情商與智商雙高,以自己的水平扯謊的話只怕三言兩語之間就要被拆穿。
而且舅媽毒舌得很,連身為作家的舅舅也經常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一旦被拆穿他的下場可想而知,基本就是徹底的羞辱。
他至今還記得唐馨有一次說謊,被對方拆穿之後悽慘的下場。當時他雖然僥倖沒有參與自己表妹的‘計劃’,逃過一劫,但在一旁圍觀卻落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那可是一頓好打
自那之後,他在自己舅媽面前便不敢再扯半個字的謊。
不過成功活到了十七歲的方鴴自然也是有其生存之道的,他明白在這位女士面前,自己只要裝好一隻瑟瑟發抖的鵪鶉,便不會有性命之慮。在這一點上,他自認自己比唐馨可聰明多了。
果然。
張柔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直把他訓了一個狗血噴頭,連一旁蘇長風都聽得有些忍不住笑,他舅舅更是幾次忍不住開口,但皆為這位女士狠狠一瞪:、
“唐笙,這孩子現在這麼膽大妄為,都是你縱容的。”
“這個嘛,我看小鴴本質還是好的,只是一些小問題”
“小問題,你就繼續慣著他,小問題也會變得大問題。”
“嚴重了,嚴重了。”
但一番暴風雨過後,也總算是雨過天晴。
張柔見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樣子,才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她上上下下將方鴴打量了一番,眉宇稍展,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方鴴心想自己還囫圇著雖然其間掉下懸崖摔死一次,又給人捅了一刀,後來又差點好幾次葬身龍腹,又與邪教徒打交道幾次出身入死,但總算是有驚無險,於是點了點頭。
張柔這才放下心來,語氣轉柔和地問道:“這次跑出來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吧。”
“一年,”她皺皺眉頭:“那你學業怎麼辦?”
她目光又轉冷,像是一把刀一樣插在方鴴身上,語氣充滿了懷疑:“你不會揹著我們退學了?”
方鴴嚇了個半死,他要敢那樣的話,這條小命多半也去了一半了。於是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和導師請過假了。再說我在艾塔黎亞一樣也可以完成學業,我的論文就是與巨樹之丘的生態有關的”
但張柔根本不聽,只瞪了他一眼:“想得倒美,這邊事情結束了,你早點給我滾回來。”
她忽然一停:“還有唐馨也是,她在你那邊吧?”
方鴴嚇了一跳,心想自己舅媽真是耳聰目明,連這都知道了。他心中為自己的表妹默哀了片刻,但絲毫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趕緊點點頭。
“讓那死丫頭也一併滾回來。”
等自己妻子消了氣,一旁唐笙這才有機會開口,他一如既往地話不多,只寬和儒雅地叮囑了一下方鴴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要注意自身安全等等。
而至於軍方那邊和星門港的事情,他和張柔會盡量給他想辦法。
偷渡星門雖然違反相關法規,但其實對於偷渡者本人來說,還並未形成什麼硬性的條文規定,以至於要負什麼法律責任。軍方抓住偷渡者,多半是驅逐了事,對於造成了不同程度損失的,頂天也就是民事賠償而已。
畢竟觀光客和正式的星門遊覽通道,也才沒誕生幾年,早年沒有輝光物裝置的時,自由進入星門還被視作是一項普世權力,那時候的偷渡者是大有人在的。而方鴴之所以選擇這條路,當然也不僅僅是頭鐵的緣故,其實也有一定的歷史原因在其中。
末了,對方才語重心長對他說了一句:
“小鴴,你和糖糖在那邊等我們過來,帶你們一起回去。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們要聽從星門港的安排另外,你舅媽的話別往心裡去,她也是擔心你才會這麼著急。”
方鴴趕忙點頭。
影片之中,唐笙這才看向一旁的廖大使。後者只微微一笑,說道:“唐先生,接下來我們還有一些話要和方鴴先生要談。”
唐笙點點頭:“麻煩你們了,廖大使,小鴴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好了,”廖大使語氣溫和:“我們會保護好方先生的人身安全的。”
方鴴看著這位大使先生關上影片,才回過頭來看著這邊,目光中帶著一絲微笑之意,饒有興趣地開口道:“方鴴先生,你這次可讓我們一通好找,因為你這點‘小事’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的星門特備隊皆盡出動,另外還有韓、日等十三個國家的搜尋隊加入其中。”
他長嘆了一口氣:“我們工程浩大地在艾塔黎亞尋找了足足五個月之久,才能在今天見到你。而且這還多虧了你主動在梵裡克現身,否則這樣的搜尋行動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我看起碼小半年是有的。”
方鴴聞言老臉一紅。
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竟然引起了這麼大的動靜。而更讓他惶恐的是,要是星門港因此找他償付特備隊的出動費用的話,只怕把他賣十次也還不起。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認知而已。因為至少在蘇長風看來,完全不需要賣十次那麼多,一次也就綽綽有餘了,甚至說不定還有利息。
不過廖大使雖把這些資料一一列出來,可口氣卻沒多嚴厲,甚至還有一絲調侃之意:“不過我能不能問一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方鴴先生?”
方鴴聞言也有點苦惱。
按理來說,他當然也還想留在艾塔黎亞。可是聽舅媽和舅舅的口氣來看,他們多半是不允許的。關於這件事,其實在他來到艾塔黎亞之前也與兩人討論過許多次,但皆因為對方的堅決反對而告終。
甚至一直以來對他十分寬容的舅舅,在這件事上也持反對態度。
因此他實在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原本設想是自己在這裡完成論文之後,再想辦法讓兩人接受他想舅舅與舅媽皆是明理之人,那時應當會理解他個人的選擇。
但沒想到的是,自己偷偷摸摸跑出來,會引起這麼大動靜。他是心驚膽戰地見了自己舅舅和舅媽一面,還好兩人沒有要把他打死的意思,但話裡話外也聽得出來,要留下來多半沒戲。
可他怎麼走得了?
不說學業的事情,還有希爾薇德怎麼辦?
他一時之間皺著眉頭,不由十分苦惱。
廖大使自然也看出這一點,語氣放緩道:“看起來你家人對你成為選召者這件事,是持反對態度的。”
方鴴無奈點了點頭。
但對方卻笑了一下,問道:“那麼你自己呢,你想不想留在這個世界?”
方鴴聞言微微一愣,不由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他像是聽出這位大使先生的言外之意,眼中不由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
明媚的陽光正穿過玻璃窗,將上面的雜質投映在地板上,金色的光芒中,似有無數細小的生物在上下飛舞著。
羅昊看著宇文羽在削一個蘋果。對方的手法很有意思,用一把銀質的小刀,先削上面,再把蘋果反過來削另一邊,兩邊的果皮匯攏在在一起,中間卻不斷掉,細細長長一卷。
然後對方會將這卷果皮挑起來,放到木盤上。短短一小會,他就已經剝好了三個,一一也放在盤子裡。
羅昊從沒見過一個人這麼削蘋果,尤其是一個男人。他總覺得對方內心裡其實是個娘娘腔。
他坐在床上,這才開口道:“不過說真的,當時要不是你的話,我就掛在那裡了。”
“是隊長讓我過去的。”宇文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但我聽說是你向隊長彙報的。老實說,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看我很不順眼。”
“你說得沒錯,的確如此。”
羅昊張了張嘴,答道:“好吧,我承認我們兩是有些過節。”
宇文羽停下刀,看著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認為我當時的判斷是對的,讓我受處分可以,我違反紀律在先,但讓我離隊,我不服。”
“不是我向隊長報告的。”
“不是你,那能是誰?”
羅昊正臉紅脖子粗,但忽然看到對方回過頭去。他一下安靜下來,聽到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是隊長親自下的命令。”宇文羽答道。
“你以為我會信你?”羅昊看著對方起身去開門,稍稍壓低了一些聲音。
宇文羽開啟門來,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軍士,對方懷揣著一封厚厚的信封,只看著他問道:“羅昊在?”
他一下認出對方的身份,下意識退開一步。那人看到房間裡的羅昊,確認無誤之後,才從懷中拿出信封,對他與羅昊說道:“羅昊,你的調令到了。”
“調令?”羅昊一臉茫然:“什麼調令?”
……
面對大使的問題,方鴴只思索了片刻,便認真地點了點頭。
廖大使見狀,回頭看向一旁的蘇長風。後者於是從懷中拿出一疊檔案,輕輕放過兩人之間。
他用手按著那疊檔案,這才開口道:“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星門港事務而今的透明程度要遠甚於從前,出現偷渡者這樣的事情雖然各國皆保持口徑高度一致,但其實還是有不少訊息流出”
“而且在官方口徑上,我們用的‘遊客失蹤’來指代這一事件,既然向外公開了訊息,老實說想要悄無聲息將你送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因此其實你留下來,才是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畢竟你舅舅與舅媽,也不希望你會因此而捲入輿論風波之中吧?”
方鴴看著三人。
他當然明白,這番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他舅舅和舅媽說的。有了這樣一個藉口,軍方就完全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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