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陣冷風捲著枯葉呼嘯而至,天藍縮了縮脖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給她緊了緊脖子上的厚厚圍巾。小姑娘回過頭去,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艾緹拉,精靈小姐目光溫和,提醒道:“小心彆著涼。”
十一月過去之後,考林—伊休裡安北方就開始急劇的降溫,旅店內靠著火爐與暖氣還能保持幾分溫暖,而室外早已經是一副入冬之後寒風蕭瑟的景象。
戈藍德市內運河好像一夜之間上了霜,落雪或許也不過就是這幾天之內的事情。
其他人都換上了厚厚的衣裝,方鴴有鍊金術士配發的冬裝大衣,姬塔也穿了一件夾棉的長袍,戴了手套,半張小臉埋在圍巾之內,眼鏡片上不時蒙上一層白霧。
塔塔小姐也縮在厚厚的圍巾內,只露出一對安然的綠色眸子看著外面的景象,一邊與姬塔討論有關於以太魔力在冬日的離散性。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這天正是與杜客爵士約定好的會面時間,方鴴帶上其他人來到賓諾區。一行一共五人,當然本來方鴴只計劃與艾緹拉、希爾薇德一起前往,送信畢竟不過小事一樁,只要將馬紮克給他的金焰之環交出去就可以了。
但沒想天藍也嚷嚷著要一起去,而帶上天藍,姬塔自然也要同行,再加上隨行的塔塔小姐,於是隊伍不可避免地龐大起來。
就和所有生活在戈藍德的老貴族紳士一樣,杜客爵士在賓諾區334號一幢復古式公寓中有一處體面的住所,靠著早年間的經營或者一份不菲的遺產也足以讓他們過上十分舒逸的生活。
老舊的公寓位於賓諾區臨運河的街上,有四層樓高,褐色的屋頂,從外表看上了年頭。臨街行人不多,只有幾個行色匆匆的人,還有幾個潦倒的冒險者,在沿街討要一些可以引燃的東西來取暖。
方鴴與天藍其實都沒見過真正的流浪漢,這個古老的職業在半個世紀之前在地球上的發達地區就成為了歷史,因此在路過這些人時,小姑娘於心不忍,給了對方几個銀幣。
在後者沉默無言地收起銀幣,一反常態並沒有道謝,只向他們點了點頭。天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其他人走進公寓一樓大廳,還眨眨眼睛對其他人感嘆:“那些人好可憐。”
“在這個世界,可憐人比比皆是,”希爾薇德答道:“與你們那兒可不一樣。”
“艾德所在的世界,恐怕也難以十全十美,”艾緹拉敏銳地說道:“而這些人還算幸運,總算有一技之長,撐過這個冬天,來年總能找到一些事情幹。”
“艾緹拉姐姐?”天藍沒想到一貫溫柔的精靈小姐也會這麼說,顯得有些驚訝。
艾緹拉摸了摸她的柔金色的頭髮,並沒有回答,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紀,有些事情一時之間說也說不清楚。
方鴴也沒開口,他比天藍成熟一些,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十全十美,地球固然更發達一些,但地區之間一樣存在差異與衝突、貧窮與落後。
有一些東西,只是他們沒有見過,但並非不存在。
他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其實也很單純,只是為了實現自己心中冒險的夢想,雖然也經歷過多里芬與芬里斯一系列事件。
但他認為,那是一個有良知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必定會做的選擇,而他不過是剛好正在那裡,與許許多多人共同努力之下造就了這樣一個結果。
所謂‘英雄’這樣的存在,其實往往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的人們心中的寄託。
而這個頭銜應當屬於當時的每一個選召者,他們才是真正的高尚者——
公寓雖然從外面看來陳舊,但內部陳設卻十分闊氣,也經過了細心的維護。一進門大廳內就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一旁放著兩具古董鎧甲,擦得錚亮,後面松木護牆板一塵不染,似方才有人打掃過。
正對面便是兩道樓梯,亮澄澄的扶手倒映著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的光芒,大廳內暖氣很足,眾人從外面走進來好似從嚴冬走進了春天,凍僵的臉都化開來。
方鴴向門房表明了身份之後,由於早有預約,門房翻看了一下記錄,便讓他們上了樓。
老人居住在公寓第四層,最後一個房間,方鴴站在那門外,仔細核對了一下門上銅質銘牌上的號碼,確認無誤之後,才輕輕敲了敲門。
門後傳來一陣狗吠聲。
然後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來,吱呀一聲開啟門,門後露出一張小男孩怯生生的臉,警惕地看著他們:“有什麼事嗎?”
希爾薇德對這個小男孩微微一笑:“請問一下杜客爵士在家嗎,我們與爵士先生約好在今天見面的。”
小男孩有些怕生,但搖搖頭:“你們和爺爺約好的,他、他怎麼沒告訴我?總之,我、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爺爺他在家的。”
他回答得有些有意思,其他人不由好笑,天藍心直口快,已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嘻嘻,你這不是已經告訴我們了嗎?”
那小男孩憋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候,門內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好了,我的各位客人們,請放過他吧。梅里,讓他們進來,他們正是今天下午我們的客人們。”
梅里這才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天藍雖然心直口快,但並無惡意,伸手想要摸對方的腦袋,但小男孩警惕性很高,一步退開。
他看了天藍一眼,臉紅撲撲的,也不多說話,帶著眾人進了屋。
沒多久就有一條獵犬從屋子裡跑出來,繞著眾人跑來跑去搖尾巴,天藍起先還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與這小傢伙熟絡起來。
那獵犬好像很喜歡她,親熱地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背,逗得她咯咯直笑。
杜客爵士的居所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大,老人似乎買下了這半層公寓,並打通了之間牆壁,他們穿過一間陳列著各種獵物與刀槍劍戟的闊氣的大廳,才來到一間較小的會客室之中。
希爾薇德私下裡咬著方鴴的耳朵小聲對他說,自己父親要在這裡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地方,他在巴德松的城堡之中也有一個類似的大廳,而巴金斯喜歡陳列武器的習慣,其實也是從她父親那裡學來的。
她細細的氣息弄得方鴴耳朵癢癢的,後者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好在其他人並未發現這一點,他們跟著那小男孩走進會客室,在一圈環繞著壁爐的沙發之間,便看到了那個傳聞中的杜客爵士。
後者坐在一張椅子上,穿著一件大衣,披著一條灰布披肩,壁爐內火苗明亮,火光映在他一側,膝頭蓋著一條褐花毛毯,上面放著一本書。
姬塔看了一下那書名,上面寫著《考林—伊休裡安民俗故事》。
老人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見到眾人,向他們微微一笑道:“看來是林修斯的朋友們到了,我其實早從他那裡聽說了你們的事情,但他和我這十多年來少於聯絡,也不知道我已經搬了家。”
“而我只是一時之間也聯絡不上你們,真是麻煩各位了,找到這裡一定費了不少工夫吧?”
“可不是嗎?”方鴴心想,不過好在這一個多月他們也閒著就是了,但老人一開口便提到林修斯,而非馬紮克,卻讓他略有一絲意外。
不過眾人早已知曉,黑山羊商會的會長與旅者之憩的那位主人相交莫逆,因此心中倒也並不太奇怪。
老人示意他們請坐,眾人這才一一找位置坐下,天藍非要與姬塔在一起,艾緹拉只能坐在中間,希爾薇德則一言不發地挨著方鴴。
而方鴴也只好坐在距離老人最近的位置上,塔塔小姐也飛到他肩膀上。
那條獵犬這才離了天藍,回到自己主人身邊,老人摸了摸它的頭,讓它坐在一邊。而那個名叫梅里的小男孩看著老人膝頭上的那本書,才脆生生地開口道:“爺爺,你說客人們來了,才繼續和我講這個故事……”
老人一笑:“梅里,你先去幫客人們倒杯茶。”
小男孩雖然有些不情願地噘著嘴,但還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老人這才用一種感慨的語氣對眾人說道:“說起來那件事已經過了快三十年了,若不是林修斯來信,我都差點已經忘了那時間已經快近了。”
“是說多里芬的事情嗎?”天藍問道。
艾緹拉瞪了她一眼。
但老人卻不介意:“沒關係,我正喜歡率真一些的性子,而人老了就喜歡懷舊,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如此之久,但眼下正好讓我回憶起來。”
他用手撫摸著那本書的封皮:“三十年前梅里還沒出生,我從多里芬的廢墟之中救出他母親,當然那時她還是個不諸世事的小姑娘,也是那一事件少數的倖存者之一——”
“後來她與我兒子成了婚,並生下梅里,可惜三十年來死神最終還是追上了她的步伐。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戰場上耗盡了星輝,這個可憐的姑娘也緊隨他而去,只留下梅里孤零零一個人。”
“所幸我還有幾年好活,可以照顧他直到長大成人,”老人似乎在追憶,用手一一撫摸過書封皮上的銅版字:“這本書寫的是約修德與惡龍之戰的故事,是那小傢伙的最愛。”
他抬起頭來,一對灰色的眸子似乎透著睿智的光芒:“這書是你們出版的,一經出版便大受歡迎,你們那裡的人總是很聰明,善於發現商機。”
方鴴楞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你們’,正是指地球人。
老人話鋒一轉:“不過你們既然帶著那封信來這裡,就應當明白這個故事的本來面目吧?”
眾人點了點頭。
老人伸出手來:“那東西你們帶著嗎?”
方鴴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從懷中拿出金焰之環,交到老人手上。雖然馬紮克告誡他在見到收信人之前,不要拆開那封信,但機緣巧合之下金焰之環自己已經現世,他也就不再費力氣去重新制作一個信封。
而老人似乎也毫不介意這一點,只接過沉甸甸的粗金指環——說來奇怪,本來在芬里斯事件之後已經暗啞無光的戒指,在他手中,當老人將戒指正對著壁爐的火光時。
戒指上竟然再一次明亮起來,流淌著金色熔岩般的光芒。
他緩緩轉動著戒指,好長一段時間一言不發。
其他人也不明就裡,也只能那麼看著。
過了好一陣子,老人才重新開口道:“三十年前我見過這戒指一面,那之後我與林修斯各奔東西,承諾去調查多里芬背後的一切——”
“但現在這戒指裡似乎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力量,與三十年前截然不同,”他抬起頭來,雪白的眉毛一揚,看向方鴴:“我聽說多里芬的幻境已經消失,想必你們去過那個地方了吧?”
方鴴也不隱瞞,點了點頭。
“難怪如此,看起來機會已經到了。”老人自言自語道,他又看向眾人:“既然選擇讓你們到這個地方來,我想他們肯定有自己的決定,而這枚戒指的改變似乎也說明了這一切。”
“說明了什麼?”天藍不明就裡地問道。
其他人這一次沒有再阻止她,因為這也是他們心中此刻的疑問。
<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