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窗外月華如水,靜靜流淌滲入木質的蒼白紋理之中。
方鴴脫下風鏡,與妖精小姐對視一眼,他直起身來,動作輕柔地將一枚精緻的水晶放在工作臺上,後退兩步,仔細欣賞它在月光下展現出驚人的美感水晶晶瑩剔透,折射著七彩的光澤。
它與早期的一式水晶並不相似。
它有天然的幾何規則。但又不像赤方解石,內裡含有類質礦物替代物的顏色,這種火屬性水晶猶如流血的淚痕,令人狂躁。
它有綢緞一樣的表面。但又不像縞瑪瑙,流淌著過於豔麗的色彩,艾美奴人所說的地之髓,蘊涵了太過豐富的情感。
它也不像是橄欖石或者海藍寶石。既沒有斜方晶的笨拙厚重,也不似六方晶淺薄輕浮,它彷彿是一種完美的寶石。
不,還不夠完美。結晶之中的絮狀雜質並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絲絲的雜質彷彿是無瑕之中的一絲陰雲。
但七彩的光輝之中,已經蘊涵著未來的希望。
“這才是她真正誕生的樣子,多美,”方鴴不由自主地喃喃說道:“她不應該再被叫做一式水晶,我們應當給她一個名字。”
塔塔看著他:“騎士先生想取一個什麼名字呢?”
“它沒有屬性的桎梏,陰影又與之無緣,這個世界上有暗水晶,卻沒有光之寶石,我們就叫它聖晶石吧。”方鴴想了一下,忽然福至心靈地說道。
“聖晶石。”塔塔把這個名字輕輕唸了一遍。
它的β形態,在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七彩流轉,似確有一種神聖的美感。
方鴴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否則他應該寫下這樣的文字:
’十月二十日,雨
這是旅行的第三天,名為‘奧爾辛’的風暴終於開始影響芬里斯島,陰雨持續了一整天,道路難行。
離開安德麗塔大瀑布之後,隊伍一路南行,夜蜥人的襲擊未再出現過,與聽雨者的協議業已完成大半。
這一天夜裡,我完成了β水晶的製作,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β水晶的完成比他預想之中還要提前一些。
但他不打算把它安裝在翠鳥aae型魔導爐中,受魔導爐魔力儲量上限所限,β水晶並不能在其中發揮最大的功效。
何況他等級提升太快,翠鳥aae型魔導爐很快就不再適合他使用,十級之後,他就必須更換下一個等級的魔導爐了。
因此方鴴把β水晶小心翼翼地收進鋪設絨布的盒子裡,然後收好。
他雖然已經有了水晶下一階段的設計圖,但良品率依舊很低,而且β水晶需要用到閉迴圈裝置與銀熾之林的眼球之類昂貴的材料,方鴴不得不小心對待。
放好這貴重的盒子,方鴴才長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發澀的眼皮。
這幾天他除了完成約定的工作之外,還抽空給大貓人改造了一下盔甲,幫帕克造了一對短劍,升級了艾緹拉小姐的長矛。
瑞德的魔導鎧是巨樹之丘樹海神殿的作品,它的設計理念與考林—伊休裡安截然不同,方鴴從中獲益良多,還又測繪了兩個小部件的圖紙。
他用從聽雨者的工作之中結餘下來的材料升級了那副盔甲的防禦力,從原本的十五級的防護水平提升到十八級左右,又在背後增加了一個防護外掛位。
方鴴在那裡加裝了一個可以分拆的小盾,平時可以給背後提供額外防護,必要時可以拆下來安裝在右手手甲上,還可以發射出去在幾個敵人之間彈射造成傷害。
然後他用愛麗莎的短劍的思路,在盾與瑞德的劍之中安裝了空間感應的外掛,這樣劍和盾就可以互相呼喚。
大貓人試了一下之後對這個改進讚不絕口,然後拖著帕克和洛羽去進行‘訓練’,用新技能把兩人好好教育了一頓。
艾緹拉小姐的長矛升級了防護能力,加入了從魔導鎧上得來的設計思路,安裝了一個傘狀護盾發生器,必要的時候可以以一個位元組口令張開,吸收等同於她閃避值的傷害。
這個裝置叫做閃避轉化,是樹海神殿的一個特色。
至於帕克的短劍其實就是愛麗莎那一套短劍的複製品,不過方鴴發現自己製作那一副傳奇短劍是有些機緣巧合的因素。
因為再製作帕克的劍時便找不到那種感覺,雖然也精修成功,外掛也儘量盡善盡美,但組合在一起始終卡在a品質。
對此他始終一頭霧水,這也是沒人引路的後遺症之一,如果他在大公會,或者背靠某一工匠協會,自然會有經驗豐富的老工匠告訴他結症所在。
但現在,他不得不獨自一人去摸索經驗,這些工匠領域的知識,瑞德先生和艾緹拉小姐自然也教導不了他什麼。
倒是希爾薇德給了他一些提示,她說工匠的靈感在製作傳奇以上品質等級的魔導器時很重要,可靈感這種看不見抓不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貴族小姐便也不得而知了。
不過方鴴苦惱的東西,在其他人看來可能有些欠揍,通常工匠要在二十級之後才能製作出第一件傳奇品質的裝備,至於精製品也是偶爾為之。
製作物品質卡在a級這種事情,聽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幸福的煩勞,裝備的品質在b以上就是精製品,a已經是精製品的最高等級。
它距傳奇作品,相差的也不過是那種冥冥之中的東西而已。
“我要出去看看,你和我一起嗎?”
塔塔搖了搖頭。
“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塔塔再搖搖頭:“騎士先生已經一天沒出門了。”
“好吧。”方鴴溫柔地看了妖精小姐一眼:“謝謝你,塔塔小姐。”
他多長時間沒出門,塔塔自然在這裡陪伴了他多長時間,可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永遠那麼安靜與體貼。
妖精小姐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她有共情的能力,能體會方鴴心中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情,但卻無法理解其中的邏輯。
不過她始終是很安靜的,方鴴不說,她也不問。
方鴴收好工具,對她點點頭,然後推門而出。
灰巖先生有黑暗視覺,馱獸在夜裡也可以跋涉,它們的耐力極好,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但人總得停下來休息,幾個公會的聯合在森林裡紮營,遠遠看去黑暗之中一片星星點點的篝火的光芒。
像是天上的繁星,墜入了地面。
但天空陰沉沉的,密雲遍佈夜空,鋸齒狀的紫色的雲層穿過山脈的陰影面,天上看不到一顆星子在閃爍。
瑞德靠在平臺的欄杆上,看著遠處的火光。
洛羽和帕克站在他旁邊,兩個人在比賽誰向森林裡面丟石子丟得更遠,但帕帕拉爾人顯然在用職業能力作弊,沒多一會兒前者便敗下陣來。
“我贏了!”
少年搖搖頭,表情無動於衷地把一枚銀幣丟給帕克。
方鴴走近,兩人才停下來,瑞德回頭問道:“工作完成了?”
方鴴點點頭。
“你得多出門走走,看看你的臉色,簡直像是我在德塔亞見過的吸血鬼,蒼白得都透明瞭,”大貓直搖頭,“工作嘛,什麼時候都可以完成,我聽說進度並不著急不是嗎。芙麗向我抱怨整天看不到你人,姬塔那小姑娘雖沒說話,但意思也差不多。”
方鴴一笑,也不說話,鍊金術已經成為他一個樂趣了,其實也感覺不到工作的辛苦。
瑞德用銀灰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方鴴卻看到他臉頰上那道橫貫眼睛的疤痕,從來沒聽對方提起過與之相關的事,不由有些好奇地問:“瑞德先生臉上的傷是在戰鬥中留下的嗎?”
瑞德用爪子摸了摸臉頰,點了點頭。
“可從來沒聽瑞德先生提起過。”
“因為那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了,怎麼?感興趣?”
“瑞德先生不介意的話。”
“沒什麼介意的,”大貓人淡然一笑:“那是我在羅塔奧的一個仇人的手下留下的,我去找他尋仇時,在一場戰鬥中被人偷襲弄瞎了左眼。後來眼睛雖然恢復了,但這條傷疤卻留了下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三人卻聽得有些驚心動魄。
“那後來呢?”洛羽忍不住問道。
“什麼後來?”
“報到仇了嗎?”
瑞德摸了摸那條傷疤。“我殺了他四次,他殺了我三次,這麼說來,他還欠我兩條命。”
這是不死不休啊,方鴴不由咋舌,他沒想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大貓先生還有這樣的往事。想要再問,但對方的神色似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方鴴只能換個話題道:“那瑞德先生是怎麼和艾緹拉小姐、和帕克認識的呢?”
“我和艾緹拉認識這個小傢伙的時候,他在樹海神殿偷吃的,我把他抓住的時候,他矢口否認說自己夢遊。”
“夢遊?你還有這個習慣?”洛羽回過頭去問帕克。
帕克黑乎乎的眼珠子一轉答道:“那不是習慣,有一次我為了保護一個帕帕拉爾人村落,與一頭巨龍大戰了三天三夜,那之後就落下了病根。”
三人聞言莞爾一笑,也不揭穿。
獅人這才說起自己與艾緹拉相遇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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