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胖子考慮了這麼多,他原本對方鴴任命對方而不是自己來當這個小團體的隊長有些腹誹的,明明是自己加入冒險團的時間更早,資格也要更老得多。
但這會兒,他也忍不住有些服氣起來,當然,這種服氣是絕對不可能會表現在面上的。
帕帕拉爾人嘀嘀咕咕了幾句,總算是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羅昊看向一旁梅伊,“梅伊女士,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
“沒,”梅伊怔了一下,臉不由一紅:“沒,我沒意見。”
“怎麼了,看到什麼了嗎?”羅昊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注意力並不在這邊。
“沒什麼,”騎士小姐認真地搖搖頭:“只是一個年邁的哨兵罷了。”
但梅伊敏銳的注意力其實並沒有出錯,港口內,那個老哨兵的目光的確停留在了他們一行人身上片刻。
只不過沒有停留多久,他便從這些來自異邦的聖選者身上移開了視線,安德琉斯是個一年四季幾乎不與外面的世界發生太多交集的地方,這座陳舊、破敗的港口像是被世界遺忘了一般。
然而最近一些時日,進入這座港口的聖選者似乎變多了不少,作為看守了這座港口近二十年的老兵,老哨兵敏銳地察覺出了這之間的變化,只不過這細微的變化還不足以讓他去做些什麼。
他遠遠地看著港口的方向,心想:
“又一隊。”
他的目光掃過天邊匯聚的陰雲,一邊將手中的鉛墜丟向棧橋下,那裡連線著大陸邊緣的峭壁——令不熟悉空海的人看上一眼都要頭暈目眩,但其實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危險。
雲層浮在匯聚的風元素之上,流動的氣流立刻讓絲線漂浮了起來,鉛墜也固定在某一個高度,遠處還有幾個水手漂浮在空海之中,試圖將掉落的貨物搬運上棧橋。
但老哨兵的目光中看不出什麼輕鬆,他看了看鉛墜的高度,再看了看遠處天邊雲層的色彩,這個工作二十年來他日復一日幹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很少有這樣面色陰沉的時候。
老哨兵收起鉛垂。
“風元素的活躍程度又升高了,”老人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遠處的雷暴雲也正在匯聚成形,風暴恐怕真要來了。”
桑托斯家那個孩子說得沒錯,如果這個時候將男人們抽調走,安德琉斯就完了。
他沉默不言,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否有意義。
當老人抬起頭,再一次在港口中看到一個聖選者。
“又一個。”
老哨兵心想。
不過這一次是個少女,還穿著鍊金術士的大衣,衣領上的金星數量不少,在這樣的窮鄉僻壤這可算得上是一個大人物。
只不過大人物本身沒有這樣的自覺,崔希絲正拿著通訊水晶有些躊躇,茫然地四下看去。
她似乎還不太習慣這裡的環境。
……
方鴴放下手中的通訊水晶。
他半靠在床上,七海旅人號的航行十分平穩,只能感受到輕微的晃動——透過一側的舷窗能看到外面的雲層,浮雲正沿著風船的劃過,風穿過紗簾,吹拂著桌子上的書頁嘩嘩作響。
床邊匯聚著七海旅人號上的幾乎所有人——除了留守魔導艙的姬塔之外,以及甲板上負責放風的水手長,另外貓人小姐妲利爾也沒來湊這個熱鬧。
畢竟她和方鴴本來也不熟,何況她早就檢查過了,這位團長大人也沒什麼大礙,甦醒過來是早晚的事情。
“是崔希絲。”
他開口,對其他人說道。
大約是因為沉睡了幾天的聲音,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沙沙的,他自己都過了一陣子才能適應。
但其他人並不介意,希爾薇德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在確認他並沒有什麼大礙,才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你真打算讓她上船,她的身份和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同,你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一個這樣船員麼?”
方鴴思索了一下,本來才甦醒過來的他理應當需要靜養,但這件事確實沒有拖延的餘地,而且也必須由他來作決定。
他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道:“這件事應當問姬塔的意見,但其實我看得出來,她是忍不下這個心的,那個契約也並不怪崔希絲。”
“你打算怎麼解決?”
方鴴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他才拿開蓋在通訊水晶上的手,問道:“崔希絲小姐,我們的提議你仔細考慮過了麼?”
“不,艾德團長,”通訊水晶中,崔希絲的聲音正顯得有些錯愕,“公會那邊是不可能會同意的。”
方鴴看向一旁的愛麗莎。
夜鶯小姐心領神會,關於崔希絲的事情,方鴴其實交給她來處理的,她也早拿定了主意。
她直接了當地開口道:“不,他們會同意的。”
“可沒有合約之後,”崔希絲問道,“公會拿什麼保障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如果我和他們再無關係,難道他們不擔心我背叛麼?”
“這不是你要擔心的事情,”愛麗莎道:“七海旅人號只會接納能夠信任的隊友,如果你上船,我希望你能夠成為我們中的一份子,而不是某個公會的聯絡員。”
她一邊說,不由想到自己與羅昊。但那又不同,他們都知道七海旅團和星門港之間沒有利益衝突,而且七海旅團也不可能真正脫離星門之後那個世界而存在。
愛麗莎看向其他人,見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並無異色,也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這又令她感到有些安慰。
不等崔希絲開口,愛麗莎又說下去:“而且你還沒有看明白麼,崔希絲,聖禮公會為什麼要瞞著所有人透過你和我們達成協議。這個交易的重點其實不是你,而是我們。”
崔希絲沉默了下去。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夜鶯小姐這麼說的意思,如果公會真想要透過她來在七海旅團之間搭起一座橋樑,這本質是一種對未來的投資。在這個投資之中她起到的作用不過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媒介的作用而已,而真正維護兩者之間關係的其實不過是一層默契與互信。
既然如此,那麼愛麗莎說得的確有道理,用強制的約束來限制這一層默契或者互信沒有任何意義,那約束約束不住七海旅團,所能約束的只有她而已。
所以七海旅團不得不考慮,如果她還揹負著與聖禮公會與其後面聯盟俱樂部的合約,那麼有一天她會不會因為合約的約束而背叛七海旅團上的其他人呢?
聖禮公會若要想得到七海旅團的誠意,就首先需要自身拿出誠意來。
她微微有些默然,她其實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是無論如何,還是有些小小的心理障礙。無論七海旅團未來如何,那相較於她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無比的團隊。
她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推來推去的交易品,但那是俱樂部的意思,她當然明白自己在這星門背後的一切價值都是建立在對方的認可之上的。
一旦她不被需要,那麼她就會失去原本的一切的榮譽與光環,那些曾經讓她所向往的東西。真要切斷與公會的聯絡麼?崔希絲明白聖禮公會很可能會同意這個要求,經由艾音布洛克一戰之後,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團隊未來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除非在那之前,七海旅團先一步夭折了,否則他們必將在超競技的歷史上留下名字。
更何況幾天前的一戰更是證明這一點。
但崔希絲忽然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無所依靠,自己過去所依仗的一切都失去了價值,她在踏上這趟旅程之前從未過多考慮過這一點,一時間連嘴唇都有些微微發白。
不過她只猶豫了片刻就作出了決定,“我……明白了。”
通訊水晶那一頭的聲音沉寂了下去,不過七海旅人號上所有人已經得知了羅昊他們已經抵達了安德琉斯,如果聖禮公會同意崔希絲真正以自由人的身份加入七海旅團,那麼方鴴會讓他們將她一起帶過來。
船艙內沉寂了下來。
方鴴這才輕輕咳了一聲,崔希絲的事對於大家來說不過只是一個插曲,要不是這個小插曲,他讓塔塔小姐將所有人匯聚到這裡,其實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講。
他看了看房間內的每一個人,包括一個人坐在一旁的彌雅,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
“現在講講我所遇到的事情吧。”
……
黑暗之中,普羅米修斯的鋼刃——敏米爾忽然之間睜開眼睛來。
雲海之上的風正吹得船上的風帆獵獵作響,而他抬頭看向月光所灑向的雲層,以及天邊風紗山脈的主峰——朗斯特山在雲層下方所投下的一抹影子。
雲層分開之後,方能從那個方向上看到天邊正在匯聚的風暴,交錯的閃電與雷雲已將風暴外海之上染成了一片漆黑,彷彿末日一般的景象。而這位來自於普羅米修斯的頂尖選召者正用灼灼的目光看向那裡。
他隨即微微一笑:
“找到你們了。”
敏米爾鬆開手,被束成一束的風元素自然從他手中逸散,不知流向何方。
羅塔奧的荒野之民們常常受風所指引,受風所祝福——但對於掌握著這一領域力量的龍騎士來說,從風中的確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資訊,他幾乎已經可以嗅出風中以太的流向。
這條航線上途經的風船如此之少,以至於其航行過後所留下的痕跡也是如此的明晰。
敏米爾回過頭,下令道:
“前往安德琉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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