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想知道七海旅人號上發生了什麼,還需將時間回撥至兩個鐘頭之前。
樹林之內,此刻洛羽正抬起頭去,目光默默注視著陰沉的天空,儘管洗盡這座城市的暴雨業已停息,但平原之上雨季仍未過,第二場雨隨時會降下。
不遠處正傳來陣陣歡呼聲,人群顯得喧囂而嘈雜,學院賽的最後一輪決賽正在進行,那場大賽舉辦的地址最後定在羅貝夏第奧術學院進行,那兒也是艾音布洛克僅有的兩所高環魔導學院其中之一。
外界都認為獲此殊榮本應是占星院,但發生了那樣的惡性案件比賽本身不受影響就已是萬幸,前來帶不同院部學院生參賽的占星院導師們此時都陰著一張臉。
不過那與洛羽關係不大,他也並不在意奧述人的自己的榮譽。
位於郊區的羅貝夏第奧術學院佔地比占星院要大上許多,校區也更為嶄新,林蔭道建立在廣場一側,人頭攢動,頭頂上懸掛著各學院的旗徽,從狡梟之智,到變化之獾,獅鷲之羽到預言的金山羊,占星院的旗幟藍白相間,群星拱衛一隻全知之瞳,前來參賽的年輕貴族子弟都匯聚於那面旗幟之下。
這場比賽說是決賽,但事實上要比上一整天,其間會拆解成許多小場次,光這最後一天的比賽都有二十場之多——帝國境內有太多魔法院校,單單是中央行省就有三十四所之多,加上不同的院部,參賽隊伍可以達上千。
即便經過前三輪篩選,最終抵達艾音布洛克的也有數十支隊伍,經過一番角逐之後最後留下十六支,這十六支隊伍會在這最後一天進行多場雙敗淘汰賽,並最終決出惟一的優勝者。
大賽從清晨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但事實上它還不是學院賽的最終大賽,最終的那場奪冠會在帝都進行——那會是一場類似於鍊金術士們聖王之選的隆重比賽。
當然,那就與洛羽無關了。
布麗塔組建起來的這支隊伍就算是在占星院也算不得頂尖,雖然在占星院和羅貝夏第奧術學院在中央行省排名是數一數二的,但院內還有不同的分院,何況還有對手學院咒文系與元素系這樣的勁敵——
在那位敢於反抗一切的姑娘的預計當中,他們進入前八問題不大,前三也可以爭取一下,但要更進一步幾乎不太可能,但霍爾芬學派只要進入前三,就足以引人注目了。
那樣他們也算達成了目的。
可這一切預計都是建立在之前的計劃上。
因為布麗塔自身才是這支隊伍的靈魂人物,同時也是團隊之中的第一主攻手,而今在失去了這位鋒芒逼人的主攻手之後,這支隊伍是否還能按原定計劃走下去可以說是一個未知數。
至少這個團隊中剩下的人,沒有一個人敢說有這個信心。
洛羽從陰沉沉的天空上收回目光,看向不遠處那個坐在角落,依偎著自己的魔導杖,低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麼的姑娘——那日萊拉與他說了許多,有關於她自己,關於艾什·林恩的一切。
她說了那段過去的歷史。
也說關於她童年所見的許多事情——在那段昏暗的、泛黃的林恩家族最後的歲月當中,雖然少女對於自己孩提時代的記憶所憶起的不多,記得的更多是關於那之後顛沛流離的生活……
但她所描述的那些,才與他們對艾什·林恩後半生最後時光所知的一切可以一一印證,而在此之前少女雖然也提及過一些關於自己與林恩家的往事,還有艾什·林恩的晚景。
但那些描述當中,其實有相當細節皆與他們所知相悖。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根據林恩家老僕人的說法,在林恩家沒落之後不久,艾什·林恩就鬱鬱而終,那之後林恩家才舉族遷徙,無人知其所蹤。
而據萊拉的描述,在家族遷徙之後,艾什·林恩還曾教導過她一段時間,並給予了她那封推薦信,這無論如何也是與歷史上的時間節點對不上的。
兩個不同的描述,在七海旅團看來無疑是那位老僕人更為可信。
因為林恩家的歷史其實算不上是什麼秘密,尤其是關於二十年前的這一段,他們的確在那之後銷聲匿跡,但霍爾芬學派在二十年前的經歷在帝國內其實還是為許多人共知的。
這樣的謊言甚至不需要去核查,一戳就穿。他們之前之所以不問,不過是因為尊重少女自身的意願罷了,那本來就是屬於她的秘密,旁人也無權得知。
畢竟二十年前的一切如此複雜,作為林恩家族的後人小心謹慎一些無可厚非。
何況方鴴在意的其實也並不是關於艾什·林恩的魔導術,而是其所留下的眾星裝置,他真正疑惑的是歷史上與這位大魔導士合作的鍊金術士究竟是誰,又所去何蹤?
兩人在二十年前留下的遺產,與同一時期出現在迷霧海之中那艘海盜沉船是否有關係?
他其實問過了弗里斯頓,而至少對方與什麼海盜王並無瓜葛,何況從時間上也對應不上。
除非是另一個弗里斯頓——那位會長大人,方鴴起先也是如此以為,二十年前艾什·林恩的舊識或許正是那位會長大人,畢竟對方也的確曾對萊拉這麼直言不諱。
但從方鴴從亞約手上拿到那個星軌儀起,他其實心中原本的猜疑就已經動搖。但是如果不是另一位弗里斯頓,那麼歷史上那位曾經研究過眾星裝置的鍊金術士又究竟是誰呢?
在他看來,對方在海盜船上留下的那些構裝體已經非常成熟,但走的卻是不同於影人的另一條路線,尤其是在他了解這背後的一切之後,心中對此的好奇尤為加深了。
他至今也沒完全摸透那眾星裝置的底細,之中唯一的線索也只有從艾什·林恩家族的歷史這一條線。
在那位海盜王留下的資訊中,他聲稱其在帝國留下了更多的遺產,對方口中的遺產毫無疑問是指那些奇特的構裝體,而他們當初也一一檢查過那些構裝體。
根據銘牌之上的資訊,那些狩龍人毫無疑問都是某一批次在一個名為火焰之刃的工坊中鑄造出來的。
但火焰之刃工坊早在三百年前就早已於奧述人歷史上銷聲匿跡,他從帝國之行中得到唯一有價值的線索只有這個工坊的創始人曾為三天才之一的傑爾德姆。
但線索至此戛然而止,而火焰之刃的傳承也與弗里斯頓那樣匪夷所思的經歷截然不同,那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傳承,傑爾德姆是三位天才之中唯一後來結婚生子的。
而繼承他工坊的,正是他的後人。
只是傳承自三個世紀之前斷絕,這些日子以來方鴴尋遍了帝國的歷史,也沒聽說過這個三百年前享譽辛塔安的工坊至今仍有支脈存留。
線索彷彿自此斷絕。
而那位海盜王描述當中的寶藏,應當是位於帝國北方,靠近瀚瑞那外海的那些莽荒之地中,只有用其所留下的鑰匙,才能開啟那寶庫的大門。
而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答應用他寶藏之中所得的一切為其復仇,雖然這個條件聽起來有些兒戲,但在艾塔黎亞向眾神立誓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只是對方口中聲稱自己為數眾多的仇敵究竟是誰,他們至今不得而知。
對此七海旅團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畢竟他們在帝國也不只有這一件事需要關注,從大陸聯賽到諾茲匹茲地下的不期而遇,太多的事情牽扯了每一個人的經歷。
不過留在艾音布洛克的洛羽,其實一直都在關注這方面的線索。
這也是他此刻出現在此的目的。
“……我幼時的記憶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但是艾什·林恩爵士,我父親……我仍記得一些與他有關的片段……”
“我經常仍夢到孩提時代的自己,與父親,還有母親在一起,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然而那之後的記憶就變得混沌不堪,關於家族的劇變,還有我自己……我實在記不起那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好像……好像一覺醒來,自己就已經長大成人,而關於昨日的一切,對於我來說就彷彿如同一個夢境一般……”
“對不起,洛羽先生,我不是有意欺騙你們……”
閣樓中的燈光十分昏黃,燭焰在燈座上搖曳不定,少女自然用不起魔法燈具,雖然她而今早已不像先前那麼拮据,可節省業已形成了一種習慣。
狹小的房間之中只有兩個人在聽這段故事,他,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布麗塔。萊拉低著頭,用一種斷斷續續的聲調向他講述那個故事,那個聲音並不顯得消沉。
不如說是在回憶。
“……我確實記不起那些,只仍記得父親在床前囑託我的最後一面。在我的印象當中,父親不曾變得如那般蒼老,臉上爬滿了皺紋,將手輕輕放在我的頭上……而只有那手心中的溫度,對於我來說是熟悉的……”
“然後那溫度也漸漸失去了,我看著他閉上眼睛,如同過於疲憊而沉沉睡去。他不再呼吸,也不再在夢中呼喊我的名字,從那時起,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之後的記憶似是而非,但林恩家族其實早已分崩離析,我一個人在別地度過了一段時光,然後才拿著那封信來到艾音布洛克……”
“其實父親……爵士他並沒有要求我一定要繼承他的衣缽,可每當我去回想那時發生的一切時,總感到似是而非,我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二十年前……”洛羽沉默不語,沉吟著問,“那時你多大,萊拉小姐?”
“我不知道,”萊拉搖頭,“關於那時的許多記憶與我而言都前後顛倒,我……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我自己的記憶。”
“所以你有時才管他叫做爵士,”洛羽問,“但其實你知道那是你父親?”
少女沉默了下來,點了點頭。
“但據我所知,艾什·林恩爵士的最後一任配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萊拉聽了這個問題,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抬起頭來有些驚恐地看著他,“我、我不知道。”
“不必擔心,萊拉小姐,”洛羽搖搖頭:“我並不是在懷疑什麼,其實方才我已經和團長還有希爾薇德小姐討論過了,”他一邊重新將手中的通訊水晶別在領子上,“你說的東西其實都一一對得上,但正如你所言,這裡面有些時間線上顛三倒四。”
他問道:“所以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萊拉臉上也變得有些茫然,輕輕搖了搖頭。
洛羽皺起眉頭來,這番談話之中所得到的有用資訊其實只有兩點,其中之一是那段歷史應當與艾什·林恩留給她的手稿有關——與霍爾芬學派的遺產有關。
而第二點比較麻煩,那就是林恩家族其實早已分崩離析,不存於世。萊拉此前關於林恩家的描述,其實不過是出於她所待過一段時間的一處老宅,但那裡的情況其實與那個林恩家的老僕人相似。
真正的林恩家的後人,除了萊拉之外恐怕已經不存於世,或者即便有,也難以從茫茫人海之中找尋。
而她之所以一路將那手稿帶來艾音布洛克,並在這裡求學於占星院,或許多少也是於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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