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尹斯走進屋內,來到辦公桌後,抬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下面庭院之中來來往往的學院生,面上如同蒙著一層難以融化的堅冰。
他思忖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看向正帶上門的來拉,又落在對方手中緊握著的魔導杖上,冷漠的臉上才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來。
他微微抿著嘴唇,開口試圖打消少女的疑慮道:“不必那麼緊張,我讓你來沒什麼大事,最近你們的比賽我都看了。唔,很不錯,我聽說你也加入了布麗塔他們?”
來拉有點疑慮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羅尹斯爵士,我——”
她試圖解釋一下。但羅尹斯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上次給你了選擇的權力,你勇敢循著自己的想法踏出第一步,這很好。”
來拉停了下來,有點受寵若驚地看著這位爵士。
她印象中,羅尹斯為人嚴肅冷澹,對她唯一的關照就是收了那封信,並允許她進入學院。除此之外,這位爵士先生總是與她十分疏遠,連與她多交談兩句也不那麼樂意。
布麗塔不喜歡這位總板著臉的冷麵爵士,但來拉反而感到沒什麼,因為布麗塔這樣的人反而是比較少見的,至於四處碰壁,與堅冰一樣的冷漠,她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何況上一次也證明了,他並不是不關心自己的學生,只是不希望自己捲入到漩渦之中罷了。
想及此,來拉有些心懷感激地緊了緊手中的魔導杖。
羅尹斯察覺到這個細節,換了一個話題道:“你最近魔法修習得如何了?我聽說,你已經開始上手一二環的法術了,是這樣麼?”
來拉有點驚訝地看著對方。
“不必奇怪,”羅尹斯冷冷地道,“布麗塔身邊的人都是些大嘴巴,我只要稍加註意一下,就不難打聽到你的訊息。”
“爵士先生,你、你一直在關注我麼?”
“你是我的學生,我關注你是自然的。”
他停頓了一下,顯得有些不太樂意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直奔主題道:“你應該多多關注自身,關注魔法,而非這些旁枝末節的東西。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的話麼,一支好的魔導杖對於魔法修習是大有益助的,過去你進展緩慢,多半是因為在自身上投資不足的原因。”
“當然,我清楚你的情況,我會在學院幫你申請一些勤工助學的機會的,至於現在,”他看了一眼來拉手中的魔導杖,“你現在做得不錯,記住魔導杖就是魔導士的第二生命,輕易不要讓它離開自己身邊。”
來拉從未想過命運有加諸於己身的那一天。
她懷著一種巨大的驚喜,強忍著眨了眨泛紅的眼睛,咬著自己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很好,”羅尹斯讚許道,“你比布麗塔天賦差一些,但認真的態度百倍於其他人,這是好的潛質。另外我找你來,主要是想問問你比賽的事情,我聽說你從未上過場是麼?”
“是的,爵士先生……”
“你也要爭取上場的機會,學院賽是難得的機會。”
“上場?”來拉嚇了一跳,“爵士先生,我怎麼能行?”
“你為什麼不行?”
羅尹斯脫口而出,但馬上停了下來。
他沉默了片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魔導士至少要對自己,對自身的法術有信心。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大賽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再說我十分清楚賽制,學院賽的比試本身就是為了給每一個學院生上場一試的機會。”
來拉仍顯得有些猶豫。
她自己清楚,自己與元素的適性並不好,之前一直甚至無法入門。要不是布麗塔等人與自己交好,一直在旁鼓勵她,她幾乎都要堅持比下去了。
也幸虧她入學才一年半不到,才沒人注意到她的天賦如何。
但她眼下雖然有些進展,可實力還比不上一年級的新生,上場只會給布麗塔他們增加無意義的負擔而已。
羅尹斯見她這個樣子,也明白自己多說無益,挑挑眉道:“你再好好想想吧。”
他這才讓來拉離開,卻在對方臨出門之際又出言叫住她。
來拉有些意外地轉過身來。
羅尹斯嚴肅地叮囑道:“我和你說這些,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不喜歡多生事端。”
來拉趕忙認真地點點頭,“我明白的,羅尹斯爵士。”
“明白就好,你去吧。”
……
羅尹斯帶著來拉離開之後,先前熱烈的氣氛也就煙消雲散。
其他人面對那位總冷著一張臉的爵士先生多半心中有些發悚,而布麗塔雖然不怕對方,但一時也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於是大家先後向兩人告別,然後一一離開,最後只剩下洛羽與姬塔。洛羽目送其他人走遠,才回過頭來,對學者小姐道:“你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
“我、我沒有……”姬塔下意識否認道。
“我們來自同一個訓練營,姬塔,”洛羽道,“你知道,我們向來不是善於隱瞞自己的人,”
“對……對不起,我只是……”學者小姐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低下頭去。
“沒什麼,”洛羽搖搖頭,“你想到什麼不妨直說,其實我又何嘗不是一樣。你是不是想問,我之所以參加這場比賽的原因?”
姬塔抬起頭來有些訝異地看他,過去自己的這位搭檔沉默,木訥,她從未想到對方會有這麼敏銳的一天。
但事實上,那可能本身就是一個誤會,正是因為太過默然,才會引起周圍人的忽視,洛羽和自己一樣從塔波利斯的訓練營脫穎而出,還不夠說明問題麼?
能進入那個訓練營,本身就是一種證明。
她猶豫了一下,“我只是有些擔心來拉她們。”
“你是說學院賽背後?”洛羽問,“的確,二十年前導致霍爾芬學派煙消雲散的那場學院賽,本質是一場政治鬥爭。我們都知道,政治鬥爭背後容不得天真。”
但他搖搖頭,“我選擇介入有這方面的原因,可不是全部,甚至算不上主要原因。你知道團長正在調查的東西,與北境之戰、拜龍教徒、影人息息相關,我們前往帝國,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查清當初影人入侵水晶塔背後乙太網脈的真實目的。”
他目光穿過庭院的迴廊,注視著不遠處花園之中來來往往的學院生,不少人都向這個方向投來驚訝的一瞥,但看到洛羽手中的元素使杖之後,又嚇得趕緊移開了視線。
洛羽看著這一幕,手中拿出一枚硬幣,輕輕向前一丟。硬幣落在堅實的石板上,竟蕩起一層層漣漪。
他舉起元素使杖,用杖尾輕擊地面,一層無形的波紋沿著兩人腳下延展開,在抵達極限之後上升形成透明的壁障,將兩人包裹在內。這個魔法悄無聲息地融入占星院中存在的諸多法術之中,毫不引人注目。
“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與霍克公爵發生的衝突麼,事實證明在帝國內部,是有人與影人、與拜龍教徒勾結的,”洛羽道,“但我們不知道那是誰,帝國的水很渾,還背後潛伏著許多我們所未知的危險,而團長也好,希爾薇德小姐也好,塔塔小姐也好,甚至是羅昊、帕克他們其實都在為了這件事行動著。”
“那把魔劍的劍鞘有那麼重要麼?只是那把劍是來自於烏鴉預言,羅昊迫切希望弄明白它的來歷而已,帕克那傢伙雖然不說,但你我和他相處遠比團長時間更長,都清楚對方的性格,那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選擇隨箱子一起去,多半一樣也是懷著自己的目的。”
“而就算是箱子,也懷著迫切提升自己的目的。北境一戰對他來說有著很深刻影響,何況從尹斯塔尼亞起,團裡大多數人,包括你我,不都有一種提升自己的緊迫感麼?”
他回過頭來,看著學者小姐,“天藍除外,我們都不希望七海旅團撇下我們中任何一人。但團長已經走得足夠遠了,就算他願意停下來等待我們其他人,但我們又能讓他等多久?”
姬塔輕輕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一時默然。
洛羽輕輕搖搖頭,他不由想到在北境時自己與父母的交談,方鴴信誓旦旦為他們承諾,前往帝國去為團內的每一個人爭取那張前往第二世界的門票。
而他們呢?
七海旅團從成立的那一刻起,它的信念便從來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團隊,方鴴沒有這麼想過,其他人當然也不會將之當作理所當然。但現在是他為他們每一個人爭取那個機會,從那一刻起,每個人就或多或少感到了那一層迫切。
“我不想只有團長一個人在行動,而要調查影人和拜龍教徒相關的一切,經歷過那場大審判之後,目前來看關係還是與七魔導士家族更加密切,”洛羽說下去道,“而要調查七魔導士家族,最好的切入點就是二十年前的學院之爭事件,與艾什-林恩相關的一切。”
“眾星裝置,魔爐,影人,拜龍教徒……”
學者小姐喃喃自語。
“是的,”洛羽答,“關鍵是來拉,這個自稱是艾什-林恩後人的少女。但她究竟是不是那位大魔導士的女兒,或者繼承人,目前我們還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她一定有一些關鍵性的資訊,沒和我們說真話。”
姬塔眉尖兒輕輕一跳,心中的不安愈發明顯,顯然學者小姐並不是沒有察覺這一點,只是有意忽略了。她有些擔憂地抬起頭來,看向前者:“洛羽,你是說來拉她……”
“她可能並不是有意的,或者說有些屬於自己的秘密,這也很正常,我們、團長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麼?”洛羽搖搖頭讓她放下心,“只是還記得來拉曾經告訴我們的那些話麼。她說過她記不起太多關於艾什-林恩的事情,但後來她給予我們的那些手稿來看,她其實對那位大魔導士瞭解很多。”
“她……”
“她在無意中向我們透露這些,並與自己之前的描述自相矛盾,這說明她無形之中對我們放下了戒心,也並不是有意在欺瞞我們。”洛羽答道,“所以我才會選擇來到這裡,那個姑娘是個可憐人,我也並不想逼迫她說些什麼。”
姬塔沉默了下來。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的方法,洛羽的選擇讓她有些安心,七海旅人號上的每一個同伴總是讓她感到有些安心。
但她已經明白洛羽與她說這番話的用意。
學者小姐輕輕抬起頭,看了一眼那透明的壁障,猶豫了一下舉起手來,一本浮空的大書浮現在她眼前。她將自己的手按在那書頁上,隨後輕輕閉上眼睛。
洛羽在一旁看著她,一言不發。
姬塔眼皮輕輕顫動著,忽然開口道:“從火海之中升起星辰,舊的秩序轟然崩塌。”
少年一時沉默。
後者也勐地睜開眼睛,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將手從魔導書上拿下來。
如此宏大的預言,怎麼會僅僅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她所見到的未來,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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