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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戚斌新軍率先一步進入渭水參戰,各路明軍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紛紛奔向了渭水戰場,態度可謂是積極踴躍。
“痛打落水狗”原本就是明軍將士最喜歡、最擅長的事情,準噶爾軍隊已是窮途末路、俎上魚肉之局面,正是各路明軍“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大好時機,所有人都是爭先恐後、一擁而上。
此時的渭水之上,萬餘顆敵寇首級皆是軍功封賞,利益驅使之下,自然是軍心思動!
事實上,就連那些原本已經被準噶爾騎兵徹底擊潰了的左翼防線明軍,此時也紛紛忘記了不久前的潰敗,不甘落後的湧進了渭河戰場之中,一個個皆是衝鋒在前。即使是趙俊臣一向寄予厚望的戰兵新軍,這個時候亦是不能免俗。
然而,各路明軍難得一見的“齊心協力”、“奮勇殺敵”,對於戰場局勢而言,卻是產生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在短短十餘里範圍的渭河淺水區域內,很快就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各軍將士,但過於擁擠的環境反而讓明軍無法發揮兵力優勢,戰場局勢也逐步陷入了混亂!
在各路明軍爭先擠入戰場之前,蒙古右翼騎兵與戚斌新軍在作戰之際還可以保持著最基本的紀律與陣型,準噶爾騎兵在兩軍前後夾擊之下已是危如累卵,但各路明軍一窩蜂湧進戰場之後,卻是橫衝直撞、雞飛狗跳,很快就攪亂了蒙古右翼與戚斌新軍的陣勢與配合,反倒是讓準噶爾騎兵贏得了一絲喘息之際,頗是有些“豬隊友”的嫌疑。
並且,還有許多明軍進入戰場之後,就有意無意的攻擊目前暫且已是化為“友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大約是想要用蒙古右翼騎兵的首級代替準噶爾騎兵的首級換取軍功,至於踐踏推搡、爭搶人頭的情況,也是屢有發生。
幸好,明軍已是佔盡優勢,準噶爾騎兵也是插翅難逃,即使是戰局出現了一些混亂,也只是延緩了最終獲勝的時間罷了。
否則,戰場局勢突然間陷入了這樣的混亂,說不定就會讓準噶爾騎兵尋到反敗為勝的翻盤機會,趙俊臣的諸般謀劃、苦心佈局,也就要付諸於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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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明軍的中軍大營內,高臺之上。
眼看勝局已定,在眾位官員的紛紛恭賀之下,趙俊臣的心情極佳,腦子裡已是暗暗構思著自己今後的諸項計劃——究竟要如何利用這場戰功謀取最大的利益?德慶皇帝若是心生忌憚應該如何應對?今後陝甘三邊的邊防戰略又需要如何佈置?
等到趙俊臣回過神來,終於是注意到了戰場局勢的混亂景象,原先的舒暢心情頓時是被破壞了大半。
這些明軍,若說他們不堪一用,這些日子倒也在趙俊臣的指揮下連續打了幾場勝仗,但若說他們表現有多好,卻是每次都會在緊要時刻橫生枝節,讓人頗是掃興。
方振山畢竟是武官出身,也注意到了戰場上的混亂跡象,看到趙俊臣突然間皺起了眉頭,連忙請示道:“欽差大人,戰場上的各路將士匯聚於渭河戰場,卻又缺乏指揮與配合,實在是有些混亂,您看要不要傳下一道軍令約束一下?”
趙俊臣沉著臉點頭道:“即刻派出快馬趕去渭水戰場,向各路將士傳達本欽差的軍令,嚴令各軍收攏隊伍、約束軍紀,絕不能相互踐踏內訌,戰後也不許隨意殺俘,更不可以趁機進攻蒙古右翼軍隊,不論是準噶爾俘虜還是蒙古右翼騎兵,本欽差留著他們性命今後還有用處……算了,也不必派信使去了!方總兵,由你親自趕去傳達軍令,本欽差給你臨機決斷之權,若是有人收到軍令之後依然是恣意妄為,就由你自行處置,事關重大,務必要嚴懲不貸!”
“卑職遵令!”
聽到趙俊臣的沉聲命令,方振山連忙答應一聲後就轉身離去了。
不過,趙俊臣與方振山皆是心中清楚,這道軍令只是盡人事罷了,戰場上的各路明軍恐怕是不會聽從軍令的,哪怕是趙俊臣已是在軍中樹立了極高的威信,這個時候說話也未必管用。
利之所在,刃山深源,皆是無懼——管子在兩千多年前就講明白這個道理了。
如今,準噶爾的敗局已定,渭水戰場上到處都是可以換成軍功賞銀的韃子首級,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好處,哄搶還來不及,又豈是趙俊臣發一道軍令就可以阻止的?
自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後,趙俊臣不論是收人還是用人,一向是以利益誘導,正是利用了人類的趨利本性,所以趙俊臣的權勢影響才會越來越大,若是讓趙俊臣反其道而行之,總是強行逼迫門下官員放棄眼前的好處,怕是早就垮臺了。
趙俊臣的軍中威望漸高,但也只能讓將士們為自己拼命罷了,若是想讓將士們放棄利益好處,卻是很難有所成效。
世間之事,總是如此——讓人效力很容易,讓人拼命也只是需要一些手段罷了,讓人放棄利益好處卻是難如攀天。
趙俊臣畢竟只是人而不是神,甚至也不是一位合格的軍事家,他所擅長的利益驅使、蠱惑人心之類的手段,只能用以鼓動軍隊士氣、提升將士戰意,卻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讓糜爛已久的明軍將士們變得令行禁止,軍紀嚴明。
所以,眼前的戰局亂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從某方面而言,這般情況也算是趙俊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不是趙俊臣在戰前鼓動士氣的時候制訂了極高的軍功封賞標準,將士們這個時候也不會這般衝動。
想到這裡,趙俊臣略顯無奈的輕輕搖頭。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後,在場的眾位文官相互交流著眼色,他們平時立場各有不同,觀點也常有針對,但這個時候的表現卻是出奇默契。
只見西安知府吳啟凡的表情滿是氣憤,道:“依照欽差大人的戰前計劃,這個時候明明應該是由戚斌新軍與蒙古右翼擔負主攻任務,但各路軍隊為了搶功,卻是亂攻一氣,甚至是相互踐踏、彼此爭搶、攻擊友軍,竟是完全違背了欽差大人的明令,也造成了如今的戰場亂象,原本穩勝的局面也因此而橫生波折,若是讓準噶爾軍隊趁機逆轉了戰局,又該如何是好?”
吳啟凡的話聲剛落,周勃也是肅容道:“是啊!依下官來看,此戰之勝,全賴欽差大人您的指揮有方、運籌帷幄,否則邊軍糜爛已久,禁軍援兵也是久不經戰事,又哪裡是蒙古聯軍的對手?若非是天降欽差大人,怕是早就三邊告急、丟城失土了!如今收穫了一場百年未有之大勝,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下官心中卻是有些擔憂,若是邊軍兵將們經過這場大勝之後變得居功自傲、不服管制,又該如何是好?欽差大人您在這裡固然是能鎮住他們,但您遲早都要回京城的,到時候我們這些文官怕是就要遭罪了!”
隨著吳啟凡與周勃的帶頭表態,一眾文官們急忙是紛紛附和。
“是啊,看今日的情況,欽差大人您明明還留在中軍坐鎮,但各軍就已經有了不服從軍令的跡象,等到欽差大人您今後離開三邊返回京城,三邊各軍還如何能治?這般跡象,影響極大、隱患極深!不得不防啊!”
“三邊軍隊從前屢戰屢敗,就已經是軍紀糜爛、聽調不聽宣,如今他們打了勝仗,必然是要變得更加驕橫了,到時候只會苦了三邊百姓啊!”
“欽差大人,下官認為,眼前的戰場亂局固然是不礙勝負,但也絕不是一件小事,還希望務必要重視此事,嚴懲那些違背軍令的將領武官,小懲大誡,方有長遠太平!”
文官總是這樣,說他們小肚雞腸也好,說他們防患未然也罷,心中對武官勢力有著天然戒備,總是會抓住一切機會打壓軍隊勢力,若是作戰不利的時候他們會嫌棄武官們無能,但若是戰事順利的話他們又會擔憂武官們趁勢坐大了。
尤其是眼下,隨著方振山的離開,留在趙俊臣身邊的官員絕大部分都是文官出身,剩下的少數武官也是品階較低、毫無影響力,正是文官們上眼藥的大好機會。
更何況,若是他們能夠趁機說動趙俊臣的話,在趙俊臣出手打壓武官之餘,文官們說不定也能多分到一些功勳。
簡而言之,眼看一場大勝就要到來,不僅是各路明軍在戰場上爭功,文官們留在後方也是不甘寂寞,此前還有些齊心協力、眾志成城的氛圍,此時卻是再也不看不到了。
對於眾位文官的心態,趙俊臣也是洞若觀火,自然是沒有理會,只是靜靜觀察著戰場局勢變化。
隨著方振山趕到渭水戰場督戰,並且是傳達了趙俊臣的軍令,又連續出手懲戒了幾名不聽號令的武官之後,終究是產生了一些效果,各路明軍也稍稍老實了一些,雖然說各軍依舊不願意退離戰場,但至少是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彼此爭搶了,攻擊蒙古右翼騎兵的現象也減少了許多,戰場局勢依舊是有些混亂,但也重新回到了明軍的控制之中。
見到這般局勢變化,尤其是注意到各路明軍不再攻擊蒙古右翼騎兵之後,趙俊臣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還真有些擔心蒙古右翼騎兵會在各路明軍的不斷騷擾之下惱羞成怒,最終是臨陣反水、反攻明軍,到時候又要橫生變數。
然後,趙俊臣終於回覆了眾位文官的說法,卻是搖頭道:“正如你們所說,本欽差很快就要回京了,廟堂中樞那邊還有一大堆重要政務等著處理,到時候恐怕是很難顧及三邊了……但各位也不必太過擔憂,陝甘三邊今後還有梁閣老坐鎮,又有朝廷主持大局,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各軍今天在戰場上固然是有些不聽軍令之嫌,但好在無礙勝局,將士們這段時間以來連續作戰異常幸苦,傷亡也多,表現又要比預想中好上許多,值此大勝之時,若是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責罰他們,說不定還有軍隊譁變之風險,這般話題還是休要再提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答覆,眾位文官皆是有些不甘,事實上趙俊臣的說法也很難說服他們。
梁輔臣從前固然是在陝甘三邊有些威望,但如今三邊軍心盡歸於趙俊臣,梁輔臣曾經的那些威望已是蕩然無存,短時間內怕是很難控制這些勝仗驕兵。
然而,不待眾位文官再次開口相勸,趙俊臣已是再次開口道:“自這場戰事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本欽差站在這裡緊盯著戰局變化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實在是有些疲乏了,如今大局已定,最終的勝利也只是時間問題,咱們也不必再頂著秋風杵在這裡,還是回到帥帳內等待最終的勝利訊息吧……本欽差這段時間操勞太多,身體狀況也是不佳,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
……此外,各路軍隊這次在戰場上趁機攻擊已經化為友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卻是有些站不住道理,等到戰事結束之後,蒙古右翼的齊格木必然會向我質問指責,到時候少不了一番扯皮,再加上戰後諸事的處理,卻也需要事先養足精神……”
說完,趙俊臣率先轉身下了高臺,向著營中帥帳方向走去,卻是不再給眾位文官說話機會了。
事實上,吳啟凡、周勃等人的想法,雖然有過河拆橋的嫌疑,但也不無道理,邊軍們軍紀糜爛已久,平日作風反倒是與悍匪相近,今後有了軍功傍身必然會愈加的驕橫難控。
但這般情況對於趙俊臣卻是有利,唯有邊軍將士驕橫難控,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影響力才能夠延續下去,一旦是梁輔臣無法鎮住局勢,文武官員有了衝突之後就需要趙俊臣出面解決,這樣的話梁輔臣就會不斷欠下趙俊臣的人情,與此同時更還可以拖住梁輔臣讓他遲遲不能回京輔佐德慶皇帝,卻是一箭三雕的局面。
所以,趙俊臣自然不會理會文官們的擔憂,更何況文官們這個時候提出擔憂很大程度上也只是為了與武官們爭奪功勳罷了。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現,眾位文官皆是有些無奈,但也不敢再提此事掃了趙俊臣的興,只好是紛紛跟隨趙俊臣返回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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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趙俊臣並沒有說謊,自戰事開始之後他就站在高臺上盯著戰事發展,足足站了近兩個時辰,也被吹了近兩個時辰的西北風,他這段時間原本就是身體狀況不佳,眼看著勝局已定,心情也不復之前那般緊張,卻是發現身體有些扛不住了。
回到帥帳之後,趙俊臣先是喝了一杯薑茶,身體總算是暖和了一些,然後就開始閉目養神,等待著最終的戰果傳來。
眾位文官見到趙俊臣確實是面帶疲憊,卻也不敢打擾,同樣是靜靜等待著。
等待之餘,趙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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