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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就在趙俊臣即將要與蒙古聯軍進行最終決戰的時候,此時的京城中樞也同樣是熱鬧非凡。
廟堂中的黨派攻訐、勾心鬥角,兇險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戰場上的兩軍廝殺,若論詭譎難測之處,更還是勝過許多。
而朝廷中樞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風波,幾乎全是由趙俊臣送到京城的幾封奏疏引起的。
一個多月之前,與趙俊臣一同出京辦事的欽差副使鮑文傑突然間返回京城,並且帶來了趙俊臣的第一封奏疏。
這封奏疏之中,趙俊臣向德慶皇帝詳細稟報了西北諸省幾位督撫暗中串聯起來意欲與蒙古聯軍私自求和的事情,表示自己已經當機立斷的控制住了山西的局勢,接下來還要前往花馬池營控制陝甘三邊的局勢。
這封奏疏的內容,自然是引起了德慶皇帝的龍顏大怒,與此同時趙俊臣打算趁機插手陝甘軍政的想法也引起了德慶皇帝的猜忌,所以德慶皇帝當即就派出了閣老梁輔臣前往陝甘三邊主持大局。
然而,梁輔臣離京之後,卻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漸漸失去了訊息,剛開始的時候還會定時向德慶皇帝呈送一些奏疏,或是彙報行程、或是請示旨意,但自從梁輔臣離開了山西境內進入陝西之後,卻是突然間沓無音信,就連尋常的請安奏疏也沒有一封送到京城。
但就在梁輔臣突然間沓無音信之際,趙俊臣送到京城的奏疏卻是源源不斷,並且每一封奏疏都引起了廟堂的軒然大波!
就在梁輔臣離京之後的第三天,趙俊臣向京城送來了第二封奏疏,稱是今年的邊防任務極為嚴峻,但西北諸省的邊軍卻是士氣低迷,恐怕是難以抵抗蒙古聯軍的攻勢,所以趙俊臣為了鞏固邊防、振奮士氣,就向德慶皇帝請旨增加今年火篩入寇期間邊軍們的撫卹、軍功與賞銀。
然而,這封奏疏看似是“請旨”,但實際上則是“先斬後奏”,因為趙俊臣在呈送奏疏之前就已經擅自宣佈了朝廷今年會增加撫卹、軍功與賞銀,這封奏疏只是事後向德慶皇帝尋求支援與承認罷了——對於這般情況,趙俊臣在奏疏之中並沒有任何遮掩。
趙俊臣的這般做法,顯然是僭越了本份、觸犯了廟堂裡的忌諱,頓時是引發了朝廷百官的紛紛彈劾,或是指責趙俊臣妄自尊大、濫用欽差權柄,或是怒斥趙俊臣意圖不軌、有了不臣之心,一時間趙俊臣在廟堂中樞就好似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然而,就在百官們紛紛討論著朝廷究竟要如何懲處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又送來了第三封奏疏。
如果說前兩封奏疏的內容讓人感到震驚的話,那麼第三封奏疏的內容就更加讓百官感到不敢置信了!
這是一封向朝廷請功邀賞的戰報奏疏。
在這份奏疏之中,趙俊臣表示他在趕去花馬池營的途中,遭遇了近五千名蒙古騎兵的突然襲擊,而趙俊臣的身邊護衛僅有五六百人,可謂是敵我實力懸殊,但趙俊臣卻是臨危不亂、且戰且退,最終退到一處山丘之後利用特殊地形擊潰了這支蒙古騎兵,並且是殺敵三千餘、斬首六百三十三顆、俘虜了八十二人,繳獲了戰馬五百餘匹。
收到這封奏疏之後,不論是德慶皇帝還是朝廷百官,皆是不敢相信——除了斂財與爭權之外,趙俊臣竟然還有領兵作戰的本事?而且是以少勝多、憑藉六百護衛擊潰了近五千名蒙古騎兵的驚人戰績!朝廷的西北邊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般顯赫戰績了?僅憑這份戰績,就足以羞煞古往今來絕大多數武官、讓趙俊臣在史書之中留名了。
所以,這封奏疏的出現,頓時就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讓趙俊臣再次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所有人初次讀到這封奏疏的內容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趙俊臣在謊報戰功、誇大戰果,但戰後的首級、俘虜、繳獲皆是無法作假,並且陝西巡撫章晟德、錦衣衛千戶洪高功、山西軍鎮副千戶牛順、固原軍鎮百戶官王楊等人也皆是親眼見證了這場戰事,同樣向朝廷呈送了奏疏作為佐證,卻又讓人挑不出任何漏洞。
廟堂中彈劾趙俊臣的風潮也因為這封奏疏的出現而打斷了,“趙黨”官員們趁機紛紛出聲為趙俊臣辯護,百官們針對趙俊臣究竟應該是賞是罰而爭論不休。
與此同時,在某些人的刻意推動之下,趙俊臣憑藉文官之身率領六百護衛擊潰五千蒙古大軍的傳奇戰績,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京城,讓所有人都是津津樂道、議論紛紛,甚至是成為了說書人爭相傳頌的故事。
就像是趙俊臣所說的那樣,世人總是不願意承認人性的複雜——在他們的想法裡,貪官就應該是糊塗無能、愚蠢昏聵,清官就應該政績卓越、文武雙全——而趙俊臣身為文臣卻是以少勝多打贏了蒙古韃子,必然是堅毅睿智之輩,這樣的官員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貪官?
於是,趙俊臣的民間聲譽也因此而得到了進一步的改善。
而就在這個時候,京城中樞又收到了趙俊臣的第四封奏疏!
這封奏疏的內容就更加驚人了,趙俊臣稱自己已經抵達了花馬池營,發現三邊總督王錚已經因病而無法理政,陝甘三邊的所有軍政事務大都是由一位名叫汪恭的幕僚負責處理,但趙俊臣經過調查之後,發現汪恭早已經與蒙古人暗通款曲,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暗中幫助蒙古人南下劫掠。
所以,趙俊臣就當機立斷的出手架空了三邊總督王錚、抓捕了總督府幕僚汪恭!
在這封奏疏的最後,趙俊臣表示自己將會以朝廷欽差的身份暫且掌控陝甘三邊的軍政大局,直到梁輔臣抵達花馬池營接手為止!
這封奏疏送到朝廷中樞之後,頓時是再次引起了軒然大波!
趙俊臣只是負責處理賑災事宜的專職欽差罷了,並不是朝廷承認的全權欽差,他此前處理山西官場的手段就已經是過於激烈、引人非議了,但好歹沒有強行囚禁山西境內幾位封疆大吏,也沒有擅自奪去地方官員們的權柄,然而這一次趙俊臣卻是直接出手架空了三邊總督,以賑災欽差的身份代理三邊總督的權職,這完全破壞了朝廷的法令與規矩!
於是,朝廷裡的各大派系再一次紛紛上呈奏疏彈劾趙俊臣的“不臣之心”,態度之激烈也要遠遠強於上一次,但這一次卻也有許多官員為趙俊臣說情,認為趙俊臣的做法只是事急從權,雖然是違背了朝廷法規,但終究是抓住了蒙古人潛入陝甘高層的奸細、破壞了蒙古人的侵略意圖、穩定了邊防局勢,甚至可以說是有功無過。
一時間,百官們再一次的陷入了激烈爭論之中。
然而,百官們的爭論尚未得出結論的時候,趙俊臣再次送來了自己的第五封奏疏。
在這封奏疏之中,趙俊臣向德慶皇帝詳細講訴了他在陝甘三邊的所見所聞、對於陝甘局勢的看法,以及他控制了陝甘軍政之後的種種動作,比如組建了“戰兵新軍”、補發了邊軍欠餉、抓捕了一些擁兵自重的邊軍武官等等。
而就在趙俊臣的奏疏送到京城的同時,陝甘三邊的文武官員們也紛紛向德慶皇帝呈送了奏疏,一時間陝甘送到京城中樞的各類奏疏竟是佔了所有地方奏疏的一半之多!
當然,這些奏疏大都是彈劾趙俊臣的,陝甘境內的地方官員們紛紛是抨擊趙俊臣獨斷專行、剛愎自用、排除異己、擾亂地方局勢、組建私軍、私設大獄,等等等等!
這一次,朝廷百官們看到趙俊臣的奏疏之後,就只剩下瞠目結舌了!
若說趙俊臣出手架空三邊總督王錚的事情還可以用事急從權來解釋的話,那麼他後續的種種做法——擅自頒佈政令、組建私軍、設立大獄等等事情,就絕對不能再用“事急從權”四字來解釋了!這些做法,就算是說趙俊臣意圖不軌、想要領兵作亂也有人信!
一時間,“趙俊臣乃是當代王莽”的呼聲響徹了朝野,朝廷百官們再一次掀起了群起彈劾趙俊臣的風潮,甚至還有官員提議朝廷應該奪去趙俊臣的官職、查抄趙俊臣的家產、抓捕趙俊臣的親族、並且是盡出重臣前往陝甘三邊抓捕趙俊臣入獄問罪!
而那些原本還願意為趙俊臣辯護的官員,除了“趙黨”之外也紛紛縮到了後面,不敢再為趙俊臣辯護,生怕自己會被視為趙俊臣的同黨,受到趙俊臣的牽連!
據說,趙俊臣的第五份奏疏送到京城中樞之後,德慶皇帝在短短一天時間內就收到了四百多份彈劾趙俊臣的奏疏,一時間就好似趙俊臣已經成了萬夫所指、孤家寡人、不殺不足以平穩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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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就在趙俊臣第五份奏疏送到京城的第二天晚上,學士巷周府的書房之中,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送到京城中樞的五份奏疏抄本皆是攤開擺放在書桌上。
周尚景的老臉上滿是若有所思的神態,將這五份奏疏抄本從頭到尾的細讀了一遍,看似蒼老無神的眼睛在沉思之際顯得愈加深邃,卻是任誰也無法猜到他此時的內心想法。
這已經是周尚景今晚第三次翻閱這些奏疏了,每一次翻閱了這些奏疏之後,周尚景都會沉思良久,但不久之後還會再次翻閱一遍。
就在周尚景打算第四次翻閱這些奏疏的時候,書房內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然後,門外響起了周府管事周福的稟報聲:“老爺,閣老李和、禮部尚書宋啟文兩位大人聯袂求見!”
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點道:“讓他們二人進來吧!”
很快的,閣老李和、禮部尚書宋啟文二人快步進入了周府書房之中。
在這兩人之中,李和的表情還稍稍鎮靜一些,宋啟文的神色則是要凝重許多,匆匆向著周尚景行禮問安之後,就急聲說道:“首輔大人,學生剛剛收到了訊息,趙俊臣又有一封奏疏送到了京城,如今已經呈給了陛下,這已經是一個半月以來的第六封奏疏了!趙俊臣的前幾份奏疏,皆是引起了軒然大波,說是震動朝野也不為過,卻也不知道他的第六份奏疏又是什麼內容……依學生之見,這份奏疏十有八九又要引起廟堂混亂,咱們應該早作準備才是!”
一旁,李和也是搖頭嘆息道:“是啊,這段時間以來,朝廷百官們幾乎什麼事情都沒幹,就在爭論趙俊臣的賞罰了,每天的朝議皆是要陷入無盡的爭吵……唉,這個趙俊臣,哪怕是離京之後也依然是把整個廟堂中樞攪得天翻地覆,竟是要比他留在京城的時候還要更受矚目!”
聽到兩位朝廷重臣的說法之後,周尚景緩緩點頭道:“不久之前,老夫也收到了趙俊臣第六封奏疏的訊息……據說,陛下審閱了這封奏疏之後,卻是不見喜怒,也不傳喚內閣六部的重臣們商議,留在身邊伺候的太監們也全部被趕出了御書房,只是一個人留在御書房裡反覆翻閱著趙俊臣的奏疏……顯然,趙俊臣的這份奏疏非比尋常,但這份奏疏的內容究竟是什麼,目前除了陛下之外依然是無人知曉。”
宋啟文不由有些吃驚,說道:“難道說,趙俊臣的這份奏疏還要比他的前五份奏疏更加驚人不成?”
李和也是一臉驚歎的模樣,再次搖頭道:“反正我是想象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情要比趙俊臣的前五份奏疏更加驚人了!說起來,我還真有些佩服趙俊臣,他離京之後所辦的那些事情,一般人還真沒有膽子去做!而他不僅是毫無顧忌的做了,而且還敢如實的寫成奏疏送到京城,卻是主動把自己的把柄公之於眾,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他難道不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嗎?”
周尚景抬頭看了兩人一眼之後,卻是嘆息道:“看樣子,你們二人至今也沒有猜到趙俊臣的真實想法啊!你們二人並非愚鈍之輩,卻也是趙俊臣的手段愈加高明隱晦了……唉,若是讓趙俊臣順利實現目標的話,再等到老夫告老還鄉之後,咱們這一派的官員恐怕是無人能與趙俊臣抗衡了。”
李、宋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之後,齊齊向著周尚景躬身說道:“還請首輔大人賜教!”
只見周尚景伸手一指自己面前的五份奏疏,緩緩說道:“這五份奏疏,其實是大有講究!第一份奏疏是趙俊臣揭穿了西北諸省的幾位督撫意欲私下裡與蒙古人議和的事情,這份奏疏的內容固然是震驚了朝野,但趙俊臣這個時候依然是有功無過,而趙俊臣的第二份奏疏,卻是故意把自己擅自許諾朝廷會增加邊軍撫卹、軍功、賞銀的事情說了出來,也因此而遭到了許多彈劾,趙俊臣的功過賞罰也自此而出現了爭議!”
頓了頓後,周尚景繼續說道:“趙俊臣的第三份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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