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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寸步不讓(下).

作者:蟲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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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要彈劾工部尚書左蘭山,左蘭山承蒙陛下看重,領工部之要職,掌管營造工程事項,最是重要不過,然而左蘭山這些年來不思回報君恩,卻屢屢憑藉職務之便利結黨營私、打壓異己、貪汙受賄、私自截留公帑銀兩為己用!諸般惡行,已是引起朝野之公憤,臣懇請陛下調集三法司會審,嚴查此事!”

正如趙俊臣的預料一般,早朝剛剛開始,“周黨”就擺出了堂堂正正的架勢,完全沒有任何的遮掩,大舉彈劾了“趙黨”的左蘭山。

並且,與昨日彈劾“沈黨”的趙正和相比較,“周黨”今日明顯要更加重視“趙黨”,昨日“周黨”彈劾趙正和的時候,只是鼓動了幾位御史出場罷了,而今日彈劾左蘭山的時候,最先出場之人,卻是左都御史杜白!

杜白如今年紀剛剛過了五十,但他保養極好,看起來不過是四十歲出頭,此人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儀態極佳,乃是一副天生的君子模樣,最是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如今他彈劾左蘭山之際,更是面容肅穆,端的是悲天憫人、一身正氣,讓人不由信服。

杜白身為都察院的兩位長官之一,他親自出場彈劾的份量,自然是大為不同,頓時間就引起了百官的震動!

與此同時,見杜白竟是旗幟鮮明的站在“周黨”的立場上表態,也有許多官員暗暗吃驚,只覺得不可思議。

另一邊,趙俊臣見到杜白的表態之後,卻沒有任何的吃驚,只是面帶譏諷之色,暗暗想道:“哦?杜白終於是要忍不住表露真面目了嗎?原以為杜白還會繼續潛伏下去,卻沒想到周尚景為了針對於我,竟是不惜動用了杜白這張底牌……他還真是看得起我!”

當初,在趙俊臣與周尚景的聯手算計之下,太子朱和堉在南巡籌備的事情上栽了個大跟頭,不僅他自己的賢名受了損失,更是連累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成儒,讓左都御史的位置落入了“周黨”的杜白手中,自此以後,“太子.黨”對都察院的控制力就大幅下降了。

這杜白也是一個很有決斷的人物,他擔任了左都御史之後,眼見都察院內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利益關係也是錯綜複雜,自己頭頂著“周黨”的標籤,又是初來乍到,必然會遭到所有勢力的聯合抵制,所以杜白很快就當眾表態,言稱“都察院主掌監察、彈劾以及建議之權職,絕不可拘泥於派系之分,否則又如何服眾”,然後就斷然與“周黨”脫離了關係,從此再也沒有與“周黨”之人主動聯絡過。

對於杜白的這般作態,趙俊臣是萬分不信的,若是杜白在周尚景的力捧下擔任了左都御史之後,又馬上旗幟鮮明的背叛了周尚景,那周尚景早就開始報復他了,他又如何還能夠坐穩左都御史的位置?恐怕,杜白的種種作態,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然而,趙俊臣雖然不相信杜白的表態,但杜白的作態確實是騙過了不少人,也贏來了許多讚譽,這讓他減少了周圍敵意,也為他爭取了大量的緩衝時間與施展空間,時至今日,杜白終於是坐穩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也初步拉攏了一些都察院官員的支援,所以他已是再也無需偽裝下去,可以正大光明的迴歸“周黨”了。

今日,杜白與“周黨”其他人一同彈劾左蘭山,恐怕就是他迴歸“周黨”的開始。

杜白的過往經歷,暫且不用多提。

德慶皇帝見到杜白的表態之後,眼中也同樣是閃過了一絲譏諷,顯然他對於杜白過往的偽裝作態,也同樣是洞若觀火。

不過,德慶皇帝表面上則是一副驚訝模樣,先是打量了一眼左蘭山,然後又向杜白問道:“左尚書乃是朝廷核心重臣,你如此彈劾於他,絕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有確鑿證據?”

杜白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答道:“陛下,臣深知此事之嚴重,事前也詳細調查過,共收集到罪證總計二十一條,涉及到左蘭山打壓異己、貪墨公帑、索要賄賂、截留地方工銀等等七項罪名,還請陛下審閱!”

說完,杜白從衣袖中掏出一份奏疏,捧在頭上,呈給了德慶皇帝。

德慶皇帝拿到奏疏之後,開啟詳細審閱了片刻,然後抬頭看向了左蘭山,並且將杜白的奏疏透過身邊太監交到了左蘭山手中,說道:“左大人,杜大人對你的種種彈劾,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左蘭山雙手接過奏疏之後,連忙是低頭細讀,並以此來掩藏自己眼中的驚慌神色。

事前,左蘭山已是知道了“周黨”今日極有可能會大舉彈劾於他,但“周黨”的目標畢竟也有可能會是霍正源,所以左蘭山難免是抱有一些僥倖心理,希望“周黨”會先行彈劾霍正源,然後在趙俊臣的反擊之下,他就可以避免直接捲入這場政治風暴之中。

如今,看到杜白出列彈劾自己之後,左蘭山心中的僥倖頓時是破滅了,雖然已是有了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難免還是有些驚慌失措。

藉著檢視奏疏的機會,左蘭山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心中慌亂,也終於記起了趙俊臣的事前安排。

於是,將奏疏交回給德慶皇帝之後,左蘭山出列道:“陛下,杜大人對臣的諸般彈劾,皆是子虛烏有,臣絕不敢承認!”

說到這裡,左蘭山話鋒一轉,卻是轉守為攻,表現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又說道:“而且,臣懷疑,杜大人今日的彈劾,乃是朝中某位大員想要報復於臣,杜大人或是受了利用,或是受了驅使,所以才會有了彈劾之事!”

隨著左蘭山的話聲落下,皇極殿內的百官頓時譁然!

左蘭山會受到“周黨”彈劾,這是許多人都預料到的事情,左蘭山受到彈劾之後,必然會拒不認罪,這也是百官們可以猜到的結果,然而左蘭山拒不認錯之後,竟是寸步不讓、進行反擊,不僅是宣稱杜白受人驅使,還隱隱暗指了“周黨”內部的某位大人物報復自己,表現出一副明火執仗要與“周黨”死掐的架勢,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要知道,哪怕是首輔沈常茂與“沈黨”眾人,昨日懾於“周黨”的威勢,都是一副“捱打不敢還手、捱罵不敢還口”的窩囊模樣,怎麼今日“趙黨”的態度竟是如此的激烈!?

除了德慶皇帝親自出手之外,已是有多少年沒人敢觸犯“周黨”的威嚴了?

見到這一幕,心中震驚之餘,百官們則是想法不一!

要鬥起來了!“趙黨”能夠全身而退?抱有這樣想法的某些官員,皆是若有所思、神情專注!

要有好戲看了!抱有這樣想法的某些官員,表情隱隱有些興奮!

兩派直面相爭,廟堂要大亂了!抱有這樣想法的某些官員,則大都是神情有些憂慮。

而德慶皇帝見到這一幕之後,眼神深處則是閃過了一絲得意。

德慶皇帝還以為,左蘭山之所以敢反擊“周黨”,皆是因為自己昨天給趙俊臣鼓勁的原因。

德慶皇帝也有心讓“周黨”與“趙黨”兩大派系進行交鋒,所以他聽到左蘭山的反擊之後,也不待杜白表態反駁,就十分配合的問道:“哦?左大人認為自己受到彈劾是有人報復於你?怎麼回事?細細講來!”

左蘭山神色間滿是肅穆,轉頭看了杜白一眼之後,揚聲答道:“陛下,臣前些日子無意間聽到一件秘聞,在京城西市之內,有一家名叫‘懷古坊’的古玩店,這家古玩店內的諸般古物,皆是不值一提的偽劣之物,最多也就價值一二百兩銀子,但這些偽劣之物,卻皆是標價極高,往往一件模擬的宋朝古玩,在這家店內就能賣出七八萬兩銀子的天價,竟是比真正的宋朝古物之價格還要更高許多,而且還有許多人競相購買,卻是一件奇事!”

聽到左蘭山的講訴之後,德慶皇帝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道:“哦?確實是一件奇事,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當真是有這麼多人受到偽物欺騙?受騙之後也沒有任何反應?”

左蘭山答道:“臣也覺得奇怪,畢竟能夠拿出數萬兩銀子購買古玩之人,大都是身家富裕、背景深厚、並且深悉此道,絕不可能盡數都是傻子,受騙之後也絕不可能全然沒有反應,於是臣就派人秘密調查此事,才發現這家‘懷古坊’的幕後主人,乃是一位權柄極大的朝廷重臣,而前往‘懷古坊’花大價錢購買那些偽物的客人,則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員,他們表面上是購買古玩,但實際上則是藉此來行賄於那位朝廷重臣,以謀求官場上得好處!而那位朝廷重臣也一直在利用這般伎倆收斂錢財、以權謀私!”

頓了頓後,左蘭山繼續說道:“臣暗查此事之餘,也收集到了一些實證,但臣乃是工部尚書,只負責朝廷的工程營造,此事並不是臣的職責範圍之內,所以臣就打算將這些訊息與證據交給都察院,但沒想到洩露了訊息,臣也受到了‘懷古坊’幕後主人的威脅,宣稱臣若是將此事捅到都察院,他就會報復於臣!但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又如何會因為些許威脅就放縱大蠹?所以臣在昨日,就將自己所掌握的諸般線索交給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司徒翰,沒想到今日就受到了莫需要的彈劾,所以臣認為,此事乃是某位朝廷大員在報復為臣!還望陛下明鑑!”

聽到這裡,朝中百官皆是神情大變,有許多官員的眼神更是有意無意的瞄向了吏部尚書宋啟文。

在眾人注目之下,一向是表情淡定的宋啟文則是面色嚴肅。

到了尚書、閣老這般層次,自然不可能像地方官員一般到處搜刮地皮,也不可能直接向別人索要賄賂,這樣的做法毫無遮掩,卻是格調太低,也容易招人話柄。

所以,這些朝廷核心重臣們在聚斂錢財之際,也紛紛是各施奇謀、花樣百出。

這家“懷古坊”的存在,乃是官場上公開的秘密,他的幕後主人,就是吏部尚書宋啟文!多年以來,宋啟文一直透過這家“懷古坊”來收取賄賂、進行權錢交易!地方官員若是想走通宋啟文的門路,就要事前往京城西市的“懷古坊”購買一件古玩,這也是人盡皆知的規矩!

如今,左蘭山受到彈劾之後,卻是突然扯到了“懷古坊”的事情,意思也很明顯!

左蘭山乃是“趙黨”的二號人物,而宋啟文則是“周黨”的二號人物!“周黨”既然彈劾了左蘭山,那麼“趙黨”就要彈劾宋啟文!

總而言之,這場爭鬥,“趙黨”將會寸步不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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