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俊臣的試探後,卻是神色不變,只是從輪椅靠背處,又摸出厚厚一本冊子,說道:“大人言重了,卑職只是為您辦事而已,這些西廠人員的把柄與罪證,自然是由大人您來保管,卑職不敢越俎代庖。事實上,卑職在威逼利誘這些人的時候,已是讓他們明白這些全都是大人您的意思,而卑職只是一個代言人罷了。他們如今真正懼怕的,是大人您,而絕非卑職。”
說話間,魏槐又把這本冊子交給趙俊臣,趙俊臣開啟一看,內中所羅列著的皆是諸般罪名與罪證。
看到這些罪證後,趙俊臣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魏槐把這些罪名罪證交出來,就代表他還沒有打算要脫離趙俊臣自立的意思。
雖然趙俊臣並不確定魏槐交給自己的名單與罪證究竟是不是全部,但些許藏私,也還在趙俊臣所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
趙俊臣略有放心之後,卻也不再試探魏槐,只是細覽手中冊子。
錦衣衛、禁衛軍、內廷太監,皆是帝王身邊的緊要人員,而這種人一旦欺君枉法,就絕不是小罪。
如今被魏槐所查到的這些罪行罪證,也正是如此,或私通外臣、或欺君罔上、或謀逆不忠,種種罪行一旦揭發出來,名單上的這些西廠人員,恐怕不僅僅只是死罪那麼簡單。即使被株連九族也是很有可能。
而只要擁有了這份名單與罪證,趙俊臣即使日後離開了西廠,也依然能夠很大程度上影響西廠的動向與走勢!
這般成果,卻要比趙俊臣原先的期望高出許多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若有所思道:“這些罪證,林林總總,又涉及到二百餘人。也虧你能找出來……”
魏槐依舊是神色平靜,淡淡說道:“卑職不敢居功,內廷本就是糜爛之處,當初重建西廠的時候,大人又賜予卑職調查與篩選之便利,細查深究之下。總能查到一些。”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內廷糜爛,而你又有調查與篩選之權,但能收羅到這麼多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魎,也不是任誰都有這般本事,卻也不必自謙。”
說話間,趙俊臣看著手中的名單與罪證。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自嘲一笑,說道:“世人皆言我是貪官、弄臣、奸邪之輩,但如今看來,這般評語倒也不算是錯,我在外朝的那些朋黨門人,自不用說,一個個皆是朝堂中的害群之馬。為內廷重建西廠衙門,竟也是收羅了一大堆的欺君枉法、雞鳴狗盜之輩……”
對於趙俊臣的自嘲,魏槐卻只是淡聲說道:“刀兵乃大凶之物,除殺生之外別無它用,然使之正途,則亦對天下蒼生有利,反之而言。藥乃善物,可治病救人,但若是用藥者心存邪念,則藥物也可化為劇毒害人……大人您的門下。如今固然多有奸邪小人,但只要大人用法正確,未必就會是壞事。”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話雖如此,然而刀兵即使守護了再多的蒼生,在世人眼中它依然只是兇物,藥物即使害死再多的百姓,在世人看來他依舊還是善物,有時候善惡之間,就是這麼涇渭分明,難以改變。”
說話間,趙俊臣擺了擺手,抬頭看向魏槐,問道:“先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談談西廠的事情吧。依我的估算,等到南巡之後,陛下他就會從我手中收回西廠之權,到了那個時候,新任的廠督為了控制西廠,必然會排擠打壓於你,而咱們所控制的西廠人員畢竟只是少數,怕也難以改變大局。
我今天找你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接下來你是打算繼續留在西廠?還是離開西廠另尋他處任職?又或是離開官場來我府裡擔任幕僚?說起來,如今我府裡幕僚極少,也正欠缺你這樣的大才,而我也絕不會虧待於你。”
魏槐似乎早有考慮,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並沒有思考太多,只是緩緩回答道:“卑職還是想繼續留在西廠做事,如今西廠的人手雖然被咱們控制了一部分,但若是想要把這些人統合起來,終究需要有人在西廠裡面主持大局,否則這些人一盤散沙之下,究竟能產生多大的作用,也實在難以預料。更何況,卑職除了稽偵之道外,也別無長處,若是離開了西廠,怕也無法幫助大人更多。至於日後會遇到的打壓排擠,卑職自覺還可以應付,還請大人放心就是。”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在這方面,我並不會有所強求,你願意留在西廠就留在西廠吧,今後你我之間也能有所照應。”
接下來,趙俊臣又與魏槐談了一些西廠事務後,就讓魏槐離去了。
考慮到魏槐一向身體不好,在離開的時候,趙俊臣還特意安排許慶彥從府中拿一些貴重藥材交給魏槐。
對此,魏槐並沒有推辭,只是神色平淡的致謝一聲後,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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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槐離開之後,趙俊臣卻是眉頭微皺。
雖然在趙俊臣的試探之下,魏槐並沒有表現出要脫離趙俊臣控制的意思,但趙俊臣卻愈加的看不透魏槐這個人了。
對於魏槐,趙俊臣雖然重用,但瞭解並不深刻。
只知道魏槐原本是前錦衣衛鎮撫使,也算是權高位重,然而卻被人陷害,入獄後不僅被打斷了腿,更險些有性命之憂,最終魏槐只能靠著裝瘋的手段自保,然後這一裝就裝了七八年的時間。直到趙俊臣重建西廠的時候,才毛遂自薦重出江湖,並得到了趙俊臣的重用,代趙俊臣管理西廠衙門。
趙俊臣很清楚,魏槐之所以會投靠自己,只是為了藉助自己的權勢與力量,報復那些當年陷害他的人。
至於當初陷害魏槐的人究竟是誰。趙俊臣在暗查之下,如今也心中大略有數。若是魏槐能夠一直為趙俊臣用心辦事,等到日後時機成熟,趙俊臣也不介意為魏槐報仇。
然而,或許是因為經歷了非人慘劇的關係,魏槐看似冷靜的外表下。心性卻早已是扭曲偏執、陰鷙深沉,所以趙俊臣雖然重視魏槐的能力,但對於魏槐卻總存著一份顧慮,擔心魏槐會為了報仇而不顧一切,並把趙俊臣也牽連進去。
也正是出於這種心理,所以今天魏槐稍稍表現異常些,趙俊臣就開始疑東疑西。
雖然事實證明。這或許只是趙俊臣的多疑,魏槐依然是用心為趙俊臣辦事,趙俊臣的許多事情與計劃即使是有違臣子之道,魏槐也沒有任何的質疑,甚至許多事情還想在了趙俊臣的前面,但隨著魏槐知道趙俊臣的秘密越來越多,趙俊臣就越是會時常的心有不安。
“希望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多心與多疑,畢竟魏槐目前的表現。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可惜如今許多事情都繞不開他,而魏槐在我的這些朋黨之中,能力也是屈指可數,否則考慮到魏槐此人的心性,我也不會重用於他……”
…………
許慶彥雖然不學無術,但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趙俊臣與人談論正事的時候。他從不會仗著趙俊臣的寵信而肆意插嘴說話,總是靜候在一旁默默等待著趙俊臣的吩咐。
這一次,趙俊臣與魏槐談論西廠之事的時候,許慶彥也同樣如此。
不過。如今既然魏槐離開了,那麼許慶彥出於對趙俊臣心中想法的好奇,卻也終於不再沉默。
許慶彥並不是多麼聰明的人,對於趙俊臣與魏槐在談話間的諸般深意與試探,他並不能看不明白。
不過,許慶彥卻很瞭解趙俊臣,而趙俊臣在他面前也很少會隱藏情緒,如今許慶彥看到趙俊臣的神色,就已是大約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
“少爺,你可是對那魏槐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派些人手潛伏到他身邊?如此一來,他今後的一舉一動,全都不會逃過咱們的眼睛,也就不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利於少爺的事情了。”許慶彥試探的問道。
聽到許慶彥的詢問,趙俊臣不由失笑:“你也應該知道,對於一些被我所重視的朋黨與政敵,或是直接收買他們的身邊人、或是派人前去潛伏,我都有在他們身邊安插探子,但惟獨對魏槐例外,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因為魏槐錦衣衛出身,尋常探子根本瞞不住他?”許慶彥問道。
“不僅如此,也因為魏槐平日裡生活簡樸,平時身邊只有三兩個僕人照料,不似其他人那般前呼後擁、僕從無數,派幾個探子進入也是魚目混珠、輕易發現不了,再加上魏槐本身的能力,往魏槐身邊派探子,就等於直接告訴他我並不信任他……雖然我認為魏槐他即使發現了也會假裝不知,就好似我對楚嘉怡一般,但我卻不想因此而損壞我與他之間的關係……某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有弊無利,就大可不必去做了。”趙俊臣緩緩道。
“但少爺既然不放心那魏槐,難道就因此而放任不管?”許慶彥又問道。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說道:“沒關係,倒也是時機巧合,若是陛下他繼續把西廠交到我手上,我出於各種考慮,也只能把西廠交給魏槐管理,如此一來,魏槐也必然會漸漸坐大,然而接下來陛下他必然會從我手中收回西廠之權,到了那個時候,魏槐也必然會受到新任廠督打壓,很難再有所作為,只能依靠我的庇護才能自保,所以我倒也不怕他會背棄於我,剛才我問他接下來的打算,其實也是對他的試探,而他選擇繼續留在西廠,也是一種表態。若是他當真打算離開西廠去其他地方任職,那我反倒不好安排他了。”
許慶彥卻遲疑道:“那……少爺你就不怕他到時候投靠了那位新任的西廠廠督?”
趙俊臣一笑,說道:“等到南巡結束了,我與黃有容之間的黨爭,也就會落下帷幕,到了那個時候,我用陳東祥施展反間計的事情。怕是就瞞不過一些有心人了……你覺得在這般情況下,若是魏槐去投靠那位新任廠督,那位新任廠督還敢信他?必然會擔心這又是我的反間計……所以魏槐到時候即使想要投靠,怕也是投靠無門。”
許慶彥微微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一點,思考了片刻後。不由連連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這倒是一件好事,如此一來,今後朝中的其他派系再想要收買少爺你的人,怕是都要多一層顧慮了。”
“也未必全都是好事。”趙俊臣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親手出賣了戶部與工部當中那些蛀蟲的事情。也必然會被人知道,我到時候雖然會極力否認,但為了安撫人心,恐怕也要多費一些手腳了。”
對此,許慶彥倒是對趙俊臣頗具信心,說道:“以少爺的手段,自然是沒有關係。”
說話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許慶彥又有些惋惜道:“不過,我卻有些想不明白,西廠權勢如此之大,眼看著就要失去了,少爺你反而有些欣喜,要我說,咱們應該想些辦法把西廠留在手中才對。如今雖然控制了不少西廠人員。但總不如親自操控來的方便。”
對於許慶彥的見識,趙俊臣輕輕一嘆,但還是解釋道:“你不明白,西廠這個衙門太敏感了。過往的名聲也太差,唯有它與我在明面上脫離關係之後,我才能毫無顧忌的使用它的力量,因為到了那個時候,西廠不管做什麼都與我沒關係了,到時候雖然可以使用的權勢會縮水很多,但總比現在留在手中卻不敢使用來得強……”
而就在趙俊臣與許慶彥主僕二人隨意交談之間,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名趙府管事的聲音:“老爺,時間不早了,如今已經是酉時,您該去宮中赴宴了。”
德慶皇帝舉辦宮宴的時間,是酉時三刻,趙俊臣對此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經吩咐府中人到了酉時就提醒自己。
如今,雖然距離宮宴的舉辦還有大半個時辰的時間,但趙俊臣卻也需要提前出門,以防止路上耽擱。
所以,聽到府中管事的提醒之後,趙俊臣也不再與許慶彥閒談,站起身來,就向著書房外走去,而許慶彥也不再問東問西,連忙跟上。
出了書房,看著正候在書房外的府中管事,趙俊臣腳步微頓,突然問道:“對了,這兩日……怎麼沒有見到方茹?”
府中管事答道:“回老爺的話,這些日子以來,如意夫人一直都忙著管理咱們府下的諸般產業,頗是忙碌,聽說如今正在計劃著把‘悅容坊’的分店開到長江以北各州府。”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沒有再表示什麼,只是向著府外方向走去。
德慶皇帝這次舉辦宮宴是為了給趙俊臣相親的事情,有心人皆是有所聽聞,方茹自然也在其中。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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