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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名叫馬敏,也是今科會試的應試舉子,最善鑽營取巧,然而才學卻是一般,為人也屬於牆頭草性格,欺軟怕硬,一向最是被其他舉子所不齒。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柳子岷按照趙俊臣的吩咐,在應試舉子當中四處活動,招納願意投靠趙俊臣的考生,這個馬敏可謂是積極響應,不僅恬不知恥的大拍柳子岷的馬屁,更是到處宣揚他對趙俊臣的憧憬嚮往,一心想要透過柳子岷搭上趙俊臣的關係。
然而,當時的柳子岷雖然一心在應試舉子中為趙俊臣招募人才,但並非是無視良莠、魚龍皆收,畢竟趙俊臣需要的是“有用之才”,而馬敏本身無論才學、人品、家世皆是下乘,雖然拍馬屁的功夫不錯,但柳子岷卻也不敢真的把他當做“有用之才”招到趙俊臣門下,否則只會招來趙俊臣的不快與不滿,最終影響柳子岷自身的前途。
於是,在今科會試的應試考生之中,馬敏成為了少有的幾個想要投靠趙俊臣卻被拒之門外的舉子。
如此一來,馬敏不僅沒撈到好處,反而被舉子們視為是“連大貪官趙俊臣都看不上的小人”,聲名愈加狼藉,最終淪為笑柄。
當然,這個馬敏是欺軟怕硬的性格,對於自己的不堪處境,他並沒有反省自身,也不敢怨恨權柄日盛的朝中權臣趙俊臣,甚至不敢怨恨因為搭上趙俊臣的關係、日後會大有前途的柳子岷、曾煒等考生。
但馬敏總歸要發洩一下心中的怨恨與不甘情緒。
幸好,欺軟怕硬的馬敏,竟是發現了一個處境比他還要不堪的肖文軒!
對於馬敏而言,肖文軒的出現,就是用來被他嘲笑與發洩的!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馬敏經常會尋到肖文軒處,並刻意的挖苦嘲笑一番,藉此來滿足他那不足為人道的齷齪心理。
今天是公佈杏榜的日子。馬敏知道自己必然是榜上無名,心中不甘之下,情緒無法發洩,卻是再次跑來找肖文軒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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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馬敏的笑容之中所蘊含的濃濃惡意、以及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嫉妒與譏諷,肖文軒厭惡的眉頭一皺。
只不過,經歷了這次的挫折之後,肖文軒不僅心性發生了根本性轉變。連城府也深沉了許多,雖然明知道馬敏是來找麻煩的,卻也並不打算理會,只是好像壓根沒看到馬敏一般,神色自若的向著自己房間走去。
如今的肖文軒,終於明白了人際關係的重要性、亦明白了相處之間的叵測人心。但肖文軒並不認為自己需要與馬敏這種小人搞好關係。
另一邊,看到肖文軒竟是這般的無視自己,馬敏不由大怒,言語也是愈加的陰損。
“其實肖公子不用明說,小弟我也知道肖公子你怕是又名落孫山了!說起來,這已經是肖公子第四次會試落榜了吧?哎!真不知道肖公子你回鄉之後究竟該如何面對父老鄉親啊!尤其是肖公子你原本聲名還算不錯,但經過這次會試。不僅沒能考取進士功名,反而狼藉了聲名,恐怕即使離開了京城,日後的生活也不好過吧?”
譏諷之間,馬敏眼神中的惡意愈加的不加掩飾,並且雙眼緊緊盯著肖文軒的面龐,期望能夠在肖文軒的表情中看到羞怒與不甘——如此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羞怒與不甘!
然而,讓馬敏失望的是。肖文軒不僅依然神色平靜,而且依舊無視著他,只是繼續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眼看著肖文軒就要從馬敏身旁走過,至始至終都好似馬敏不存在一般,馬敏心中的不甘與羞憤愈加的不可控制,竟是一把拉住了肖文軒的衣袖。
“肖公子,何必著急離開?同時落榜之人。大家好好談心嘛。”馬敏勉強維持著虛偽笑臉,但抓著肖文軒衣袖的手指卻因為太用力而隱隱發白:“小弟來的路上,還看到了柳子岷柳公子、曾煒曾公子他們正在聚會慶祝,小弟聽聞肖公子你曾與他們交好。如今他們皆是杏榜有名,怎麼柳公子沒有去恭賀一番?”
被抓住衣袖後,肖文軒緩緩嘆息一聲,然後轉身,直視著眼前的馬敏,眼神之中,竟是多了一種洞察人心的壓迫感。
而馬敏在肖文軒的直視下,亦是下意識的身體微微一縮,眼神更是迴避。
接著,肖文軒終於開口了。
“你就這麼無法面對自己的失敗嗎?”肖文軒的聲音淡然且冰冷,卻直接擊中了馬敏的心底最敏感處,讓馬敏身體一顫:“或者說,你是真的認為,透過對我的羞辱,會讓你忘掉自己的失敗、甚至是改變你自己的失敗?”
馬敏被說中心思,終於無法維持虛偽笑容,而肖文軒聲音也愈加的冷淡:“失敗就是失敗,落榜就是落榜,這是事實,無可辯駁,但如果不敢面對自己的失敗,不知道從失敗中尋找原因,只知道透過羞辱他人來掩飾失敗,只知道尋找原因來麻痺自己,那隻會讓你繼續失敗下去,最終成為最失敗的那一個……關於這些,你思考過嗎?或者說,你有思考這些的勇氣嗎?”
接著,肖文軒撥開了馬敏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好似撥開了一片垃圾,又說道:“如果你想要繼續失敗下去,大可以繼續糾纏我,我並不會在意,因為我找到了自己失敗的原因,我要改變它,所以我不會在意你的糾纏……但如果你不甘心繼續失敗下去,還是把糾纏我的時間用來做點實事吧。”
然後,肖文軒轉身,繼續向著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卻再也不看馬敏一眼。
而馬敏神色變化不定之間,眼神中的羞憤卻愈來愈多,終於到了臨界點後,轉身就要衝著肖文軒喊罵些什麼。
然而,在馬敏開口之前,突然又有一道溫文儒雅的聲音傳來。
“好!就憑這一番話。與這一番覺悟,肖兄你就可以當我的朋友。”
原來,肖文軒與馬敏之間的談話,並沒有絲毫掩飾,卻是讓旁座的一位書生聽到了。
而這聲讚歎,也正是由這名書生所發。
肖文軒聽到之後,不由一愣。轉過身仔細打量這名書生,卻見此人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身材修長,一身月白儒衫,面容白淨俊秀,雙眼明亮且不失深邃。總能給人一種“聰慧才子”的直觀印象,讓人不由產生好感。
只見這名書生站起身來,向著肖文軒點頭示意後,卻是走到了馬敏身前,然後溫聲說道:“這位兄臺,給我一個面子,不要再糾纏肖兄。馬上離開這裡,如何?”
看著眼前的這名書生,馬敏突然面色一變,卻再也不敢放肆,訥訥道:“原、原來是李兄……既然李兄發話了,小弟不敢不從,這就離開、這就離開。”
說完之後,馬敏竟是立馬離開了。卻不敢再向這名書生與肖文軒看上一眼。
看到這一幕,肖文軒又是一愣,以馬敏那欺軟怕硬的性格,眼前這名書生顯然有些能耐。
想到這裡,肖文軒看著這名書生的眼神,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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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閣下仗義執言,否則以那馬敏的心性。還不知要糾纏在下多長時間,這種小人,雖然讓人不屑,但被糾纏上了也總是一番麻煩。”待馬敏離開。肖文軒不敢怠慢,拱手致謝後,又問道:“只是還不知閣下姓甚名誰?可否賜教?”
書生淺淺一笑後,抬手引向他剛才所坐的位子,說道:“若是肖兄沒有急事,何不與我同桌飲酒談話?並沒有其他心思,只是有心想與肖兄交朋友罷了。”
肖文軒猶豫片刻後,終於還是點頭同意,並與這名書生同座。
待落座之後,書生終於自我介紹道:“鄙人姓李,名純臣,肖兄喚我純臣就好。”
聽到書生的自我介紹,肖文軒不由再次一愣。
不是因為久仰大名,而是因為這“李純臣”的名字,他竟是從未聽過。
只是,這李純臣的儀態與氣度皆是不凡,本不應該是籍籍無名之輩才對。
肖文軒再次打量了李純臣片刻後,試探問道:“看李兄的裝扮與年紀,難不成也是本科會試的應試舉子?”
李純臣含笑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我亦是本科的會試考生,並在半個時辰前得到訊息,今科會試僥倖入榜,位列杏榜第四名。奈何我性子孤僻,朋友不多,又不願意接受那些虛偽恭賀,所以就一個人跑來這裡飲酒,獨自慶賀,卻沒想到竟是遇到了肖兄,當真是有緣。”
聽到李純臣的話後,肖文軒頓時一驚。
本科會試杏榜第四名,那豈不是意味著眼前這位李純臣,在本科會試的排名中僅次於首輔周尚景的嫡孫周素文、名滿天下的江南才子趙山才、以及本身就是官宦子弟又投靠了趙俊臣的曾煒三人?
這當真了不得,若是換一屆會試,說不定就是頭名會元了!
於是,肖文軒愈加的不敢怠慢,拱手道:“沒想到李公子有此大才,說來慚愧,在下孤陋寡聞,在今日之前竟是沒有聽說過公子大名。”
李純臣失笑搖頭,道:“這不怪肖兄寡聞,在下性子有些孤僻,不喜與人來往,更少有參加那些文人聚會,所以名聲一向不顯,肖兄不知道也是應該的,倒是剛才那個馬敏,雖然人品不堪,但善於鑽研,竟是不知從何處知曉了鄙人的出身來歷,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把他打發離開。”
“哦?沒想到李兄不僅是學識與氣度令人欽佩,連家世也是不凡。”肖文軒順著話題開始套李純臣的家世,這是從前肖文軒不屑為之的,但如今肖文軒卻總要為自己的將來謀劃,若是眼前之人出身富貴,將來總是多了一個選擇。
李純臣也不隱瞞,大方的點頭道:“其實在下的家世也沒什麼,並非官宦人家,甚至連書香門第都差得遠。只是父輩在江浙安徽一代經商販鹽,家中有些閒財罷了。”
李純臣雖然這麼說,但肖文軒卻不敢小覷。
在明朝,徽浙鹽商的勢力非同小可,在地方上的影響力不下於本地的知府知縣,甚至還可以影響朝堂上的政策走向,潛勢力巨大。
事實上。即使是趙俊臣,若是沒有把“四川鹽務改革”的好處交給晉商,並得到了晉商的鼎力支援,如今在朝中的發展也不會這般順利。
李純臣自稱家中不過有些“閒財”,但肖文軒估摸著,李家的所謂“閒財”恐怕是以十萬甚至百萬來計算的。
而就在肖文軒暗思之際。李純臣卻是突然向肖文軒丟擲了橄欖枝:“其實,我早就聽聞過肖兄的賢名,亦是知道肖兄有大才,奈何命運不濟,竟是在本科會試落榜了,卻不知肖兄下一步有何打算?若是沒什麼好去處的話,李某冒昧相邀。請肖兄在殿試之後隨我回鄉,如今我的家族發展正快,也正需要肖兄這樣的大才。”
肖文軒再次一愣,卻沒想到李純臣會這般直接的邀請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
能夠成為鹽商的府中客僚,其實對肖文軒而言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了。
只是,對於才剛剛相識的李純臣,肖文軒心中還是存著一份謹慎與小心,所以半真半假的苦笑之間。試探道:“李兄莫要拿我玩笑,說是久聞大名,但恐怕只是臭名吧?如今我又會試落榜,哪裡還算是大才?又如何能值得李兄你這般看重?”
李純臣卻是肅然搖頭,說道:“肖兄的經歷,我出於好奇,也刻意打探過。卻並不認為肖兄前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會有什麼不對。其他舉子對肖兄的不好看法,只是源於肖兄打算投靠趙俊臣,並且曾在鬥文擂臺上刁難過去的好友籌集路費返鄉奔喪罷了。”
見肖文軒嘆息,李純臣卻說道:“然而。我並不認為這兩點有何不對,肖兄意欲投靠趙俊臣,雖然最終沒有達成目標,卻只是人往上爬的本性罷了。那些批評肖兄的舉子們,別看他們在今日好似正義凌然,但恐怕日後進入朝堂不過一兩年,就會忘記今日之執念,開始想方設法的攀附朝中權臣了,而肖兄你只是比他們明白的更早而已,這隻能說明肖兄的眼光,又如何是肖兄的不對?”
頓了頓後,李純臣又說道:“至於肖兄在會試之前,於文鬥擂臺上刁難往日好友,阻礙他賺取返鄉路費奔喪的事情,其他人雖然會因此而鄙夷,但我卻能猜到肖兄的本心,聽聞肖兄初次會試,也曾因為家中喪親,放棄了會試的機會回家奔喪,卻沒想到因此錯過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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