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左侍郎唐拯,在閣老黃有容的一眾朋黨當中,並不是如何的顯眼重要,畢竟工部是趙俊臣的地盤,而唐拯身為黃有容的門人,在工部當中總是不免會受壓制。黃有容顯然也不打算透過唐拯能夠獲取多少好處,所以一直以來也不重視。
但趙俊臣這次首先拿唐拯開刀,卻也是有著深遠考慮的,甚至是接下來計劃成敗的關鍵一步!
如今,趙俊臣在朝廷中樞的權勢影響,主要集中在戶部與工部兩大衙門,此外,在刑部、禮部與都察院,也是略有經營。
其中,戶部已是被趙俊臣經營多年,如同鐵桶一般,如今戶部又在趙俊臣的主持下修改了做賬的手法,讓人根本抓不住把柄,已是水潑不進,說是趙俊臣的自家後花園也不為過。雖然有周尚景的門人馬森擔任戶部左侍郎,卻也掀不起什麼波浪來。
而工部,則是因為工部尚書左蘭山與工部右侍郎陳東祥的緣故,這兩人身為工部的一把手與三把手,在工部當中舉足輕重影響甚大,只要有這兩人在,工部衙門自然就會趙俊臣的掌控之中。
再加上,戶部與工部兩個衙門,一個負責出銀子,一個負責花銀子,關係緊密而又相輔相成,可以說只要這兩個衙門不出意外,那麼趙俊臣在朝中,任是怎樣的黨爭,也不會傷了元氣根基!
不過,相比較戶部的穩固,工部卻是有著一個隱患,那就是工部的左侍郎唐拯,他並非是趙俊臣的朋黨,而是黃有容的門人!在工部當中,也有不少郎中與員外郎與他共進同退,看著頗是礙眼,想要做些什麼,有唐拯在一旁盯著。也總是束手束腳。
而如今,趙俊臣正打算對黃有容發動一場全面的黨爭,黃有容若是想要反擊,這位工部左侍郎唐拯身在趙俊臣的地盤當中,又位置緊要,馬上就會成為黃有容的馬前卒!
可以說,只要有了唐拯的存在。再加上黃有容的權勢影響,但凡稍稍動些手段,工部就會迎來一場大麻煩!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是趙俊臣也難以平息!說不定連戶部都會受到牽連!
所以,趙俊臣向黃有容發動攻勢的第一步,就是趁著黃有容沒有準備措不及防的時候。先一步將唐拯整垮,順便把左蘭山、陳東祥他們這些年來貪贓枉法的罪責把柄,全都轉嫁到唐拯的頭上!
如今一來,既能打擊黃有容的勢力影響,掀開這場風波的序幕;又能消除趙俊臣地盤裡的隱患,穩定根基;還能順帶著把工部上下的罪責給摘脫乾淨,不怕日後黃有容的彈劾反擊!正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可以說。只要趙俊臣趁著今天早朝,先一步整垮了唐拯,那麼這場與黃有容的黨爭,趙俊臣就已是先勝了一半了!
…………
然而,趙俊臣的如意心思,卻是因為事發突然,黃有容還完全沒有想到。
此時,黃有容驚怒之餘。尚還在驚訝——趙俊臣昨天才剛剛上摺子支援他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留京輔政,怎麼今天就突然彈劾他的門人了?趙俊臣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只是,容不得黃有容驚訝遲疑,德慶皇帝聽到顧全與金多德的稟報後,已是眉頭一揚,沉聲問道:“事關重大。這般大案,你們可有證據?”
顧全與金多德早就料到德慶皇帝會有此問,皆是不慌不忙的把從袖中掏出了罪證摺子。
有西廠的暗查,又有工部上下的全力配合。這人證物證,自然是早已是準備妥當,根本容不得辯駁。
另一邊,德慶皇帝接過兩份罪證摺子展開一看,卻看到條條件件,時間地點,人證物證,皆是俱在,不容辯駁。
所以,看完了摺子之後,德慶皇帝已是面現怒容,把兩份摺子丟在御案之上,目光轉向了唐拯,冷聲問道:“唐拯,他們這麼說了,也把你的罪證都在摺子裡條條框框的列了出來,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被彈劾的唐拯,在這突然而來的異變下,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唐拯身形富態,白白胖胖,這個時候突然被人彈劾,更是不由的面色蒼白冷汗直流,連忙出列,下跪後大聲呼喚道:“陛下!臣這是被冤枉的!臣……這是有人在誣陷於臣,還望陛下明察啊!”
從某方面而言,唐拯的話也不算是錯,他雖然也做過不少貪贓枉法的事情,但所貪墨的銀兩,卻絕對沒有三十萬兩之多——這是把左蘭山陳東祥等人所貪墨的銀子,都算在他頭上了。
而黃有容雖然還不清楚趙俊臣的心思,但也清楚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庇護門人,亦是連忙出列道:“陛下,老臣以為,左大人與顧大人他們所言,細細想來著實蹊蹺,想這唐拯,不過是工部的一個侍郎,上面有尚書看管著,下面又有侍郎員外郎們緊盯著,在工部任職也不過四五年,又如何有能耐貪墨三十萬兩的巨銀?恐怕,這是有人在居心叵測的陷害,還望陛下明察。”
說話間,黃有容神色之間,少有的不見笑容,轉頭間還狠狠的盯了趙俊臣一眼,隱含警告之意。
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朝中黃有容的朋黨們,自是紛紛跟著出列附和,暗示德慶皇帝事有蹊蹺,懇請德慶皇帝暫時先不動唐拯。
“陛下,臣以為黃閣老之言有理,還望陛下慎重考慮,絕不可聽信一派之言,冤枉了好人。”
禮部尚書林維,與黃有容有連襟之親,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已是搶先出列支援道。
“陛下,臣與唐拯唐大人熟識,最是瞭解唐大人的為人作派,相信唐大人絕不會做這種貪贓枉法之事,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什麼誤會,還望陛下明察!”
刑部右侍郎閆鵬飛,亦是出列附和。
“陛下,老臣也認為這事有蹊蹺。怕是有人想要誣告陷害唐拯唐大人,還望陛下明鑑!”
少傅張誠,是黃有容的鐵桿盟友,身為朝中的從一品大員,也不懼怕趙俊臣的權勢,說話之間,也同黃有容一樣。瞪了趙俊臣一眼,似乎在說誣告陷害唐拯之人,就是趙俊臣!
而趙俊臣的門下官員,卻也是早有準備,隨著黃有容一派出列發言,也是紛紛出列進行反駁。毫不退讓,一副鐵了心就要在今天早朝上把唐拯徹底整垮的架勢。甚至言語之間,還將矛頭隱隱指向了黃有容。
“陛下,如今事實俱在,既有工部尚書左大人的彈劾,也有都察院所收集的證據,唐拯貪贓枉法之事。不容辯駁!還望陛下嚴查,以正朝綱!”
劉長安身為吏部侍郎,雖然在吏部被架空了權柄,但在早朝之上,卻還是能說上話的。
“陛下,臣同在工部,也時常聽聞唐拯此人的一些貪贓枉法行為,如今又有人彈劾。想來是無風不起浪,事出有因,臣建議立案審查!”
陳東祥因為是工部右侍郎,此時所言,卻也更有說服力。
“陛下,臣也認為,唐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僅憑他一人之力,想來絕無可能敢貪墨三十萬兩之多,恐怕在唐拯的背後,還另有朝廷大員主使。還望陛下明察!”
刑部侍郎李立德,這般稟報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黃有容一眼,言下之意,正是唐拯貪墨,乃是受了黃有容主使了。
如此一來,自然更是引起了黃有容一派的激烈反彈!
一時間,太和殿內,兩派官員吵成了一團。
…………
不過,除了黃有容與趙俊臣兩派之外,朝中其他三大派系的官員,在周尚景、沈常茂以及程遠道的示意下,卻皆是冷眼旁觀,如今事發突然,不知詳細,他們也不願意貿然的參與其中。
尤其是沈常茂及門下官員,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和黃有容一派爭奪留京輔政的職位,正是在明爭暗鬥,如今看到趙俊臣的人突然向著黃有容的門下官員發難,不僅是幸災樂禍,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還有些蠢蠢欲動想要落井下石。
不過,朝中絕大部分官員,此時卻皆是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朝廷之上,黨派之爭,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看得出來,如今隨著趙俊臣的人突然彈劾了黃有容的人,又看似蓄謀已久,雙方為此吵成了一團,卻也就是意味著,一場兩大派系的全面黨爭,或許馬上就要來臨了!
在這個時候,要如何表態,又要如何站隊,是關係到身家前程的大事,對他們而言,遠要比公務職責重要的多了。
而就在朝中百官各有心思之間,親手推動了這一切的趙俊臣,卻依舊低頭站在百官隊列當中,神色平靜的垂頭不語,好似眼前的這一切,皆是與他無關!
…………
就在兩派官員各持己見爭吵不休的同時,德慶皇帝看著眼前這一切,不由的眉頭輕皺,眼神巡視之間,也不時的在趙俊臣的身上停留。
德慶皇帝自然看的明白,今日早朝上的一切,都是趙俊臣的一手推動!
當初趙俊臣之所以能夠擊敗溫觀良,並接受了溫觀良的大部分朝中勢力,正是有著德慶皇帝暗中支援的緣故。而德慶皇帝之所以會那麼做,也是想讓趙俊臣代替溫觀良,參與到朝中黨爭之中,平衡廟堂的諸派勢力。
然而,沒曾想到,趙俊臣自成一派後,行事反而愈加的低調了,和朝中各大派系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勢,使得朝中的派系爭鬥反而漸漸平息了下來,讓德慶皇帝頗為不滿。
如今,趙俊臣的人突然彈劾了黃有容的人,接下來的派系相爭,本是德慶皇帝所期望的事情,畢竟臣子相爭,獲利的總是帝王。
但是趙俊臣這般突然的風格轉變,卻也是讓德慶皇帝頗不適應,有些摸不透趙俊臣的心思了。
而這般摸不透趙俊臣的心思,也是讓德慶皇帝心中不舒服,所以猶豫良久之後,終於還是決定向趙俊臣直接詢問。
於是,在兩派官員爭吵之間,德慶皇帝突然冷哼一聲,喝道:“肅靜!你們這般爭吵,成何體統!這裡是太和殿!不是民間的菜市場!”
等到百官安靜了下來,德慶皇帝把目光轉向了趙俊臣,卻是問道:“趙愛卿,戶部與工部關係緊密,又聽聞你和工部尚書左蘭山頗有交情,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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