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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面帶疤痕、頸部纏著繃帶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趙俊臣的長隨許慶彥。
江防營的各種無恥安排、狠毒佈置,也皆是出自許慶彥之手。
糧幫的南京堂主張豹看到江防營的列陣佈防之後,就迅速意識到這種手段絕對不是操江武臣劉懷遠的風格,必然是幕後另有高人指點。
而許慶彥……就是張豹所推測的這位“幕後高人”。
說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像是這樣高度稱讚與重視許慶彥的手段。
若是從前的許慶彥,知曉了張豹對自己的評價之後,必然是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但經歷了遼東劇變的生死大劫之後,許慶彥已是性情大變,也已經完全不在乎除了趙俊臣之外的任何人看法了。
遼東鎮總兵何宇當初的臨死反撲,已經徹底殺死了曾經那個輕浮隨性、不學無術、自以為是的許慶彥。
而現在的許慶彥,也已經完全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前所未有的認真檢討與反省了自己,徹底承認了自己從前的幼稚與無能。
而在檢討與反省期間,許慶彥也發現了自己的優勢,即——自己是一個卑劣小人!
在許慶彥的眼中,像是趙俊臣、周尚景、朱和堅等人,即便是自私自利、不折手段、釀成了諸多惡果,也絕對不能稱之為卑鄙小人,因為他們是大人物、也足夠聰明有手段,所以只能算是亂世魔頭、大奸大邪!
唯有自己這種不學無術、地位不高、心性陰損之輩,才可以算作是真正的卑劣小人!
但從前的許慶彥,只算是最低境界的卑劣小人,就類似於流氓青皮一般,他有壞心眼,但總是流於表面;他有惡意,但總是不夠純粹;他足夠陰損,但總是用不對地方。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許慶彥大徹大悟,他昇華了、也進化了!
他甚至直接超越了偽善的中等境界,抵達了卑鄙小人的最高境界——返璞歸真,無孔不入!
所謂返璞歸真,就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無恥,也完全承認了自己的無能,不再抗拒自己卑鄙小人的定性,也不再有任何道德包袱。
所謂無孔不入,就把“卑鄙無恥”四字視作是自己的唯一武器,活用一切資源、抓住一切機會,儘量發揮自己卑鄙無恥的“優勢”。
這般頓悟之後,許慶彥曾經的諸多劣勢,就突然間皆是變成了某種優勢。
他的不學無術,讓他不再受到各種規則的束縛;他的輕浮隨性,讓他不再敬畏於任何權威;他的自以為是,讓他不再考慮任何人的感受;他的目光短淺,更是讓他只重視當下……
這一切變化,再加上這些年來跟隨趙俊臣走南闖北期間所積攢的見識,終於是讓許慶彥脫胎換骨。
現在的許慶彥,已經變成了一個堅定的小人、一個純粹的小人、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
雖然還是一個卑鄙小人,但像是許慶彥這種級別的卑鄙小人,卻無疑是極難對付的,堪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他親自完成某些事業,他自然是沒有相關能力,但讓他噁心別人、破壞別人的計劃,則一定是綽綽有餘!
這一天,許慶彥奉命協助江防營與縉紳勢力爭鋒相對,就充分發揮了自己卑鄙小人的優勢。
看到江防營拘捕了大量的各家縉紳子弟之後,他可以毫無猶豫的讓這些縉紳子弟變成己方人盾;看到江防營的船艦上裝備著床弩與投石頭之後,他也可以毫無顧忌的搬來使用……
這些佈置,還只是杜遠德、張豹等人直接看見的手段,在杜遠德、張豹等人看不到的地方,許慶彥同樣安排了許多陰損佈置。
譬如說,江防營強行扣留的那些貨船上面,就被許慶彥暗中佈置了大量火油,一旦是局勢發展對己方不利,許慶彥就會立即命人點燃全部貨船,不僅要讓縉紳們一無所獲,更還打算以火船陣直接衝撞縉紳與糧幫的船艦……
又譬如說,許慶彥已經秘密交代了隨同自己行動的那些趙府護院,接下來一旦是談判破裂,就讓這些趙府護院立即動手突襲,挾持縉紳勢力的談判代表作為人質……
反正我就是一個卑鄙小人,所以我不會講任何規矩,也不講任何體面,更不會顧忌任何後果——這就是許慶彥目前的行事風格。
而此時此刻,當許慶彥看到縉紳家奴與糧幫精壯正在陸續下船列陣之後,同樣是直接提出了一項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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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武臣,對方正在下船、尚未布好陣勢,正值立足不穩之際,咱們先下手為強,趁機突襲他們如何?”
聞言之後,原本就已是緊張至極的劉懷遠不由是身體一顫。
此前,親眼看到許慶彥的種種佈置之後,劉懷遠早就被許慶彥無法無天的行事風格嚇破了膽,如今聽到許慶彥的這般提議之後,更是面無血色、險些昏死。
“小祖宗!我的祖宗!祖宗!”劉懷遠顫聲反駁道:“現在咱們以走私罪強行扣留縉紳們的貨船,就已經有些不佔道理了,但總算還有轉圜餘地,若是咱們現在又是未經交涉談判就直接進攻對方,那就徹底不佔道理了,乃是動搖江山根基之罪,這種事情即便是鬧到朝廷中樞,也絕對佔不到道理,雖然趙閣臣說過要咱們把事情儘量鬧大,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但我敢保證,即便是趙閣臣,也絕對不希望咱們把事情鬧到這般不可收場的地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見許慶彥還想說些什麼,劉懷遠就再次急聲補充道:“更何況,咱們也根本沒有能力進攻對方!
許爺你可知道……這些江南縉紳究竟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他們是土皇帝、地頭蛇!各地官府的主要官員固然是朝廷任命的,但官府之內的那些衙役官差,卻皆是與這些縉紳關係更深!一旦是發生變故,官府之中的衙役官差十有八九也是更願意聽從縉紳的命令!
別的不說,就說我麾下的這些江防營官兵,幾乎所有人都收過縉紳們的好處,朝廷俸祿只是杯水車薪,在‘聯合船行’崛起之前,他們實際上就是縉紳們養活著的!他們現在願意跟著咱們做事,一方面是因為‘聯合船行’崛起之後,很大程度上衝淡了縉紳們的影響力,他們也拿了‘聯合船行’的好處,另一方面是因為許爺您剛才賞賜了他們大筆銀子,所以他們才願意勉為其難的跟著咱們行動,但也僅此而已了,若是咱們強令他們主動進攻縉紳勢力,我敢保證……江防營絕對是要譁變的!”
聞言之後,許慶彥輕哼一聲,但也不得不承認劉懷遠所言有道理,只好是勉強熄掉了主動進攻的念頭。
實際上,許慶彥也很清楚,江防營官兵不僅是戰力贏弱,而且就連立場也是搖擺不定,所以他的種種安排看似是攻擊性十足,但實際上皆是以防守為主,只是為了儘量向縉紳一方施壓,讓對方投鼠忌器之下不敢輕易開戰。
其實,按照趙俊臣的最初計劃,江防營扣留縉紳商船的訊息,應該是拖延到今晚時候才可以傳到南京城內,但就是因為江防營官兵與縉紳關係太深了,讓一名王家族人輕易逃脫了拘捕,縉紳勢力也就提前收到了訊息。
如此一來,局勢激化比趙俊臣的預計之中提前了許多時間,也讓趙俊臣的後續計劃增添了許多變數。
稍稍沉默片刻後,許慶彥說道:“既然如此,就按照原定計劃行事,接下來與縉紳們談判交涉之際,我會跟在你的身邊,一切以我的眼神行事!總而言之,咱們既要拖延時間、又要加劇局勢緊張,就是圍魏救趙之計,讓縉紳們不斷從南京城內抽調力量趕來支援,使得周尚景留在南京城內的力量進一步空虛,再然後……我家閣臣才有機會徹底翻盤!”
許慶彥似乎是成竹在胸,但劉懷遠則是毫無信心,猶豫道:“但……若是任由縉紳一方不斷從南京城內抽調人手支援,他們與咱們對峙之際的力量也將會越來越強,一旦是雙方真刀實槍的打起來,咱們恐怕就要毫無抵抗之力了……”
“放心!趙閣臣已經為咱們尋到了一支援軍!只要……”許慶彥依然是信誓旦旦,拍著劉懷遠的肩膀保證道。
許慶彥一邊說話,一邊轉目觀察周圍情況。
然後,許慶彥就看到遠方江心處,有兩條漁船正在停留觀望,不由是微微一愣。
目前局勢之下,江防營與縉紳勢力可謂是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一場大規模衝突,再加上江防營已經封鎖了前方河道,所以附近漁船皆是擔心自己受到波及,紛紛是遠逃離開了。
這般情況下,竟然還有兩條漁船沒有離開,依然留在江心位置觀望局勢看熱鬧,不由是引起了許慶彥的好奇。
但許慶彥稍稍猶豫之後,終究還是沒有派人前去調查情況,畢竟他現在也是人手不足。
實際上,若是許慶彥派人前往那兩條漁船調查情況,就會發現——有一位關鍵人物正站在其中一艘漁船甲板上,仔細觀察著江防營與縉紳勢力的對峙。
而這個關鍵人物,正是南京官府的首席通緝犯、前段時間一度把整個南京城攪得天翻地覆的混世悍匪,曾經的“嘲風”首領——蔣梟!
漁船之上,就在蔣梟噙著冷笑觀察局勢之際,另一艘漁船則是迅速靠近,一名“嘲風”死士跳上了蔣梟所在的漁船之上,抱拳稟報道:“蔣大哥,小弟奉您之命,在搭救了那個落水的縉紳子弟之後,就立即把他送回了南京城,讓縉紳們及時知曉了江防營扣押他們商船的訊息!對了,那個縉紳子弟名為王琦,倒也算是有些才幹與見識,但好似不受王家待見……”
蔣梟冷笑點頭:“很好!雖然我不知道江防營究竟是吃了哪裡的熊心豹膽,竟敢大肆扣留縉紳們的貨船,但現在咱們讓縉紳們及時收到訊息,就意味著一場大亂即將開場……正是咱們渾水摸魚的好時機!待南京各方勢力轉移注意力之後,咱們就可以趁亂返回南京城內了!”
那名稟報訊息的“嘲風”死士稍稍猶豫之後,終於是忍不住問道:“這種時候冒險返回南京城內,七皇子殿下是否同意?”
除了蔣梟本人之外,其餘“嘲風”死士皆是不知道蔣梟已經背叛了七皇子朱和堅的事情,在這些“嘲風”死士看來,他們現在依舊在為七皇子朱和堅效力,他們的首領蔣梟也依舊是對七皇子朱和堅忠心耿耿。
從實際情況來看,蔣梟其實也沒有主動背叛七皇子朱和堅,但他非常清楚朱和堅的性情,知道朱和堅現在已經完全容不下自己了,所以自己也是別無選擇,只能是背叛朱和堅,否則就是自取滅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關於這件事情,蔣梟必須瞞著他們,否則這些“嘲風”死士皆是被朱和堅拿捏了家人與把柄,未必還願意繼續追隨蔣梟。
不過,在背叛了朱和堅之後,蔣梟也一直都在潛移默化的消減著朱和堅的影響力,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嘲風”內部的稱呼變化。
在此之前,“嘲風”死士稱呼蔣梟為“蔣老大”、自稱是“屬下”,這種稱呼直接表明了雙方的上下級隸屬關係。
但現在,在蔣梟的要求之下,“嘲風”死士稱呼蔣梟已經從“蔣老大”變成了“蔣大哥”,他們的自稱則是變成了“小弟”,卻是蔣梟想要利用“嘲風”內部多次同生共死的兄弟情誼代替曾經說一不二的隸屬關係。
此時,聽到這位“嘲風”死士的詢問之後,蔣梟也不似從前一般總是對自己的計劃諱莫如深,而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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