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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了霍正源並沒有喪失鬥志、也並沒有與自己心生嫌隙之後,這場談話就迅速結束了。
霍正源離開房間之際,心情頗是複雜。
在這場談話期間,霍正源向趙俊臣所呈報的三項情報,皆是沒有得到及時處理,趙俊臣的答案也皆是以拖待變、靜待時機。
霍正源倒是完全認同趙俊臣的這般選擇。
一件事情是否可以成功,關鍵不在於它的出發點是否正義,而是在於做事時機是否正確。
對於政客而言,他們寧願是選擇一個正確時機做一件錯誤事情,也不願意選擇一個錯誤時機做一件正確事情,前者是升官加爵、飛黃騰達,後者是萬丈深淵、身敗名裂。
霍正源之所以是心情複雜,是因為他感受到了趙俊臣某些理念的劇烈變化。
這種變化,讓霍正源既惶恐又疑惑。
惶恐是因為,霍正源無法推算出趙俊臣的這種變化對於廟堂、對於“趙黨”、乃至於對於自己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當初“黃黨”垮臺之後,霍正源幾乎是毫無猶豫的轉投於趙俊臣門下,就是因為他看穿了趙俊臣看似貪婪與不折手段的表象之下,還保留著一絲底線與憐憫,這種底線與憐憫讓霍正源深感安心。
但現在,這種底線與憐憫,似乎已經消失了。
疑惑是因為,霍正源想不明白趙俊臣為何會出現這般顯著的變化。
霍正源自己的性情發生變化是因為他遭受了性命威脅、被逼急了,但趙俊臣呢?趙俊臣又受到了什麼刺激?
霍正源隱隱感覺,這個答案對於自己、對於“趙黨”、乃至於對於大明江山而言,皆是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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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待霍正源離開房間之後,趙俊臣的身心疲乏也已經到了極限,所以他也不再思索那些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情,稍稍洗漱之後就睡下了。
這一晚,趙俊臣的睡眠質量很高,雖然南京局勢之糜爛尚未扭轉,但卸下了某些自我束縛的枷鎖之後,趙俊臣反而是一身輕鬆。
與此同時,雖然趙俊臣抵達南京的訊息已經傳遍了南京高層,但大概是趙俊臣所展現的強硬態度成功震懾住了大部分宵小,所以這一晚並沒有任何人敢來江東樓打擾趙俊臣,即便是應天府被趙俊臣派人劫了牢房、綁了官員、打了衙役,也是毫無反應,就權當是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就這樣,一夜無話,時間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天清晨。
隨著天色泛白,趙俊臣針對周尚景的反擊也迅速展開了。
“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櫃錢萊整整一晚沒睡,終於是成功說服了那些“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
待天色亮起之後,錢萊也顧不得休息,當即就帶著幾十名商賈,在趙府護院的保護下離開了江東樓,浩浩蕩蕩的趕去了南京鎮守太監府,求見了南京鎮守太監席成。
因為瞻園那邊所發生的種種變故,席成昨天晚上一直是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作為一名內廷宦官,席成的權力直接來源於德慶皇帝,所以當他看到錦衣衛千戶李勇毫無預兆的搬出了德慶皇帝的聖旨之後,當即是嚇得夠嗆。
很顯然,德慶皇帝一直都在分心盯著南京局勢呢,說不定已經發現了席成與七皇子朱和堅的秘密關係,而且德慶皇帝繞過了內廷各大衙門與南京鎮守太監,直接把足以鼎定局勢的密旨交給了一位看似不起眼的錦衣衛千戶,這件事情本身就說明了德慶皇帝對於席成的不信任。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席成自然是誠惶誠恐、坐立不安。
這般情況下,聽到了“聯合船行”的眾位商賈集體求見自己的訊息之後,席成也自然是沒有心情理會。
說起來,錢萊不僅是“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櫃,他曾經還是席成的白手套,每年都要拿出自己生意的三成收益交給席成,也正是因為席成的全力庇護,錢萊才會迅速成為南京城內數一數二的鉅富。
然而,前段時間南京局勢劇烈變化之際,錢萊竟然完全站在了“趙黨”與“聯合船行”這一邊,許多行為皆是嚴重損害了朱和堅與席成的利益,這種行為在席成眼中無疑是一種嚴重背叛。
若不是南京局勢變化太快,讓席成一直顧不上分心,他早就要尋機報復錢萊的背叛了。
因為這樣一層關係,席成就更加不願意接見錢萊與一眾“聯合船行”加盟商賈了。
南京鎮守太監府的正堂之內,就在席成打算直接拒絕接見錢萊等人之際,他的幕僚郭嗣宗卻是快步走進了堂內,快聲問道:“鎮守大人,聽說錢萊與一眾‘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正在求見於您?學生也知道您現在沒心情理會他們,但還是想勸您最好還是見一見他們,趁機探一探局勢。”
席成冷哼一聲,問道:“怎麼?錢萊給你塞了銀子?”
席成穩坐南京鎮守太監的肥差已經長達近十年,坐鎮南京期間與各大利益集團交鋒之際也是不落下風,自然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兒。
郭嗣宗捏了捏自己袖子裡剛剛收到的幾張銀票,陪笑道:“銀子嘛……自然是收了些,但學生願意收下錢萊的進貢,主要也是做一個順水人情,即便是他沒有給學生塞銀子,學生也會勸您見他!您應該也收到訊息了,那位趙閣臣昨天抵達南京之後,就立即派人劫了應天府大牢,把‘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皆是救了出來,而這些商賈被趙閣臣救下之後,今天一大早就趕來咱們鎮守府求見,這件事情必然是出於趙閣臣的授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席成眉頭一挑,不滿道:“這個趙俊臣,究竟在搞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與咱家當面談!咱們就是看不慣這些前朝臣子做事總繞彎子這一套作派!……罷了,他是當朝閣臣,還是要賣他一點面子,把錢萊他們召來見咱家吧!”
隨著席成的吩咐,錢萊很快就帶著眾多商賈進入了南京鎮守太監府的正堂。
進入正堂之後,錢萊與商賈們就紛紛跪在席成面前,皆是高呼自己有罪。
看到商賈們向自己請罪的模樣,席成冷笑道:“呦呵,這不是錢萊錢大掌櫃嗎?自從你榜上了‘聯合船行’的大樹之後,就逐漸不再把咱家放在眼裡了,為何現在又跪在咱家面前請罪?卻不知你何罪之有?是哄抬物價、囤積居奇?還是背叛舊主、忘恩負義呀?”
錢萊當然聽懂了席成的譏諷,但他早有準備,泣聲答道:“小民的罪行,可謂是一言難盡、數不勝數!昨天傍晚,趙閣臣召見小民之後,也是把小民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直接指明瞭小民的種種嚴重錯處,讓小民羞愧至極、無地自容!此時此刻,小民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以就趕來了鎮守太監府,向席鎮守當面請罪了!”
席成瞥視著跪伏於自己腳下的錢萊,問道:“哦?那你打算如何請罪?”
錢萊表情變幻片刻之後,終於咬著牙顫聲答道:“還望席鎮守知曉,小民與‘聯合船行’的眾位同行深刻認識到自己的罪責之後,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為了向朝廷與南京百姓贖罪,我們自願捨棄所有產業,也自願把這些產業全部交由南京鎮守太監府接手經營!您是南京鎮守太監,代表陛下坐鎮南京,立場最是公正,所以小民等人也是深信,把這些產業交由您接手之後,您一定可以妥善利用這些產業,在最短時間之內抑制南京物價、平息百姓民怨!唯有如此,小民等人的罪責才能稍稍減輕一點!”
隨著錢萊的話聲落下,他身後的那些“聯合船行”加盟商賈們也紛紛表達了相同態度,皆是表示他們自願把名下產業拱手交給南京鎮守太監府接管。
聽到眾位商賈的這般表態之後,席成先是一驚、後又一喜、最終則是勃然大怒!
驚是因為眾位商賈的這般表態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喜是因為自己輕易收穫了潑天的財富。
但席成是一個聰明人,他經過最初驚喜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也迅速意識到了錢萊等人的真正意圖。
自從七皇子朱和堅下令嚴懲奸商之後,“聯合船行”眾多加盟商賈的產業就紛紛受到查封,然後又在周尚景的運作之下,這些產業已經盡數落於江南縉紳集團之手。
這般情況下,“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已經無法控制他們的產業了,說是要把自己的產業送給南京鎮守太監府,實際上只是信口開河罷了,若是席成當真想要接管這些產業,就必須虎口奪食、與縉紳集團撕破臉皮爭搶才行。
所以,這分明就是驅狼吞虎之計!
“聯合船行”的這些商賈,以及這些商賈背後的趙俊臣,就是想要挑撥內廷勢力與縉紳勢力鶴蚌相爭,而他們自己就可以漁翁得利了。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席成怒極而笑:“你們的這般態度,乃是趙閣臣的意思吧?哈哈,早就聽說趙閣臣足智多謀、手段高明,但現在來看,這位趙閣臣聰明是聰明瞭,但手段嘛……就有些過於直白淺顯了!還是說,趙閣臣竟是如此小覷咱家,認為咱家只是一個短視之輩,就連這種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手段也看不明白?”
錢萊依然態度謙卑,也沒有任何反駁,只是解釋道:“請席鎮守明鑑,趙閣臣他絕無此意!事實上,趙閣臣並不打算讓鎮守太監府親自下場、與縉紳們爭奪那些‘聯合船行’的產業,他將會率先出手清場,把‘聯合船行’的產業從縉紳們手中奪回來,然後再把這些產業交由席鎮守接管。”
席成微微一愣,追問道:“你是說……不必咱家親自下場,趙閣臣就有能耐從縉紳們手中奪回‘聯合船行’的產業?而且他奪回這些產業之後,也不會把這些產業返還給你們,而是全部交由咱家接管?”
“正是如此!”錢萊連連點頭:“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嘿!咱家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這般簡單!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太困難的事情,咱家一定是敬謝不敏!‘聯合船行’的那些產業,固然是一塊大肥肉,但咱家也擔心自己吞進肚子裡之後會消化不良!”
錢萊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只是一件小事罷了,絕對不會讓席鎮守左右為難的!趙閣臣的意思是,他希望您能出面說服七皇子殿下,讓七皇子殿下與‘聯合船行’共同頒佈一份公告,修改‘聯合船行’在南京境內運營之際的某些章程!
七皇子殿下目前代表朝廷掌控南京軍政,而小民也尚未被官府正式定罪,名義上依然是‘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櫃,只要是七皇子殿下與小民聯合頒佈公告,再加上趙閣臣的背書,就足以是修改‘聯合船行’在南京境內的某些規矩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席成眉頭一擰,問道:“哦?趙閣臣想要如何修改‘聯合船行’的章程規矩?”
錢萊立即答道:“說穿了,就只有一條章程!趙閣臣鑑於南京城自從解除了封禁與戒嚴之後,商賈們就趁著百姓生活物資緊缺之際囤積居奇、哄抬物價,認為這種惡行必須要嚴懲不貸,所以就想要在‘聯合船行’的章程之中新增一條新規矩——自南京城解除戒嚴之日算起,所有違反了朝廷法令的相關商賈,皆是逐出‘聯合船行’,三年之內禁止再有參與‘聯合船行’的任何生意!”
聞言之後,席成再次一驚。
這項規矩一旦立下,那麼在南京城內,以錢萊為首的這些“聯合船行”加盟商賈們,因為他們哄抬物價、囤積居奇的行徑,就必然是首當其衝、率先被逐出“聯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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