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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糧?本閣沒有!但你們有啊!”
聞言之後,幾位興州官紳忍不住皆是面色大變。
就連李和也不由是面現詫異,轉頭盯著趙俊臣仔細打量,想要探究趙俊臣的真實想法。
什麼意思?難道……趙俊臣是想要強行徵用縉紳們的囤糧?
這種手段確實是最為直接、最為有效。
但若是趙俊臣當真這樣做了,那就絕對是被豬油蒙了心!
因為這種做法不僅是與天下縉紳為敵,也將會嚴重刺激到所有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神經!
到時候,不僅僅是縉紳階層,就連商賈、官員、勳貴等等階層也皆是會紛紛敵視、激烈反彈,可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很快就會引發眾怒!
要知道,即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需要依仗既得利益者們的配合與支援,才可以穩固江山統治,所以就必須要讓既得利益者們擁有安全感。
而這種安全感的重要組成部分,就是不能讓更高層的朝廷官員隨意侵犯他們的私有財產。
無論強徵還是抄家,這類權力向來是只屬於皇帝一人,趙俊臣雖然是當朝閣老,但若是沒有被皇帝授予臨機決斷之權,最多也只能查封與扣押縉紳們的財產,卻絕無權力強徵與侵佔縉紳們的財產,否則就是朝廷權力的濫用!
若是趙俊臣在今天強行徵佔了興州縉紳的財產,明天會不會強行徵用京城縉紳的財產?後天是不是就要輪到明朝各地的勳貴、商賈、以及中下層官員了?
若是趙俊臣今天仗著內閣輔臣的身份,隨意的徵佔豪奪,那明天總督、巡撫這些封疆大吏也紛紛效彷又該怎麼辦?如果知府、知縣這類中低層官員也有樣學樣呢?
這種苗頭絕不能出現,否則就一定會引起全天下既得利益者的緊張驚恐,朝野局勢也將會隨之動盪,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趙俊臣推行農務改革新政,明面上還擁有緩解糧荒的正當理由,也只是損害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一部分利益,就已經是引起了天下縉紳的敵視。
若是趙俊臣這般情況下又強行徵佔了興州縉紳的囤糧,那就一定會引發更多眾怒、也一定受到各方勢力群起而攻之,到時候恐怕就連德慶皇帝也保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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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打量趙俊臣片刻之後,李和皺眉質問道:“趙閣臣,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要強行徵用縉紳們的囤糧不成?還望你慎重考慮一下,這種事情必然是要引發眾怒的……就算你是當朝閣臣,也未必可以承擔後果。”
李和已經與趙俊臣達成了秘密交易,承諾不再出手干涉興州局勢,但李和的此刻質問,卻顯然是有毀約之嫌,就像是想要出頭為興州縉紳撐腰壯膽一般。
但實際上,僅僅是考慮了一瞬間之後,李和就已經想明白了,認為趙俊臣絕對不會隨意強徵興州縉紳們的囤糧。
李和並不是懷疑趙俊臣欠缺相關魄力,而是他更願意相信趙俊臣的理智與算計。
僅僅是為了對付幾個興州官紳,就引發全天下既得利益者的敵視與反彈,堪稱是殺敵八百、自損十萬,以趙俊臣的心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更何況,在薊鎮守軍不會直接派兵下場、興州官府也是處於敵對立場的情況下,趙俊臣也沒有能力強行徵用興州縉紳們的囤糧。
所以,李和的這一番質問,看似是想為興州縉紳撐腰壯膽,但實際上只是為了引出趙俊臣的後續計劃,順便是讓興州縉紳相信“周黨”一直都沒有拋棄他們罷了。
但興州官紳們並不清楚李和的真實想法,他們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原本還有些慌亂,但看到李和站出來為他們撐腰之後,卻紛紛是迅速恢復了膽氣。
呂文升剛剛投入“周黨”不久,迫切想要在李和麵前表現自己,所以就一掃此前怯懦,率先道:“趙閣臣,下官完全支援李閣老的說法!縉紳們乃是朝廷之根基,代表著民心之所向,您若是隨意徵用他們的囤糧,引發縉紳們的不滿,那就是根基動搖、民心動盪……下官也知道您想要儘快穩定興州局勢,但這種做法只會是適得其反。”
李慈也是毫不退讓,大聲道:“趙閣臣明鑑,我們縉紳當然知道興州百姓皆是急著想要購買低價糧食,我們也確實還有一點存糧,也願意為朝廷分憂解難!但考慮到興州境內的缺糧困境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這點存糧就絕對不能輕易使用,必須要有備無患,否則不僅是飲鴆止渴,也就徹底失了退路與餘地,等到真正的危急關頭,反而是無糧無銀可用,必然是後果更為嚴重!”
劉家河則是示弱訴苦、綿裡藏針,道:“對啊!我們縉紳之所以囤著糧食,不僅是為了維穩興州之長遠,也是為了匡助朝廷之大義!就以我劉家為例,這些年來一直都積極協助薊鎮籌備軍需物資,興州駐軍的大半酒食就是由劉家提供,若是您強徵了我劉家的囤糧,就一定會首先引發境內駐軍的不滿……”
宋嵩公稍稍猶豫一下,忍不住也說道:“趙閣臣,您三天之前曾是當眾承諾過,您會獨力解決錢糧籌集之事、也無需我等協助就可以滿足百姓們的購米需求,所以興州各界才會積極配合您的那份公告,也任由您全面接管了賑濟與糧政之權,若是您事到臨頭之際不僅是無法落實承諾,反而是盯上了我們這些人的家產存糧,恐怕是有言而無信、反覆無常之嫌,也著實是令人心寒不平!”
總而言之,興州官紳就是不願意提供糧食賣給百姓,還尋了各種理由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解。
趙俊臣眼中閃過了一絲冷厲,但下一刻已是面現笑意,語氣也稍稍溫和,耐心解釋道:“李閣老、呂知州、還有各位縉紳賢達,你們誤會本閣的意思了!本閣並不是想要強徵興州縉紳們的存糧,而是想要借用!就像是本閣幾天前向薊鎮借用軍糧一般,待本閣返回朝廷中樞之後,就從國庫各倉調集糧食還給眾位縉紳,如何?”
說話之際,趙俊臣語氣稍軟。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表態之後,幾位興州官紳皆是心中大喜。
在興州官紳看來,趙俊臣絕對是沒有後招了,眼看著就要信譽盡毀、引發又一場暴亂,所以才想到了向他們借糧這個辦法!
但借糧之事也就意味著,趙俊臣需要求著他們。
既然是有求於人,那就意味低頭讓步!
想到這裡,再加上他們還以為己方擁有李和的撐腰做主,一個個皆是愈發猖狂,不僅沒有直接答應趙俊臣的合理要求,反而還蹬鼻子上臉,趁機提出了要求!
“趙閣臣,按理說您的這項提議也算合理,但我們還是擔心朝廷中樞的變數太多、手續繁瑣,說不定就會拖延時間,無法為興州及時補上存糧,若是期間百姓們再鬧起來,我們這些興州官紳就要束手無策了!”
“如果趙閣臣想要借糧的話,也行!但請您儘快返回京城中樞,這樣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從國庫調運米糧運往興州,也就可以化解我們興州各界的心中疑慮!”
“是啊,趙閣臣,只要您儘快返回京城中樞,別說是借糧給您了,興州境內的米價也完全可以降低!”
總而言之,興州官紳們依然是想要逼迫趙俊臣儘早返回京城,不要再找他們的麻煩。
趙俊臣皺眉遲疑道:“但本閣之所以是滯留於興州境內,主要是為了調查清楚前段時間那場民亂的具體原因,若是現在就返回京城中樞,豈不是前功盡棄?”
隨後,趙俊臣的語氣愈發軟弱,又問道:“這樣吧,本閣向各位縉紳立下一張字據,保證自己可以按時還糧,如何?”
見趙俊臣還是不願意離開興州返回京城,興州官紳們自然是不會同意趙俊臣的這項條件!
“不行啊!趙閣臣,我等並不是懷疑您的信譽,但這種事情關係重大,我們不敢承擔任何一絲風險!”
“對啊,為了有備無患、以防萬一,興州境內的存糧數量必須要有保證……”
“小民等人的態度從來也沒有變過,只要閣臣您願意儘快返回朝廷籌集糧食支援興州,無論是借糧之事、還是糧價降低之事,皆是可以商量!”
趙俊臣目光愈冷,但面容笑意不變,語氣再次軟了三分,繼續道:“若是還不行,那本閣再給你們支付利息如何?嗯,你們每借給本閣一石糧食,當本閣按時還糧之際,就同時交給你們一錢銀子的利息,若是延時還糧,則每延誤十天時間就多交一錢銀子的利息,如何?”
這般條件,可謂是極為豐厚,一時間幾位興州縉紳皆是忍不住動心了。
但最終,他們總算還記得輕重緩急,也知道把趙俊臣這個麻煩儘早送往京城才是正事,所以依然是紛紛拒絕了這項提議。
見到興州官紳們再次拒絕了自己的提議,趙俊臣輕嘆一聲,道:“既然各位不願意借糧,也不願意降低糧價,那本閣現在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說完,趙俊臣一揮手,就見牛輔德指揮著上百名禁軍將士,陸續把六七十個紅漆木箱抬進了柳府正堂。
一時間,柳府正堂內堆滿了紅漆木箱。
因為數量太多,還有許多紅漆木箱堆放於正堂外的前院之中。
這些紅漆木箱不僅數量很多,容積也很大,箱內顯然是堆滿了重物,落地之後聲音又沉又重。
隨後,趙俊臣再次一揮手,就見禁軍將士們同時掀開了所有的紅漆木箱。
下一刻,耀眼金光灑滿了整個柳府。
所有紅漆木箱之內,皆是堆滿了金錠與金磚!
這些金子,自然就是趙俊臣當初在錦州大營所吞下的那筆遼東鎮存金了。
見到這般驚人數量的黃金之後,別說是興州官紳了,即便是見多識廣如李和一般,也不由是呼吸一滯、目眩神迷。
就在所有人皆是震驚失語之際,趙俊臣笑道:“而本閣的解決辦法就是,用這筆金子向各位縉紳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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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李和首先回過神來。
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金山金海,又仔細思索了趙俊臣與興州官紳們的交涉過程,李和當即是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他很清楚,興州官紳們很快就要大禍臨頭了。
趙俊臣剛才與縉紳們交涉之際,態度看似軟弱,但實際上只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情——對於興州官紳,他趙俊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也就是說,他趙俊臣原本也不想與興州官紳為敵!更不是想要與天下縉紳為敵!
再等到趙俊臣搬出了這座金山之後,整件事情的性質就更是徹底變了!
在此之前,趙俊臣與興州官紳們的明爭暗鬥,表面矛盾在於興州民亂的具體定性問題,實際矛盾則是農務改革新政的推廣之事,而興州官紳們為了這些事情與趙俊臣為敵,許多人還可以表示理解,尤其是明朝縉紳階層,更是會積極支援。
但等到趙俊臣搬出這座金山,又表示自己想要以這座金山向興州縉紳們購買天價糧食之後,就直接轉移了整件事情的焦點與矛盾。
訊息傳揚出去之後,所有人只會關注一件事情,那就是——興州縉紳逼著趙俊臣以一石米五兩銀子的天價向他們買糧!簡直就是宰人!也絕對是欺人太甚!
而趙俊臣為了平息民怨、救助百姓,寧願是以一石米五兩銀子的天價向興州縉紳們購買米糧,也絕對是捨己為人、忍辱負重、愛民如子、救苦救難!再是如何讚譽也不為過!
這樣一來,朝野各方或是關注於一石米五兩銀子的天價,或是關注於趙俊臣突然間搬出來的這座金山,或是稱讚趙俊臣的豪氣,或是抨擊興州縉紳的貪婪,也就不會再有人關注趙俊臣與興州縉紳這場衝突的真正原因。
這般情況下,再等到趙俊臣出手整治興州官紳之後,就算是趕盡殺絕、滅門絕戶,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引發天下縉紳的敵意!世人只會認為是興州官紳欺人太甚,刻意刁難他趙俊臣,所以趙俊臣只是對等報復罷了!
興州縉紳這般貪得無厭,被趙俊臣徹底整治也是天經地義!
就算是縉紳階層之中有少數人眼光敏銳、發現了深層原因,也無法尋到理由公開詆譭趙俊臣。
這樣一來,趙俊臣既是可以肆無忌憚的整治興州縉紳、也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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