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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駐地之中,趙俊臣的營帳之內,許慶彥渾身紅腫滾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依然是低聲呻吟不斷,頭部、脖頸、肩頭等處皆是綁著滲血白布。
趙俊臣站在許慶彥的床前,看著許慶彥的這般模樣,似乎是面色冷肅,又似乎是表情呆滯。
與此同時,一名參與了此前綁架計劃的禁軍總旗,正在向趙俊臣輕聲解釋著許慶彥從受傷到昏迷的事情始末。
“……測聽到何宇就快要策反那幾名胡家莊農戶之後,許兄弟就連忙帶人衝進房間控制局勢,但誰也沒想到,何宇的傷勢早就好轉了,一直都在偽裝自己依然是腿腳不便,再加上那間木屋極為逼仄,根本沒有躲避餘地,所以何宇突然發難之下,許兄弟就被他給抓住了……
……但許兄弟當時表現極為悍勇,直接用後腦勺撞折了何宇的鼻子,然而何宇也是一個血勇之人,雖然是猝不及防被許兄弟撞的眼冒金星,卻也奮起餘力,用手中木刺連續捅了許兄弟好幾下,讓許兄弟的面部、肩頭、以及脖頸處皆是受傷嚴重……
……又等到今天清晨,許兄弟見到禁軍將士們衝進密林之後,就知道閣臣您已經開始實施備用計劃,他必須要儘快扮成剛剛衝進密林的禁軍同袍才行……
……但他擔心自己身上傷勢已經初步凝出血痂,會被遼東鎮的人看出破綻,竟是直接用手撕掉了傷口上的全部血痂,讓各處傷口再次大量流血、偽裝成了新傷,然後就向遼東鎮的人解釋說這些傷口皆是他與禁軍將士們衝進密林之際不小心掉進陷阱所致……
……然而,許兄弟的傷勢原本就較為嚴重,這一次直接撕掉所有血痂之後,更是元氣大傷,就再次加重了傷勢,雖然是把遼東鎮的人順利湖弄了過去,但很快就開始發起了高燒,傷口也出現了化膿跡象,離開密林之後不久就昏迷了過去……”
說話之際,這位禁軍總旗的表情間滿是欽佩,只覺得許慶彥的堅韌與悍勇皆是要遠強於尋常軍人。
不論是被何宇挾持之後悍不畏死的反抗,還是為了掩蓋破綻而親手撕掉傷口血痂,這些事情都不是尋常人有勇氣做到的。
不僅是這名禁軍總旗,親眼見證了這一系列事情之後,所有參與綁架計劃的禁軍將士皆已是對許慶彥心服口服。
說完這一切事情之後,這名禁軍將士就突然跪在趙俊臣的身旁,低頭泣聲請罪道:“卑職等人辦事不利,不僅是險些讓何宇逃走、影響了趙閣臣您的大計,更沒能保護好許兄弟,這一切全是因為卑職等人無能,還請趙閣臣責罰!”
趙俊臣沉默良久之後,緩聲道:“起身吧,你根本沒必要請罪,這一系列事情並沒有你們的責任!若是硬要說起來,被何宇挾持、讓何宇尋到逃走機會,全是因為許慶彥他自己思慮不周的責任……而許慶彥現在的受傷昏迷,則全是因為本閣一直以來逼他太緊太狠的緣故……”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語氣終於有了波動,似乎是多了一絲自責,但又似乎是冷靜評述,繼續說道:“本閣一直希望許慶彥能成為本閣的得力臂膀,他是本閣的總角之交,自幼就跟在本閣身邊,乃是本閣最為信任之人,若是他的能力心機有所成長,本閣自然就可以輕鬆許多……
出於這般想法,本閣一直在設法逼著他儘快成長,讓他承受了太多壓力!尤其是這一次,本閣其實已經提前準備好了許多後手,就是為了預防計劃進行之際出現紕漏,但本閣並沒有把這些後手告訴許慶彥,反而是屢次向他強調,他所執行的任務就是本閣這一系列計劃的成敗關鍵,他若是任務失敗了,本閣就無法活著離開遼東鎮……
所以,當他見到自己的任務有可能會失敗之後,就陷入了痴狂之中,把自己的生死徹底拋之腦後了!所以他才會與何宇拼命,所以他才會毫不顧忌自己的傷勢,這一切,全是本閣所逼,若是他接下來出現任何意外,也完全是本閣害了他!”
這一番話,似乎是講給那位禁軍總旗聽,又似乎是自言自語。
說完,趙俊臣閉上了雙眼,表情間也終於是忍不住閃過了一絲痛苦。
經歷了這一系列事情之後,許慶彥很有可能將會大破大立、徹底成熟,心智、手段皆將會大幅提升,成為趙俊臣真正的得力臂助。
從這方面而言,趙俊臣催化許慶彥成長的想法也算是成功實現了。
但前提是……許慶彥可以僥倖活下來,順利挺過眼前這場劫難!
這個時代,既沒有消炎藥、也沒有藥用消毒液,傷口化膿發炎絕不是一件小事,死亡率奇高無比。
這般情況下,相較於活下來之後迅速成長,許慶彥更有可能將會直接死於傷口併發炎症。
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即使是趙俊臣也不例外。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趙俊臣與許慶彥之間的感情無疑是最為深厚的。
這種感情不僅是友情,也包含了一部分親情,唯有在許慶彥面前,趙俊臣的心態最為放鬆,可以稍稍卸下一部分面具與心防。
看到許慶彥躺在床上昏迷之際依然是不斷輕聲呻吟,顯然是極為痛苦,趙俊臣不由是悔恨不已。
他現在寧願許慶彥完全沒有成長,依然像是從前一般只當一個純粹的無能小人,也不願意許慶彥冒著生命危險、承受巨大痛苦,就是為了變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樣。
但現在,再說這些事情皆是沒用了。
趙俊臣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唯有兩件罷了,其一是全力救活許慶彥,其二是……睡覺休息。
自從那些遼東鐵騎發動兵變之後,至今已有三天時間,趙俊臣幾乎就沒有休息過,連睡覺的機會也沒有,如今也同樣是瀕臨極限,頭腦昏昏沉沉,時不時就會感到身體虛脫。
趙俊臣現在很想要陪在許慶彥身邊、親自照料,就算是無法發揮任何作用,也好歹是可以稍稍心安……但他很清楚,自己並不能這樣做。
吳應熊很快就要登場,趙俊臣必須要保持清醒頭腦與充足精力,繼續推動自己的計劃,根本沒有時間與餘力分心,否則只會讓許慶彥的付出皆是白廢。
想到這裡,趙俊臣先是喚來了負責為許慶彥醫治的幾名軍醫,從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之中,儘量搜刮出了一些源自於後世的粗淺醫學知識,譬如是用酒水擦拭傷口、又譬如是餵食鹽水補充體力等等,向這幾名軍醫詳細叮囑了幾句。
隨後,趙俊臣深深看了一眼依然是昏迷不醒的許慶彥之後,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就腳步沉重的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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