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二天清晨,辰時三刻,何宇親自領著幾位錦州城的名醫來到趙俊臣的營地,說要為趙俊臣診治病情。
但任誰都知道,趙俊臣根本沒病,兩人的此次相見就是為了進行一場政治交易、私相授受。
所以,當何宇前來拜見趙俊臣之際,雖然各方勢力皆是心中好奇、迫切想要知曉這場談話的具體內容,也一直都在密切關注,但這場交涉必然是要秘密進行,所以也沒有任何人會不知趣的現身湊熱鬧。
往常時候,每天只要是天色一亮,就會有各方勢力陸續前來拜見趙俊臣,趁機與趙俊臣拉近關係、設法討些好處,但這一天除了何宇之外,卻沒有任何人前來拜見趙俊臣。
但最終,依然有一個人很不知趣,無論如何也要旁觀趙俊臣與何宇的這場談話。
當何宇來到趙俊臣的營帳之內後,見到營帳之內的情況,頓時是皺起了眉頭。
因為,此時呆在營帳之中與他相見之人,除了趙俊臣之外,竟然還有一個禁軍百戶姜泉站在一旁。
與此同時,何宇還敏銳的發現,趙俊臣的此時表情也有些陰沉,時不時就會怒瞪姜泉一眼。
見到這般情況,何宇心中已是隱隱有些猜測。
接下來,何宇帶來的幾位名醫陸續出面,皆是裝模作樣的為趙俊臣進行了一番診斷,最終結論都是趙俊臣勞累過渡、心體透支云云,接下來只需要認真休養幾天就可痊癒。
趙俊臣也沒有質疑這些名醫的診斷結論,只是等到診斷結束之後,就轉頭向禁軍百戶姜泉吩咐道:“姜百戶,你現在就帶著這幾位名醫前去領賞銀吧,順便也根據這幾位名醫的藥方,為本閣準備藥湯,本閣想要儘快養好身體、所以今晚就要服藥。”
趙俊臣的這般說法,顯然是想要趁機支走姜泉,讓他與何宇二人單獨密談。
然而,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姜泉卻是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看似態度恭敬的答道:“閣臣,卑職認為自己還是留在這裡繼續伺候您比較好,至於賜賞與抓藥的事情,隨便交給其他人去辦就好……畢竟,卑職此次受命護衛於您之際,陛下他曾是親自交代過,不僅要全力協助於您,也一定不能離開您的身邊!”
聽到姜泉的這般說法,趙俊臣頓時是面現怒意,冷聲道:“所以,你就打算留在這裡不走了?”
姜泉依然是似笑非笑、態度看似恭敬,不軟不硬的答道:“閣臣,您是大人物,但也不要這般刁難我這樣的小爬蟲……卑職雖然不敢違背您的命令,但也更不敢違抗陛下聖意啊!”
趙俊臣的表情愈發陰沉,眯著眼睛出聲威脅道:“若是知曉自己只是一個小爬蟲,那就要更應該小心一些……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爬蟲是沒有及時離開、被人給一腳踩死的?”
聽到趙俊臣的威脅,姜泉表情一變,眼神有些慌亂,氣勢也隨之弱了大半。
然而,猶豫片刻後,姜泉依然是無視了趙俊臣的威脅,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就是想要留在這裡旁觀趙俊臣與何宇之間的密談。
見到這般情況,何宇也就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心中猜測,自認為猜出了真相。
顯然,姜泉此人這段時間雖然一直都為趙俊臣賣力效命,但他身上也肩負著暗中監視趙俊臣的使命,乃是德慶皇帝所安排的眼線,就是為了防止趙俊臣與遼東鎮私下勾結在一起。
所以,見到趙俊臣要與何宇進行一場密談之後,姜泉出於自身使命,自然是要留在一旁進行監視,哪怕是徹底得罪了趙俊臣,也不願意離開這裡。
對於這般情況,何宇倒也不覺得意外,他早就猜到德慶皇帝一向是心性多疑,不僅會暗中防範遼東鎮與山海關吳家,也一定會防範著年紀輕輕就已經功高震主、權高位尊的趙俊臣。
與此同時,何宇也不由是暗暗有些輕視趙俊臣,只覺得趙俊臣竟然就連一個區區禁軍百戶都搞不定,顯然西門盛的評價沒錯,趙俊臣只善於挑撥是非的離間手段,但實際實力則是可以忽略不計,就連身邊負責護衛的禁軍將士都與他不是一條心。
但這樣一來,趙俊臣與何宇的這場密談,也就無法進行了。
畢竟,他們若是想要商議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期間必然會有私相授受的情況,甚至有可能會出賣朝廷中樞的利益,這些情況絕對不能透漏給德慶皇帝的眼線。
而就在何宇暗暗思索自己此時究竟應該如何破局之際,趙俊臣再次冷哼一聲之後,突然向何宇身後的幾位名醫問道:“幾位名醫,本閣想要問一下……本閣目前的種種症狀,是否也與自己長時間久坐於屋中、缺乏必要的身體活動有關?”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詢問,何宇目光一閃,迅速就猜出了趙俊臣的想法。
然後,何宇稍稍猶豫了片刻,就對幾位名醫輕輕點頭示意。
看到了何宇的暗示之後,幾位名醫也就紛紛出聲,皆是認同了趙俊臣的想法,說趙俊臣確實是因為身體缺乏活動、造成了血脈不暢、所以才會體虛多病云云。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向何宇提議道:“何總兵,現在這個時節,正值鶯飛草長之際,也正是狩獵的好時機!既然幾位名醫皆是建議本閣多活動身體,那咱們二人不妨是趁著今天的機會,一同出營狩獵一番可好?本閣這段時間也憋久了,想要趁機散散心。”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提議,何宇認為自己已是再次猜出了趙俊臣的想法。
顯然,趙俊臣想要趁著這場狩獵的機會、設法脫離姜泉的監視,然後就能與何宇進行私下交易了。
想到這裡,何宇再次思索片刻後,就點頭道:“正當如此,如今遼東境內經常能見到獐子與花鹿,也都養好了膘,正是狩獵的好時機!既然趙閣臣有興趣狩獵,卑職自然是樂意陪著閣臣盡興!”
聽到趙俊臣與何宇的說法,姜泉表情微微一變,又連忙提議道:“既然如此,那卑職立刻就召集禁軍將士們一同行動、護衛閣臣。”
趙俊臣則是搖頭道:“只是一場即興的狩獵罷了,沒必要興師動眾,更沒必要派出太多人馬護衛,你一個人跟著本閣就好……具體的護衛之事,就交由何總兵的麾下將士,如何?”
姜泉表情再變,也再次質疑道:“這樣不妥吧?既然出動了遼東邊軍,我禁軍將士又豈能閒著?”
何宇則是揮手道:“有什麼不妥的?趙閣臣所言有理,只是一場心血來潮的狩獵罷了,又何必大動干戈,更沒必要出動禁軍同袍!
事實上,本將也不打算出動太多遼東鐵騎,只需是三五十人跟著護衛也就足夠了!遼東鐵騎皆是殺敵無算、以一敵百,足以護衛周全,難道還要擔心山賊綁架不成?”
看到趙俊臣與何宇二人皆是心意已決,姜泉自然是面現不甘,但也只能是悻悻作罷。
就這樣,何宇很快就已經派人準備好了狩獵所需的馬匹、弓箭、獵網等物,然後就在幾十名遼東鐵騎的擁簇之下,與趙俊臣、姜泉二人一同出營而去。
然而,何宇卻不知道,他所講的山賊綁架之事,即將要一語成讖!
*
這段時間以來,自從趙俊臣、遼東鎮、以及山海關吳家皆是圍繞胡家莊分別建成一座營地之後,被三座營地所包圍的胡家莊,反而是被所有人忽略了。
但實際上,胡家莊內部的情況,卻是完全不平靜,較之前些天還要更為暗流洶湧、群情激奮!
前段時間,因為遼東邊軍的欺壓與迫害,胡家莊百姓或是被迫交出“助軍糧”、或是被擄走了妻女、更還有親朋死於非命,原本就是充滿了怨恨情緒!
當趙俊臣出面為他們做主之後,他們原本還以為自己終於是遇到了傳說中的青天大老爺,實際上他們最初幾天也確實是改善了境遇,因為趙俊臣的出面做主,不僅是遼東邊軍迅速歸還了被擄走的妻女,更還補償了他們一筆錢財。
胡家莊的百姓們都是老實人,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之後,他們原本已是稍稍平息了怨氣。
但很快,局面已是急轉直下。
隨著遼東鎮的遼東鐵騎、山海關的關寧鐵騎、以及各方勢力紛紛抵達了胡家莊境內,小小的胡家莊一時間聚集了太多人馬,而且這些人馬根本就不把胡家莊百姓放在眼裡,所以胡家莊百姓的日常生活很快就變得愈發苦不堪言了。
昨天是關寧鐵騎操練奔行之際踩壞了他們幸苦種植的莊稼,今天是莊內百姓被某位豪強僕從出手毒打了一頓,明天則是要被遼東邊軍強行徵用房屋與器具……
就這樣,不過是幾天時間,胡家莊百姓已是再也無法承受重擔,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般情況下,胡家莊的百姓們再次想起了青天大老爺趙俊臣,就想要再次請求趙俊臣出面為他們主持公道,但趙俊臣這個時候已經前往莊外營地居住,他們自然是無法隨意晉見,幾次求見都吃了閉門羹,可謂是訴苦無門!
很快,胡家莊百姓又突然聽到一則流言,說是趙俊臣已經決定向遼東鎮妥協,不再追究遼東邊軍長期以來迫害百姓的罪責,而是選擇與遼東鎮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於是,不堪重負的胡家莊百姓,原本已經逐漸熄滅的怨氣與怒火,也很快就再次點燃了,甚至較之此前情況還要更為炙烈許多!
在這些滿腹怨怒的胡家莊百姓之後,表現最為激烈之人乃是一位名叫牛壯的青年漢子!
牛壯自幼喪失父母,一直都是與親妹相依為命,幼時則是被一個好心鄰居接濟為生。
然而,因為遼東邊軍的肆意妄為,牛壯的妹妹被強行擄走,幼時接濟他的那位好心鄰居則是選擇自行吊死在胡家莊村口的大樹上,再等到他的妹妹被遼東邊軍歸還之後,卻是飽受凌辱,很快也同樣是吞碳自殺了!
所以,牛壯對於遼東邊軍的怨恨,簡直已是刻骨銘心,用滔滔不絕的長江之水也無法洗清。
再等到胡家莊百姓們受到各方欺壓、再次點燃怒火之後,牛壯以及莊內的幾位年輕氣盛的漢子,很快就集結在了一起,整日商議著報復計劃。
然而,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所構思的那些報復計劃,也只是貪圖一時口快、趁機發洩心中怨氣罷了,並沒有當真想要落實行動,也沒有任何的可行性。
但就在這個時候,透過化妝手段換了形象的許慶彥突然出現了。
根據許慶彥的說法,他是一位尋常商賈,但被遼東邊軍搶走了貨物,不僅是血本無歸,更還妻離子散,所以他與牛壯一樣想要報復遼東邊軍,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到處串聯相同想法的各地好漢。
*
把時間撥回到一個時辰之前。
許慶彥帶著幾名漢子,再次來見牛壯等人。
隨後,許慶彥指著身後幾位漢子,向牛壯介紹道:“這位是來自於張村的好漢張德順,這位是來自於黑河村的好漢郭正理、這位是來自於湯山鎮的好漢梁成……
這幾位的情況,我此前都已經向你說過,他們的家鄉也與胡家莊的情況相同,皆是被遼東邊軍逼得沒活路了,他們現在皆已是下定決心,要設法報復那些跋扈的遼東邊軍、還有那些卑劣的朝廷大官!
這幾位好漢皆已經召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夥伴,現在就守在胡家莊向北二十里外的赤林山上等候訊息……牛兄弟,你現在給個準話,究竟要不要一同行動?”
許慶彥所講的張村、黑河村、湯山鎮等等,都是胡家莊的附近村落。
然而,許慶彥所領來的張德順、郭正理、梁成等人,牛壯竟是完全沒有見過。
而且,這幾人身材壯碩、神情彪悍,也不像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不過,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都是一輩子不會離開家鄉十里範圍之外,而且牛壯本身也不是一個謹慎多智之輩,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只是聽到許慶彥的詢問之後表情連連變幻,時而興奮、時而恐慌、時而咬牙切齒。
其餘那些胡家莊漢子,一向是把牛壯看作領頭之人,這個時候也大多是相似的表情,緊緊盯著牛壯、等待牛壯的回答。
遲疑許久之後,牛壯終於是有了決定,咬牙道:“也太冒險了……我想要再次前去求見趙閣臣,若是趙閣臣依然還是青天大老爺、願意為咱們百姓主持公道,那自然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