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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們魚貫進入太和殿之後不久,德慶皇帝也很快駕臨,又一陣山呼萬歲之後,朝會終於開始。
總體而言,今天這場朝會,可謂是激烈且又無趣。
所謂“激烈”,是因為持有不同意見的朝臣們在朝會上爭鋒相對、互不相讓,爭吵與激辯貫穿始終。
所謂“無趣”,則是因為這場朝會的情況至始至終都在趙俊臣、周尚景等人的意料之中,並無任何意外之處。
因為太子朱和堉在洛陽所鬧出的亂子實在是太大,而且是嚴重違背了這個時代的倫理觀念與官場規則,又有許多官員心中認定了七皇子上位的事情已是板上釘釘、有心想要投機討好,所以早朝剛剛開始,就有大量的清流官員、投機官員、甚至是中立官員,迫不及待的紛紛出列彈劾,想要一鼓作氣的廢黜朱和堉、擁護朱和堅上位。
一時間,朱和堉可謂是人人喊打,好似是十惡不赦。
然後,“周黨”與“趙黨”兩派則是紛紛站出來表達不同意見,認為太子朱和堉的做法雖然過激,但也是出於一片公心,而且朝廷中樞目前還不知曉詳細情況、不應該妄做定論云云,總之就是千方百計的想要暫時保全太子朱和堉、拖延七皇子朱和堅上位的時間。
只是,聲討朱和堉的聲勢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周”、“趙”二黨聯手,一時間竟也是落於下風,只能盡力表達一些不同觀點,勉強阻止廟堂中樞迅速形成統一意見罷了。
也幸好,就正如趙俊臣所預料的一般,德慶皇帝這個時候也是心中猶豫,自上朝之後就一言不發的坐在龍椅之上,只是靜靜聽著百官們的激烈爭辯,至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立場偏向。
就這樣,百官們噴吐了無數口水,足足是爭吵了一個多時辰,眼看是誰也說服不了誰,而且時間也不早了,沉默良久的德慶皇帝終於是開口表態。
然而,德慶皇帝這個時候依舊是沒有表明態度,只是讓張德收集了百官們所準備的奏疏,表示自己會認真翻閱、總攬各方意見,然後才能作出聖裁。
說完這些之後,德慶皇帝就宣佈下朝了,百官們浪費了大量口水,最終卻只得到了一個“再議”的結果,沒有改變任何事情。
與此同時,趙俊臣與周尚景二人雖然是耗費了好大力氣,但總算是完成了拖延七皇子上位的目標。
就這樣,早朝結束之後,百官們或是筋疲力盡、或是心有不甘,皆是陸續離開了太和殿。
而趙俊臣與百官一同離開太和殿之後,卻又繞了一個圈子去了御書房,請求德慶皇帝召見單獨談話。
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求見,似乎是有些猶豫,讓趙俊臣足足是等待了一刻鐘多的時間,終於是傳旨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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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俊臣進入御書房之後,卻發現御書房內還有另外兩人正與德慶皇帝談話,分別是宗人府左宗正、英國公張荃,以及翰林院學士呂正明。
張荃身為宗人府左宗正,一向是輔佐德慶皇帝管理皇家宗室事務,負責轉述宗室陳述請求、記錄宗室的罪責過失。
而呂正明則是當朝大儒,擅於經義註解,儒林地位極高,堪稱是宗師一般的人物,哪怕是周尚景見到他都要態度恭敬,如今已是古稀年紀,一向是體衰多病,經常是缺席朝會,就連翰林院衙門也很少去,但此人就是一面招牌,哪怕他早已是無力擔當官職,但德慶皇帝也一直留著他的位置,以彰顯明朝的文化昌盛。
無論張荃、還是呂正明,在廟堂之中一向是秉持中立,從來都不會參與黨爭,也很少會發表意見,更不會與人爭權奪勢,雖是地位崇高,但存在感卻是極低。
而德慶皇帝這個時候刻意召見這兩人談話,用意也很明顯,就是為了進一步打探宗室與儒家對於太子朱和堉的看法。
想明白了德慶皇帝的想法之後,趙俊臣進入御書房之後就默默站在一旁,安靜聽著德慶皇帝與張荃、呂正明二人的談話。
只聽張荃說道:“陛下,太子在洛陽的事情鬧得太大,如今已是震驚了京城左近的所有宗室與勳舊!從昨晚開始,臣的家中門檻就被踏爛了,打探訊息、表明意見的宗親與勳舊可謂是絡繹不絕!
太子他此前與各地藩宗相互彈劾的事情也就罷了,說到底只是權責所在,但這一次竟是公然囚禁福王、用刑宗親,自然就會讓許多人兔死狐悲,可謂是人人自危,甚至還有人已經把太子殿下比作了……建文皇帝,認為太子殿下對宗室懷有偏見惡意,而且絲毫不念血脈之情,登基之後說不定會效仿當年的建文帝一般再次削藩。
而且,依臣的看法,這一切都還只是開始,等到洛陽之事的訊息傳遍天下之下,只怕是各地宗親的反彈還要更大。”
聽到張荃的稟報之後,德慶皇帝眉頭愈發緊皺,然後轉頭看向呂正明,問道:“呂老愛卿,你對於這件事有如何看法?”
呂正明的年紀太大,反應也有些遲鈍,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之後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緩緩道:“陛下,當年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就是因為儒家的三綱、五常、五倫、八德皆乃是天下至理,最有益於江山治理、教化百姓!可以說,自東漢以來,儒家之道就是歷朝歷代的統治基礎!
這‘五常’之中,有‘仁’亦有‘禮’,‘五倫’之中則有‘長幼有序’之說,‘八德’之中更還有一個‘悌’字!
而太子殿下在洛陽的諸般做法,確實是太過了,福王好歹是他的叔父,所調查的諸般罪行尚未定論,也沒有受到陛下的明確旨意,又豈能隨意囚禁?至於那些宗親,皆是皇家血脈,乃是他的親族,又豈能肆意用刑?
這件事情,無論太子殿下他佔不佔道理,對於我等聖賢傳人而言都是無視綱常的惡行,因為他敗壞了道德表率,給予了世人錯誤示範,必然是要批判的,今後這件事情記載於史書之中,只怕也不好看。”
表態之際,張荃與呂正明二人依然是立場中立,只是從宗親與儒家的角度向德慶皇帝陳述了意見。
但也正因為如此,德慶皇帝對於他們的表態也就愈發不敢忽視。
德慶皇帝沉默良久之後,緩緩嘆息一聲,道:“如今這般情況,朕也是深感為難!呂老愛卿、英國公,你們二人回去之後,一定要儘量想辦法降低這件事情的影響,朕今後做出決斷之際,也能稍稍輕鬆一些。”
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張荃與呂正明二人皆是點頭答應,然後就在德慶皇帝的示意之下離開了御書房。
就這樣,御書房內只剩下了德慶皇帝與趙俊臣二人,以及少數幾名伴駕伺候的宦官。
德慶皇帝依舊是沉默不語,沒有主動理會趙俊臣,顯然是心情極差。
眼見到這般沉默氛圍還有持續下去,趙俊臣目光一轉,卻是擺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主動問道:“陛下,太子殿下早就向您呈過密疏、表明了他的想法,他將會主動扮演黑臉吸引宗室怨氣、嚴懲宗室罪行,然後則是由您出面扮紅臉安撫人心、收穫眾望……如今的事情進展也正在按照太子殿下的計劃一般進展,可謂是一切順利,您又為何會不高興?”
“順利個屁!”
隨著趙俊臣的這一番話,頓時就引發了德慶皇帝隱忍許久的怒意,只見德慶皇帝怒聲呵斥之餘,更還拿起手邊茶盞向著趙俊臣的腳下丟去,摔成了一地碎片!
“他哪裡是扮黑臉,分明是在扮一個不仁不義、肆意妄為的跋扈惡徒!他心中究竟還有沒有‘分寸’二字?這般做法哪裡是在吸引宗室怨氣?分明是在招引全天下的抨擊!他究竟有沒有想過,朕在這般情況下,為了穩定朝野,究竟要如何懲處他才能平息世人非議?
確實!朕是有廢黜他的心思,但朕也是他的父親,也曾對他寄予厚望,至始至終都未曾想過要把他廢黜之後丟進宗人府大牢裡囚禁終身,那樣只會讓他鬱鬱而終,朕也要白髮送黑髮!朕希望他被廢黜之後依然能當個富貴閒人、一生平安無憂!但他的這般做法,豈不是逼著朕用最嚴酷的手段懲治他?”
德慶皇帝怒喝之際,趙俊臣偷偷抬眼察看,卻發現一向是性子涼薄的德慶皇帝,此時表情間竟是閃過了一絲痛苦之態!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也就大致明白了德慶皇帝的真實想法,不免是有些意外,沒想到德慶皇帝這個時候反而是顧念起了父子之情。
但趙俊臣心中對於德慶皇帝卻是毫無同情之意,反而是有些譏諷,當然表面上滿是感同身受的模樣,向前一步勸道:“陛下切莫動怒,依臣來看,太子的做法雖是過激了一些,但事情還並不算是多麼糟糕,只要是操作得當,尚還有挽回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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