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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趙俊臣態度僵硬的反問,鄭明稍稍靜默片刻,表情有些尷尬,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應該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勉強笑道:“以趙閣臣的訊息靈通,若是也不知道這般情況,那大概就是晚輩聽錯了吧……還望趙閣臣千萬不要誤會,晚輩至始至終都只是想要表達誠意罷了。”
“鄭家所謂的誠意,就是認為本閣的前景莫測,所以要在臺灣為本閣留一條後路嗎?你這些話,應該出於安南伯授意的吧?”
說話間,趙俊臣的態度不置可否,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
事實上,後路當然是越多越好,所以趙俊臣並不會直接拒絕鄭明這個別有用心的“好意”——萬一今後真的用上呢?
但趙俊臣也不會示弱,意味深長的看了鄭明一眼之後,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同樣是擺出一副投桃報李的誠意態度,淡淡道:“對於鄭家的誠意,本閣深表感激,而本閣當然也有誠意……若是鄭家之人今後擋不住西洋海盜的壓力、無法守住臺灣一島,那麼本閣這裡也同樣會是鄭家最好的退路,必然能保證鄭家族人的衣食無憂。”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回應,鄭明愈發是表情尷尬了。
他的表態,原本是為了在今後合作之中佔據一定的心理優勢,卻萬萬沒想到趙俊臣雖然久居於京城之中、與臺灣相隔萬里,竟也對鄭家的目前困境瞭若指掌,並且是反將一軍。
這樣一來,鄭明不僅沒有達到目的,反倒是枉作小人了。
鄭明終究年輕,城府還未成熟,只覺得坐立不安,又與趙俊臣談了幾句閒話之後,眼看到幾項主要議題皆已經談妥,就匆匆起身告辭了,讓這場談話頗有些虎頭蛇尾的意思。
另一邊,趙俊臣似乎是為了表達不滿,並沒有親自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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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當鄭明離開房間之後,趙俊臣的表情突然陰沉,輕哼一聲道:“距離鄭明抵達京城至今,不過是半月時間有餘,鄭家在京城之中也沒什麼訊息渠道,但竟然就連他也聽說了相關流言,看來這個謠言雖是內容荒誕,但也是越傳越廣、越演越烈了!”
此前與鄭明談話之際,趙俊臣雖然表現出一副對於相關流言毫不知情的樣子,但實際上以他目前收集訊息的能力,又豈會當真不知?只是故意不願意承認這個流言的存在罷了。
原來,近一個月時間以來,京城的市井街頭之間,竟是流傳起了一則與趙俊臣有關的荒誕謠言——說趙俊臣乃是當年宋朝皇帝的後人,有尊貴的皇室血統,而趙俊臣如今的佞臣作派也只是臥薪嚐膽罷了,實際上趙俊臣胸中頗有大志,一心想要復辟宋朝江山云云……
這樣的謠言,實在是過於荒誕,所以趙俊臣原本並不在意,畢竟這世界上經不住推敲的流言蜚語實在是數不勝數,但它們很快就會淹沒在更多的荒誕流言之中,任誰也不會注意。
然而,這一次也不知是因為何般緣故,這個荒誕謠言不僅是沒有逐漸消失,反而是愈演愈烈、越傳越廣了。
很顯然,必然是有人隱在幕後搞事、暗中推動謠言的傳播!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表情不快,許慶彥與霍正源二人皆是陪著小心。
許慶彥開口寬慰道:“少爺不必擔心,終究只是謠言罷了!我還專門去尋府裡有學問的師爺請教了一下,咱們現在距離宋朝滅亡已經有四五百年時間了,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就不會幻想著復辟宋朝的事情,宋朝皇室的後人更是早已經不知所蹤,如果只是因為少爺姓趙,就要被視為宋朝皇室後人,這理由也太牽強了!
總而言之,這個謠言實在是荒誕不經,也只有一些愚夫愚婦會相信,但真正有見識的人聽到這個謠言之後,只會一笑置之、拋在腦後,絕不會因為這個謠言就真的懷疑少爺。”
趙俊臣側目看了許慶彥一眼,然後輕輕搖頭,竟是完全不贊同。
另一邊,霍正源身為“趙黨”智膽,眼光見識自然是與許慶彥完全不同,所以他此刻同樣是表情憂慮。
稍稍猶豫一下之後,霍正源終於是開口向許慶彥解釋道:“慶彥,事情卻並非像你所想的那般簡單!這道謠言固然是經不起推敲,任何一個有學問有見識的人都不會相信,但它的歹毒與可怕之處在於,它會引導人們的思路,讓某些自認為聰慧之輩,下意識的考慮另一個問題、一個他們曾經從未考慮過的問題,那就是……若是趙閣臣當真是包藏禍心的話,他究竟有沒有能力犯上作亂?
尤其是咱們現今的這位陛下,一向是性子多疑,相關謠言一旦是傳到他的耳中,他就一定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到時候……事情就難辦了!”
說話間,霍正源小心翼翼的觀察了趙俊臣一眼,卻見趙俊臣此刻依然是面無表情。
霍正源的這一番話,可謂是有感而發,作為一個聰慧之輩,當他聽到謠言之後,思路歷程大概是這樣的——“什麼?竟然有人造謠趙閣臣是宋朝皇室後人?還想要復辟宋朝江山?當真是荒唐!別說趙閣臣大機率是與宋朝皇室無關,也絕無可能幻想著復辟宋朝,就算是他當真是包藏禍心,他又有能力付諸於實際行動嗎?額,好像……還真有?”
那時候,霍正源思及此處,當即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人若是想要叛亂謀逆,所需的基礎條件不外乎就是財力、兵力、以及影響力罷了!
而趙俊臣的目前情況,自然是不缺財力,在陝甘兵鎮之中也有一定勢力,而且他的朝野聲譽也在逐漸扭轉……簡而言之,趙俊臣雖然根基尚淺,但他若是真想要叛亂謀逆的話,哪怕是成功機會極低,但也確實已經具備了叛亂謀逆的基礎條件。
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徹底變了!
對於德慶皇帝這樣一位天性多疑的人而言,一位臣子究竟有沒有謀逆想法並不重要,他有沒有謀逆的實力才是關鍵所在,哪怕是一名臣子再是如何忠心耿耿,但只要他擁有了叛亂謀反的實力,就足以讓德慶皇帝坐立不安、視若仇寇!
在此之前,德慶皇帝雖是暗中多次出手打壓趙俊臣的勢力發展,但更多是出於廟堂派系制衡的考慮,也只是忌憚趙俊臣變成另一個更為年輕的周尚景罷了,卻從未考慮過趙俊臣會有叛亂的可能性。
而這道謠言一旦是傳入德慶皇帝的耳中、引導了德慶皇帝的思路,讓德慶皇帝開始考慮“趙俊臣究竟有沒有能力叛亂”這個問題的話,哪怕是趙俊臣從來都沒有過叛亂謀逆的想法,但只要是讓德慶皇帝察覺到趙俊臣確實已經具備了叛亂謀逆的基礎條件,趙俊臣今後的處境就會惡劣千倍百倍,隨時都會死得不明不白!
這也是趙俊臣如臨大敵、霍正源暗暗憂心的真正原因!
此時,趙俊臣自然是察覺到了霍正源目光之中的試探之意。
霍正源經過思索之後,認為趙俊臣已經具備了叛亂犯上的基礎條件,但他還是想要聽一聽趙俊臣自己的看法。
不過,趙俊臣顯然不打算回應霍正源的試探。
霍正源雖然還算是忠心,但還沒有徹底綁在趙俊臣的船上,所以趙俊臣的許多機密計劃也還要刻意瞞著他。
實際上,趙俊臣心裡很清楚,他何止是具備了叛變作亂的基礎條件?一旦是他的各項計劃進展順利的話,只需要再等五六年時間,再加上一個合適的時機,他甚至能有三五成把握叛亂成功!
當然,趙俊臣並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做些什麼,只不過他早就看透了德慶皇帝的秉性,一直都在未雨綢繆罷了。
簡而言之,若是德慶皇帝認為你已經具備了謀逆作亂的實力,那你就最好是真的具備了謀逆作亂的實力,唯有這樣才能爭取一線生機,否則就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趙俊臣只覺得事情陷入了死迴圈,他為了防止德慶皇帝的過河拆橋,就必須要積蓄實力以求自保,但他一旦是實力過大,就會進一步加深德慶皇帝的忌憚與敵意……簡直無解。
輕輕嘆息一聲,趙俊臣假裝沒有注意到霍正源的試探目光,只是向許慶彥問道:“幕後推動謠言傳播的勢力究竟是何方?查出來了嗎?”
此時,許慶彥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然是不敢怠慢,迅速答道:“大致已經查出來了,傳播謠言的源頭,乃是建州女真!
年關之際,建州女真的使者隊伍抵達京城為陛下賀壽,趁機散播了這道謠言!時至今日,建州女真的使者隊伍雖然已經離開了京城,但還在暗中留下了幾名奸細,皆是這些年來叛逃建州女真的漢人,更還留下了一筆不菲錢財,也正是因為這些漢人叛徒的暗中使壞,收買了大量市井閒漢散播謠言,謠言才會愈演愈烈、越傳越廣!”
聽到許慶彥的解釋,趙俊臣忍不住又是一聲冷哼,咬牙道:“原來是建州女真!果然是不安好心!”
自從趙俊臣與那位玄燁見面談判之後,就相互把對方視為未來大敵,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為建州女真挖坑,但很顯然這位建州女真大汗也沒有閒著,同樣是小動作頻頻。
沒有任何猶豫,趙俊臣當機立斷的吩咐道:“既然已經查到了源頭,就不能任由他們繼續使壞!慶彥,這件事就由你親手操辦,我給你兩天時間,徹底剷除建州女真所留下的全部奸細,一個不留!還有,所有被收買傳播謠言的市井閒漢,也全部丟到牢裡讓他們受到教訓,總而言之,務必要以雷霆手段、一舉根除謠言源頭!”
許慶彥當即是點頭答應,道:“少爺放心,既然已經掌握了大致情況,我完全不需要兩天時間,今天晚上就能把所有建州女真奸細埋進土裡喂蟲子!”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又問道:“這道謠言如今已是愈演愈烈,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僅是剷除源頭已經不夠了……慶彥,你說一說,有什麼辦法可以迅速平息這個謠言的傳播?”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已經把“評書人行會”交給了許慶彥,這個機構不僅能為趙俊臣收集訊息情報,還可以為趙俊臣引導輿論,許慶彥如今也算是擔負重任了。
也正因為如此,趙俊臣如今雖是如臨大敵,但依然不放過任何一次考驗歷練許慶彥的機會,並沒有立刻拿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向許慶彥詢問意見。
更何況,這件事情原本就在許慶彥的職責範圍之內,從某方面而言,許慶彥坐視這道謠言傳播到今天這般地步,就已是有失職之嫌了,如今也必須要將功補過。
許慶彥也清楚趙俊臣的想法,表情認真的沉思片刻之後,抬頭答道:“流言蜚語乃是人之本能,也唯有謠言才能平息謠言!若是想要平息一道謠言、讓人們不再關注,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堆更為荒誕的謠言徹底淹沒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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