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諾大的乾清宮裡迴盪著萬曆帝歇斯底里的咆哮。
太監、宮女等宮人跪倒一地紛紛磕起頭來。
生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遷怒他們這些池魚。
“夠了,真是夠了!他張居正管天管地,還管朕臨幸哪個妃子不成!”
萬曆帝胸口急劇起伏,面容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
所有宮人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實在沒見過萬歲爺憤怒成這個樣子。但有一樣是肯定的,萬歲爺發了怒,一定會有人倒黴。
只是這個人恐怕不是萬歲爺口中的張居正張相爺而是一個倒黴的宮人。
天子畢竟是天子,雖然現在張居正大權獨攬,天子不太能在朝政方面說上話,但要想杖斃一兩個宮人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水,水呢,你們這幫蠢貨想要渴死朕嗎?”
萬曆帝發洩了一通只覺得口乾舌燥,狠狠掃視了一遍跪倒的宮人。
他多麼希望這跪倒之人中便有那位元輔先生。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張居正只要站在面前,他就得賠上笑臉口稱先生。
一個宮女連忙去端茶壺,但她顯然太過緊張,在給萬曆帝倒茶的時候不小心跌倒,滾燙的茶水就徑直撒在了明黃色的袞龍袍上。
“放肆!”
萬曆帝勃然大怒。
他總算找到了發洩的由頭,大手一揮道:“把這個不知深淺尊卑的賤婢拖出去斬了!”
宮中極少用斬這個字,最多就是杖斃。概因見血不吉利,而皇宮大內又是紫薇帝星寓居之地,是不能見血的。
萬曆帝要斬殺這名宮婢,足以見得他的憤怒。
乾清宮內直是死一般的寧靜。
片刻之後,那名宮婢才反應過來,叩頭如搗蒜,哭噎道:“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啊。”
萬曆帝見一眾宮人都跪著不說話,更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朕連你們一群奴婢都命令不了嗎?朕還是大明的皇帝嗎?這個皇帝不做也罷!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誰都不願意這個時候做出頭鳥惹惱皇帝。至於替那個宮女求情就更不會有了,怪只能怪她冒失,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惱了皇帝,死也是白死。
萬曆帝閉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復下來。
他也知道僅僅因為那名宮女將茶水打翻澆在他身上就把其處死有些過了。可君無戲言,他已經說了的話怎麼可能輕易的收回?
他現在只希望有幾個太監宮女站出來求求情,這樣他也好有個臺階下。
可這幫蠢貨一個個把頭埋在臂膀裡,生怕說錯話一般。
萬曆帝心道人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現在他算是真切體會到了。
“罷了,便斬去她的頭髮,當做是斬首了吧!”
萬曆帝癱軟的坐倒在御座之上,無力的擺了擺手。
天子,他是大明的天子啊。
天子富有四海,四海之寶皆是其物,四海之民皆為其民,可為何他覺得整個人都被繩索束縛了住,快意之事做不得一件呢?
頹然,萬曆帝感到深深的頹然。
“謝萬歲爺,謝萬歲爺饒命!”
那名宮女死裡逃生,連連衝萬曆皇帝叩頭謝恩。可萬曆帝連正眼都懶得瞧她一眼。
連忙有兩個小太監取了剪子來,七手八腳的把那宮女的頭髮剪了下來,這便算是“斬首”了。
“滾出去,都給朕滾出去!”
萬曆帝只覺得怒火攻心,索性一揮手把宮人都趕了出去。
一名小太監跟著眾人出殿後並沒有留在乾清宮前的平臺聽堪,而是一溜小跑去了慈寧宮。
...
...
慈寧宮。
李太后正在誦讀佛經,她的貼身宮女小聲提醒道:“娘娘,乾清宮那邊來人了。”
李太后這便睜開眼,輕輕吐了一個“哦”字。
“哀家知道了。”
她在宮女的攙扶下起了身,四平八穩的朝外殿走去。
到了外殿坐定之後,李太后召見了那名乾清宮來的小太監。
李太后呷了一口茶,滿是威嚴的問道:“說罷,皇帝可是又有不堪的舉動?”
原來這名小太監就是李太后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線人。一旦皇帝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這名小太監就會立刻向李太后稟報。是以李太后總能對萬曆帝的言行舉止瞭如指掌。
“稟太后,奴婢有要事稟奏。”
他便將方才乾清宮之中發生的事情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連萬曆帝的細節表情都表現了出來。
李太后聽罷面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她冷冷道:“你說的都是真的?皇帝真的要將那宮女斬首?”
小太監連忙道:“奴婢怎敢在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娘娘若是不信...”
“哀家都信!”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口絞痛。
知子莫如母,自己的兒子是怎樣的性子自己最清楚。
萬曆能做出這種荒唐的命令,她是一點不奇怪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萬曆和他的顧命首輔張居正張先生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到了這般地步。
“這件事你沒有對別人提起吧?”
“奴婢不敢。”
小太監惶恐道。
“好,現在你立刻出宮,請張先生進宮一趟,到哀家這裡來商議要事。”
“奴婢遵命!”
小太監心中歡喜極了。他隱約覺得此次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使命。太后竟然叫他去宣懿旨,叫張先生入宮。
自此他算是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了。
小太監退下後李太后苦笑道:“皇帝這是胡鬧啊,看來哀家要敲打敲打他了。”
說罷她衝貼身宮女吩咐道:“去把先帝的牌位請出來。”
那宮女神色一變,但也不敢多話,連忙福了一福領命去了。
待她把先帝隆慶的牌位取來擺好,李太后已經換上了太后的朝服。
這衣裳只在某些隆重的大典時太后才會穿出來。今兒個是怎麼了?
過了半個時辰,張居正也匆匆趕來。
他對李太后是十分尊敬的。
事實上,他能夠穩坐首輔之位,一是因為李太后的信任,二是因為和司禮監掌印馮保是盟友。有了這二人的支援,便是皇帝不喜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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