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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詔獄(上)

作者:一袖乾坤
張居正捋著鬍鬚定定的看著寧修,並沒有說答應亦或者不答應。

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令寧修緊張極了。

良久張居正才緩緩說道:“賢生此舉高義,老夫願意幫你這個忙。不過”

寧修本是大喜,但聽到不過二字時卻是忽的心中一沉。

終歸是有條件的嗎?

“閣老請講!”

寧修作出一副晚生恭敬聆聽長輩訓示的姿態,這令張居正十分的滿意。

“老夫會去與陛下和劉指揮使說。不過賢生這裡也需要做些事情。首先嘛便是集合更多的人。”

張居正的這番論調寧修早已想到。輿論從來都是左右人心的關鍵工具。即便是統治者,有時也不得不在輿論面前低頭。這就是為何寧修集合一眾湖廣士子聯名上書。可要想集合更多的人卻並不容易。

畢竟這個時代君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能夠有十幾名士子站出來就已經不錯了,指望所有人像他們那樣“高義”不太現實。

“還請閣老賜教,如何能夠集合更多的人?”

“瓊林宴”

張居正不疾不徐的從口中吐出了三個字。

瓊林宴?

寧修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多謝閣老賜教!”

瓊林宴雖然只是一眾士子進士登科後歡聚的晚宴,並不具有任何的政治指向性,但因為集合了全部新科進士,往往是這些官場準新人相互認識瞭解的一個平臺。寧修如果能夠在瓊林宴上聯合儘可能多計程車子,其影響力絕不是區區十幾名湖廣士子可比的。

一想到這裡寧修心中稍定。

不過這樣一來就得等到瓊林宴開始了,不知劉惟寧在詔獄中會不會受委屈。

此刻寧修只盼著瓊林宴快些到來,好讓他有機會在瓊林宴上說服同年們,與他一起聯名上書赦免劉惟寧

詔獄之中很陰冷,越往裡走越是如此。

雖然不比刑部大牢規模大,詔獄卻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因為這裡關押的都是政治犯也就是欽犯。

劉惟寧被關押在靠裡的一間牢房內,單間。

這讓他感到很意外。

這個單間環境雖然不能稱得上好,但至少有一堆乾草垛可以休息睡覺,勉強也算乾淨。

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自從被提進詔獄,他一直沒有被審問。

這種不確定感更讓他感到茫然,自己的命運究竟會如何?

他當然知道是因為什麼進來的。那日在皇極殿參加殿試時,他意氣風發。當看到題目後卻是心中一動。

按照實力來說他最多混個三甲同進士出身,要外放做個州縣官。

可他希望留京任職,這就需要有更好的成績。

實力不夠,投機來湊。

劉惟寧當時便生出一計來。

那就是罵皇帝。

這也是明代士大夫和官員獲取聲名的一條終南捷徑。

別管其本人是個什麼貨色,只要罵了皇帝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且可以獲得一眾同僚的支援。

海瑞把嘉靖帝罵的那麼慘不也沒啥事嗎?

劉惟寧選擇罵皇帝,就是劍走偏鋒。

當然,讀書人罵人是不吐髒字的,他也不敢吐。

要是在文章中出現兩句諸如“賊你娘”、“日你先人”的話,那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得。

劉惟寧的文章中甚至連一些諸如“暴虐”的詞彙都不曾有。

這符合讀書人罵人的一貫宗旨。

但這份文章顯然讓萬曆皇帝看了不舒服。

故而萬曆皇帝一紙聖旨將劉惟寧投入了詔獄。

這是劉惟寧始料未及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天子會把他這個準進士投入黑牢!

這下玩大了啊。劉惟寧心中暗道。

若是因此丟了功名甚至性命,那就太虧了。

可是事已至此,劉惟寧能夠做的也只有苦苦等待。

他祈盼天子能夠放他一馬。他也希望同鄉同年中能夠有人站出來替他仗義執言。

會有人嗎?

劉惟寧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怕是沒人敢出頭吧?

他的這次沽名賣直算是徹底失敗了。

便在他哀婉嘆息之際,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幾個錦衣衛校尉朝自己所在的牢房走來。

終於要審問了嗎?

劉惟寧嚥下一口吐沫,強自壓下緊張的心情,努力讓自己表現的鎮靜一些。

“出來吧,劉指揮使要親自提審你!”

一個錦衣衛校尉厲聲道。

劉指揮使?

劉惟寧對大明官場還算有一點了解,知道如今執掌錦衣衛權柄的便是劉守有劉大人。

他區區一個準進士竟然要讓劉守有劉老親自審問?

劉惟寧直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緩步走出牢房隨著兩名錦衣衛校尉邁步走去。

走到一處相對寬敞的小堂內,兩名錦衣衛校尉停了下來。

劉惟寧抬頭去瞧,卻見一個身著大紅蟒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官帽椅上打量著他。

他心中暗道此人一定就是劉守有了。

不過他也沒有立刻跪倒。該擺的姿態是一定要擺的,他是以衝撞冒犯皇帝的罪名進來的,骨頭不能太軟。

“坐吧。”

劉守有衝劉惟寧旁邊的椅子點了點,淡淡道。

劉惟寧直是有些發懵,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瞬間全部忘了。

直到劉守有再次提醒,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只不過僅有小半個屁股沾在椅子上,不敢坐實在了。

“多的話本官也不與你多問了。本官只問你一句話,為何要詆譭天子?”

嘶,好大的一頂帽子啊!

劉惟寧心道這老匹夫果然毒辣,看似和善一出口就如此誅心!

難怪這老匹夫能夠簡在帝心做到錦衣衛指揮使,原來是個城府極深的笑面虎啊!

詆譭天子,便是殺他十次都不過分。

可問題是劉惟寧說的是事實不是詆譭,這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也是一個是非問題。

“指揮使大人此言差矣。”劉惟寧衝劉守有拱了拱手,接道:“學生並未有詆譭君父的行為。”

“哦?”

劉守有冷笑一聲:“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來人吶,把他殿試文章的抄本取來!”

劉惟寧心中咯噔一聲,心道這廝真是有備而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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