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當參加那次湖廣鄉試鹿鳴宴的舉人們回憶起當時情景時,無不慨嘆寧解元之卓卓風采。
不過這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此時寧修被眾人誇得飄飄欲仙,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揹負身後。
一陣清風吹過,吹起了他的儒衫袍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寧修心道,尼瑪,怪不得拍影視劇都喜歡用鼓風機呢,這種拉風的感覺確實很爽啊。
“多謝撫臺誇耀,學生愧不敢當!”
謙虛是美德,該謙虛的時候一定不能猶豫!
寧修衝孫巡撫遙遙舉杯,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朝廷大政方針豈是學生可置喙的,方才那首詩是學生即興所作,還望撫臺莫要怪罪。”
這句話就很藝術了,首先等於承認了孫巡撫對於詩作的解讀,進而又表明態度,自己對朝廷制定的取士名額、方案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
巡撫孫振讚許的點了點頭,緩緩捋著下頜鬍鬚。
恩,這個寧修確實很不錯。
起初兒子給他推薦寧修時,孫振還有些猶豫。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尤其是今日近距離的接觸,孫振覺得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寧解元,如果本官沒料錯的話,你還沒有取表字呢吧?”
巡撫孫振拖長音調,意味深長的說道。
寧修愣了一愣,心道這孫巡撫不是明知故問嗎。
他今年只有十五歲,即便算虛歲也才剛剛十六。
除了大富大貴之家,是不會這麼早取字的。
“回稟撫臺,小生確實還未取字。”
“恩。”
孫振繼續捋著那綹鬍子,沉吟了片刻道:“趙學士是本次鄉試的主考官,也是你的座師,由他為你賜個表字,你意下如何?”
啥?
這不是開玩笑呢吧?
寧修著實有些懵了。
不過細細回想一下,一般表字確實都是恩師長輩取得。
雖然趙明和只能算寧脩名義上的老師,那也是老師。若是趙明和真的給寧修賜字,傳將出去反倒是一樁美談。
寧修思量了一番便答道:“尊者有命,敢不從耳?”
這話他是對巡撫孫振說的,也是對翰林院侍講學士趙明和說的。
“哈哈,好,好啊!”
孫巡撫立刻喜笑顏開,繼而轉向趙明和道:“熙鄢,你意下如何?”
孫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趙明和如何能拒絕?當即就著話頭說道:“好吧,那我便替寧解元取一個表字。”
說罷他閉上眼睛,似是在腦海中檢索適合的字。
趙明和別的本事一般,但絕對是飽讀詩書之人。
能夠在讀書人中殺出重圍考得探花,沒有兩把刷子怎麼行?
故而寧修是不擔心趙明和給他取的字太水的。
只是這種表字由別人決定的感覺實在不怎麼爽。
再一想到人一出生,名字就是父母給的,還真是有些可悲啊。
也許這一生唯一能夠自己決定的就是號了,怪不得那麼多大佬喜歡給自己取一些特別拉風的號,還不停的換,實在是被壓抑的時間太久了啊。
趙明和思忖了良久,猛然睜開眼睛喜聲道:“有了!”
孫巡撫身子一震,連忙道:“是什麼?”
趙明和十分得意的半眯著眼睛,搖頭晃腦道:“寧解元名修,下官給他取得表字為治性。”
尼瑪,治性?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寧修差點罵出聲啊。
什麼狗屁的表字啊,這個趙學士到底靠不靠譜啊?
孫巡撫沉吟道:“可有出處?”
趙明和繼續搖頭晃動道:“《說文解字》講,修者,治也。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下官取這個字也是為了告誡寧解元要學會明優劣,修身性。”
尼瑪,還頭頭是道的啊。
寧修真的要氣吐血了。
你修身就修身,養性就養性,能不能別扯到一起啊。
還尼瑪治性,還特麼以為老子有某種病呢
寧修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偏偏趙明和一番解釋後巡撫孫振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寧修,寧治性。妙哉,妙哉!”
他撫須笑道:“寧賢生你意下如何?”
寧修一臉黑線的盯著孫巡撫,心道咱不帶這麼玩人的啊。您都把我逼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一個不字嗎?
哎,這時候要是拒絕趙明和為他取得字,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趙大人的臉啊。
寧修才剛剛拜了座師,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學生謝恩師賜字!”
寧修不得不擠出一臉笑容,十分恭敬的衝趙明和深施了一禮。
“嗯。”趙明和微微頜首道:“治性,望你時刻記著為師對你的殷切期盼,莫要讓為師失望啊。”
尼瑪,這改口改的還真快,還一臉得意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以為施予我大恩惠啊。
寧修真的快崩潰了。
不過這確實也不能怪趙明和。
性這個詞在古義裡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一般作本性,性情解釋。
趙明和為寧修取了治性這個表字,確實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別人喊起來也不會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問題是寧修是個穿越者啊,他明白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啊。
自己心理這一關著實有些難過
一想到以後旁人喊自己時,一口一個‘治性兄’,寧修就頓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表字,太衰了
不行,一定得早些中進士做官,做官之後總歸可以自己起號了吧?
既然字的衰味無法甩掉了,那號一定要取一個拉風的,怎麼也得是半山野老之類唬得住人的啊。
“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寧修一副乖寶寶模樣,十分討人喜歡。
座師賜字解元郎把鹿鳴宴的氣氛推向了最高潮,眾舉子紛紛向寧修表達了祝賀。
一夜得了表字,變身為‘寧治性’的解元郎還得一一回謝。
他面上雖然笑著,心裡卻在滴血啊。
他只得在心裡安慰自己,見面相稱又不一定用表字,熟人長輩可以直呼其名,同僚之間可以稱官職甚至是籍貫,實在不行還可以弄出個號來頂一頂啊。
寧治性,治你個大頭鬼啊
鹿鳴宴結束後寧修已經不記得是怎麼回到客棧的了。
待他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日晌午。
宿醉的惡果開始顯現,寧修只覺得頭痛欲裂,雙耳嗡嗡作響。
一坐起身還伴有陣陣的噁心。
此時寧修才發現他連外袍都沒有脫下。
無奈的搖了搖頭,寧修扶著床沿站起來,前去打水洗臉。
一番洗漱後他換下滿是酒味的儒衫,穿了件湖藍色的直裰踏步出了屋子。
“劉兄”
寧修叩了叩劉惟寧的屋門。
雖然他記不太清楚了,但多半是劉惟寧把他送回來的吧?畢竟他們兩人都住在鵬舉客棧,且屋子毗鄰著,倒也是方便。
沒有人回應。
寧修又喊了兩聲,屋內依然沉寂。
確認劉惟寧確實不在屋裡寧修這才扭身朝樓下走去。
奇怪,劉惟寧這個時間會去哪兒呢?
鵬舉客棧外的街道上此刻已經十分熱鬧,寧修邁步出了客棧,先去一家路邊攤填飽了肚子,這便朝巡撫衙門而去。
昨日他雖然和孫巡撫在鹿鳴宴上有過不少的接觸,可卻沒有單獨去拜見過。
若孫巡撫與他沒啥交情倒也罷了,偏偏孫振是他重要的商業合作伙伴。既如此,寧修就不能不再去上門拜見一次了。
巡撫衙門離寧修住的鵬舉客棧不遠也就隔著三四條街道。
寧修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也到了。
只見四名腰佩鋼刀的官兵分列大門兩側,趾高氣揚的望著前方,看神態倒是與朱門外的兩隻石獅子十分般配。
寧修嘴角勾了勾,拔步走向前去。
“站住!巡撫衙門前閒人不得靠近!”
一名官兵邁出一步厲聲斥責道。
“勞煩通稟一聲,就說湖廣鄉試新科解元寧修求見撫臺大人。”
說著寧修掏出一枚碎銀子,塞到官兵手中。
“這”官兵猶豫了片刻還是收下了銀子。
這人自稱是解元,應該不會有假吧?
罷了,看在銀子的份上便為他通稟一聲。
“好吧,你且在這裡等著。”
即便寧修是解元,巡撫衙門當差的門兵也沒必要多忌憚。解元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名頭,連官都不是。來巡撫衙門的官哪個不是夾著尾巴的?
官兵前去稟報的時候寧修便閉上眼睛養神。
傳言果然不虛,巡撫衙門不是好進的啊。
等了約摸盞茶的工夫那官兵去而復返,面上神態好了許多。
他衝寧修笑了笑道:“撫臺大人有請。”
這便把寧修引入大門。
他帶著寧修穿過外衙,走到一處垂花門前這便停了下來。
只見一個身材微胖個子不高的國字臉中年男子站在門前。
那官兵衝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孫管事,這便是那個求見撫臺大人的寧解元。”
“嗯,你下去吧。”
那孫管家輕擺了擺手,官兵便轉身離去。
寧修知道巡撫衙門分為前衙和後衙。前衙是巡撫辦公的地方,後衙則是巡撫生活起居的地方,屬於不同的功能區,大概就是以這道垂花門為分界線吧。
那官兵最多隻能在前衙行走,方才估計也是託這孫管家傳的話。
寧修主動衝孫管家拱了拱手道:“有勞了。”
這孫管家倒是很和善,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我家老爺今日一早還唸叨寧解元的名字呢,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寧解元,快隨我來吧。”
寧修點了點頭,跟著孫管家穿過了垂花門。
一過垂花門建築風格立刻有了明顯的變化。
相較於前衙的肅殺風格,後衙的建築在細節的處理上更具有親和力,一磚一瓦都很帶著柔意。
至於長廊假山池塘亭閣自是應有盡有,移步換景也是做到了極致。
只是巡撫衙門佔地畢竟有限,不可能挖湖堆山,饒是這般也是極華美的一個園子了。
孫管家將寧修領到了一處亭子前,只見孫巡撫正在亭中賞景。
亭前一汪池塘養有不少錦鯉,孫振一撒餅屑便引得百鯉爭食。
寧修振了振袍衫,上前一步長揖禮道:“學生寧修拜見撫臺。”
孫巡撫轉過身來朝石凳點了點道:“坐吧。”
寧修連稱不敢。
“這裡又沒有外人,何況是本官叫你坐的,治性何必計較這些繁文縟節?”
我靠!要不要學的這麼快,昨天趙明和剛給自己起了個表字這就直接用上了!
寧修真是欲哭無淚啊。
可他能怎麼辦呢?對方可是堂堂一省巡撫,方面大員啊。
見寧修面色有些古怪,孫振關切的問道:“怎麼,治性可是覺得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本官找個郎中來給你看看?”
寧修嘴角扯了扯道:“多謝撫臺關心。學生只是宿醉,有些頭痛罷了。”
他心道您老人家只要別再提那個坑爹的表字就什麼都好說。
孫巡撫捋著鬍鬚輕點了點頭,一副老夫都懂的表情。
“嗯,年輕人嘛,也難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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