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心中一沉。
天子雖然有說有笑,但似乎隱隱有深意啊。
難道天子是在暗示他朝中楚黨張黨人數太多?
張居正不知道萬曆皇帝究竟是什麼意思,只得如實答道:“這寧修確實頗有才情。老臣聽說他已經通過了縣學的科試,獲得了今年八月湖廣鄉試的資格。”
張居正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多言也不寡語,讓萬曆皇帝挑不出毛病來。
實際上確實是他想多了。
萬曆皇帝只是聽說了寧修作的幾首詩詞,覺得驚豔才會提起來,並沒有任何暗示的意思。
朱翊鈞笑了笑道:“若他能夠秋闈高中,赴京時朕可要看看,是什麼人能夠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張居正愣了一愣,這首詩他也聽過,還是兒子懋修吟與他聽的。天子特地把此詩吟誦而出,看的出是十分欣賞。
可以天子的沖齡年紀,真的能夠領會這首詩的意蘊嗎?
“怎麼,元輔先生認為這首詩作的不好嗎?”
朱翊鈞就像拉家常一樣跟張居正聊著,讓張居正也難得的放下戒備,咳嗽一聲道:“詩自然是好詩,不過老臣以為以寧修的年紀作這首詩有些不太合適。”
在張居正看來,寧修的年紀和天子相仿,對於感情的理解肯定不能算透徹。
這種時候吟什麼‘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不是有矯揉造作,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嫌疑嗎?
這首詩若是他這樣年過半百的人吟誦而出那才對味啊。
對於寧修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張居正從來不吝嗇讚美之詞。但當他們有表現不妥的時候,張居正也會毫不留情的指出來。
他卻不知道寧修作這首詩是用來應對武昌府士子劉文廣刻意刁難的。
當時劉文廣限定死了閨怨詩,寧修不作閨怨詩還能作什麼?
“說不準這寧修已經有了一位故人呢?郎情妾意,青梅竹馬也未可知啊。朕決定了,若有機會一定要親眼見一見這寧修。只希望,他能夠爭氣中舉吧。”
......
......
武昌府乃是湖廣佈政司轄地,自然繁華異常。
與大明的許多城池一樣,武昌府也有著明顯的區域劃分。
城北是楚王府所在地,王府修建的金碧輝煌,殿宇鱗次櫛比。城西是富商豪賈聚集地,城東則盡被達官顯貴的宅邸佔據。
唯有城南才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青樓酒肆,茶館賭坊亦一應俱全。
近日城南新開了一家青樓名曰一袖居。據說東主原先在荊州府也開過這等煙柳場所。
對於這些行業老手來說,只要肯捨得使錢打點關係,在城中獲得許可開一家青樓並不是什麼難事。當然,青樓裡的姑娘必須得是民妓。教坊司在籍的官妓就不要打主意了,那些官妓即便要侍奉也是侍奉的達官顯貴,一般民夫是無福消受的。
這一袖居的頭牌姑娘名為尺素,原先在荊州府也是極有名氣的。
雖不知她為什麼要離開荊州轉而去了武昌,但此事確實在武昌引起了不小轟動。
不少武昌府計程車子都想要來到一袖居一睹佳人芳容,但卻都是鎩羽而歸。
尺素對外宣稱,會在武昌府和荊州府士子一齊參加的詩會當日出席,在此之前拒絕一切宴請。
這更是勾起了武昌府士子的好奇心。
原本那些不打算參加詩會的武昌士子紛紛臨時起意,前去劉文廣劉相公府上請求他允准自己參加詩會。
劉文廣未作多想便欣然允准。
在他看來參加詩會的人越多,越熱鬧越好。
他在荊州的時候鎩羽而歸,輸的顏面盡失。如今一定要在武昌府把這份顏面找補回來。
這份榮耀自然是在儘可能多的人見證下才有意義。
參加詩會的人越來越多,原先的酒樓承載不下,劉文廣正在犯愁,一袖居的東主卻主動找上來表示願意承辦詩會。
劉文廣略作打聽直是驚訝不已。
這一袖居是荊州人在武昌新開的青樓,在這個地方舉辦詩會難道不會喧賓奪主嗎?
他本是猶豫不決,但一袖居東主的一番話讓他改變了想法。
一來他要重新找回顏面,光讓武昌府的人見證顯然不夠,還需要有荊州籍的人做見證。
那些荊州府計程車子縱然敗北,也不會承認事實。這就需要一些無關痛癢的中間人。商人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不牽扯到利益,不會為荊州府計程車子扯謊。
二來在青樓舉辦詩會,找姑娘陪酒便自然了許多,風流的事情有誰不願意做呢?
思忖一番後劉文廣便答應了下來,將詩會的舉辦地改成了一袖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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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到了詩會舉行的日子,柳如是卻是激動的連覺都睡不好。
在荊州時河東詩社雖然完勝,但造成的轟動效應卻不夠。
寧朋友那首木蘭詞實在是太驚豔了,武昌府計程車子直接放棄了抵抗。不戰而屈人之兵,有甚意思?
加之詩會上突發一起命案,沖淡了獲勝的爽感。
如今武昌府士子不甘受辱提出再舉行一次詩會進行比拼,地點則改成了武昌府。
若是能夠在武昌府士子的地盤上將其擊敗,那爽感絕不是前一次詩會可比的。
詩會是在正午舉行,柳如是卻起了個頂早。雖然舉辦詩會的地點幾經易變,柳如是卻並不在意。
在他看來,這是劉文廣為首的一眾武昌府士子不自信的表現。
只有那些不自信的人才會在外界條件上嚴苛要求,而真正有實力的人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夠發揮出自己的實力。
柳如是相信,在寧修的帶領下,河東詩社可以完成對武昌府士子的雙殺。
等到寧修等士子陸續醒來,柳如是召集了眾人一起用了早點,並在早飯的時候說了許多勉勵的話。
詩會前鼓勵打氣是他的習慣。雖然柳如是本身的詩詞水平很一般,但很會把握人心。這種勉勵鼓勁可以讓詩社成員調整到最亢奮的狀態,超水平發揮。
有寧修在,河東詩社必勝無疑。若是再超水平發揮,豈不是能讓武昌府計程車子羞得鑽到地縫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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