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畢竟不甘引頸就戮,仍想要負隅頑抗。不論賀文程問什麼,他都一概不予回答,打算用拖字訣一直耗著。
賀文程卻是並沒有動怒,而是叫錦衣衛押進來一個人。
當陳復看到被壓進來蓬頭垢面的這個人後,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盛貴堂賭坊的東主曹睿。
他被五花大綁著,髮髻被打散,蓬頭垢面如喪家之犬,著實狼狽不堪。
陳復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怎麼會這樣?
看到曹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錦衣衛一定是順藤摸瓜尋到了賭坊,把他要轉移的銀子全部截住。
話說回來以錦衣衛的手段做到這點並非什麼難事。
“陳復,你還不肯招認嗎?”
賀文程冷笑一聲道:“負隅頑抗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你若肯招認,朝廷沒準會從輕發落。”
賀文程開始攻心,可陳復哪裡會信。
若他貪的是一般的銀子也就罷了,偏偏他貪的是修建河堤的銀兩。
他貪了絕大部分的銀子,修建河堤選用石材自然是偷工減料。朝廷豈能放過他?
現在若是招了,那是必死無疑。若是不招,還能拖上一拖。
“縣尊,您就招了吧。那些銀子都被他們扣下了。您便是不招也沒用啊。”
曹睿亦開始勸說陳復,但陳復卻是一副任你舌燦蓮花,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
賀文程見狀也不惱,他走到陳復身邊,貼著他的耳朵道:“你若供出遼王,本官保你不死。”
陳復身子一顫,黯淡的眼眸中閃出光彩來。
他在官場浸淫多年,如何聽不出賀文程的言外之意?
原來賀文程真正要辦的人是遼王,弄他只不過因為他把貪汙來的一部分銀兩送給了遼王。
如果他現在向賀文程“坦白”,把遼王的罪行公之於眾,他肯定會被從輕發落。
陳復心動了。
事實上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當初他把貪汙來的銀兩拿出一部分獻給遼王,是為了利益。現在他出賣、攀扯遼王也是為了利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君子克己復禮那一套是忽悠人的,真正做起來有幾個願意的?
陳覆信奉的信條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別說讓他坦白行賄遼王的事實,便是讓他編造出子虛烏有的東西來他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請告訴下官該怎麼做。”
陳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賀文程的大腿便慟哭起來。
哭著哭著鼻涕眼淚就抹到了賀文程的褲腿上,弄得賀御史好不尷尬。
“咳咳,你且起來說話。”
賀文程受不了陳復的肉麻,清了清嗓子下了吩咐。
“哎,哎。”
陳復連連應道。
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身子微微前傾,作出一副恭順聆聽的樣子。
賀文程擺了擺手道:“其實很簡單,這件事主謀是遼王,你只是礙於王威不得已才犯下大錯。本官說的可對?”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啊。”
陳復見賀文程有意替他開脫,心裡直是樂開了花。
“遼王主動找到下官,說想要從修建河堤的銀兩中抽一部分,便叫下官扣出一些來。下官不敢違抗王爺,一時糊塗才鑄成大錯啊。”
賀文程為陳復點了個方向,陳復毫不猶豫的順著賀文程的意思說開去。
二人極有默契,不愧都是混官場的。
賀文程微微頜首,衝一旁的書吏吩咐道:“把他剛剛說的都記下來。”
由於雙方有了默契,審訊進展很快。
不一會陳復就將遼王如何威逼於他,如何借他之手貪掉修建河堤銀兩全部招了。
書吏將記好的口供送到陳復面前,陳復未作猶豫便按好了手印。
“你做的很好。”
賀文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陳復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能夠保住這條命,讓他去做什麼都可以。
賀文程一甩衣袖,拂然而去。一眾錦衣衛緊緊跟在他身後,眾星捧月一般。
有了陳復的這份口供,賀文程終於有了發難的理由。
他命錦衣衛帶著一眾衙役和巡檢司兵卒圍住了遼王府,逼遼王出府接受質詢。
遼王朱憲爀聽聞王府被包圍直是大怒,親率一眾王府護衛從大門而出。
經過永樂大帝的削藩,現如今親王已經沒有親屬軍隊,故而包圍王府根本不必動用衛所軍隊,僅僅用衙役和巡檢司兵卒足矣。
但遼王畢竟是個王爺,幾百人的家丁護衛還是有的。
雙方就這麼對峙著,氣氛十分緊張。
“遼王殿下,本官奉皇命巡查湖廣,及至荊州查出縣令陳復貪墨修建河堤銀兩。經過審訊,陳復招供一切都是遼王殿下指使的。不知遼王殿下作何解釋?”
到底有一方要先打破僵局。
賀文程自問已經十拿九穩,便氣勢十足的質問了起來。
“汙衊,這都是汙衊!”
遼王朱憲爀氣的渾身發抖:“賀文程,你竟然因為一個罪臣之言就包圍了本王的王府,你該當何罪!”
朱憲爀料想到張居正會對他發難,但他沒想到這一切會來的這麼快,他沒想到張居正敢如此赤裸裸的調動錦衣衛,完全沒有一絲顧忌。
他畢竟是遼王,是朱明宗室的代表,怎可如此受辱於人?
今日便是玉石俱焚,他也不能束手就擒。
“遼王殿下言重了。若僅論身份,下官自然無法與遼王殿下相比。但下官此來是奉了朝廷之命,是代表了陛下。難道陛下沒有資格質詢遼王殿下嗎?”
“你!”
賀文程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卻是笑裡藏刀,朱憲爀被氣的渾身發抖,卻是反駁不得。
但朱憲爀轉念一想,似乎賀文程也有漏洞。
巡按御史確實代表了朝廷,可錦衣衛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從一開始他們就篤定自己有罪,派來錦衣衛蒐集罪證?
“你說你代表朝廷巡視湖廣,好。那這些錦衣衛怎麼解釋!”
“錦衣衛?”
賀文程作驚訝狀。
“遼王殿下說的可是他們?”
“明知故問!”
朱憲爀憤憤道。
“這真是巧了,他們此來是辦另外一樁案子。只不過下官查案正巧查到了殿下這裡,便請他們過來搭把手。”
“放肆!”
朱憲爀覺得他被賀文程耍了。
“你在耍本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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