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家一大早就開始忙碌,二伯跟二伯母也都早早過來幫忙。
打井隊前後忙了一個多月了,這次剛好趁機歇兩天,上個月的工資都已經跟人全部結清,每人都月入過千,跟去南方打工掙的差不了多少,關鍵是離家還近,平時可以照顧家裡,遇到什麼急事還可以請個假,方便得很。
月入過千在農村很吸引人,陳衛國以前在磚廠幹,一個月滿打滿算才六百塊,活還不輕散,成天累死累活的,相比而言,打井隊就舒服多了,生活標準又好,走哪家都是大師傅待遇,菸酒管夠。
陳家打井隊前腳剛發工資,隔天就有人上門打聽還缺不缺人,弄得陶秀英心裡亂糟糟的,有點擔心過於招搖。
陳喬山倒沒怎麼放在心上,找工作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隨口勸了陳媽幾句,想了想又叮囑陳媽錢別留家裡,去鎮上開個戶存起來,陳媽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馬後炮,還用你教!”弄得陳喬山好不尷尬。
……
趙師傅天不亮就過來了,又帶來一批傢伙事,院子的一角整齊的砌著幾口新灶臺,上面架著幾口大鍋,比陳家用的鐵鍋可大多了,鏟子都用的小號的鐵鍬,不認識的人看了誰能想到這事做飯的傢伙事。
趙師傅的三個小徒弟也一大早就來了,幾人各忙各的,明顯是慣熟的,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多而且雜,他們幾人倒也不顯一點慌亂。
陳喬山還在睡覺,直接被陶秀英拽了起來,“快點起來,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
陳喬山不樂意了,昨晚上睡的晚,這會困的不行,根本就不想動,他思量再三,最後還是做出了明智的決定,起床,還是不要招惹陳媽為好。
早起倒是小事,這一整天可把陳喬山給折騰得夠嗆。
陳姓在前王村是大姓,村裡姓陳的基本都沾點親,即使不是實在親戚也是本家人,隔著一輩兩輩人鐵定能攀上親。
陳衛國現在翻了身,大家也不是瞎子,打井隊前面開工錢,後面半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村裡人都感嘆著,陳家這是要發了!再加上陳老二有出息,幾個閨女也沒個簡單人,眼見著陳家的日子是越過越紅火了,陳家擺酒,附近沾點親的人家都來了。
不沾親的鄉鄰也來了不少,倒不是他們勢力,農村跟城裡不一樣,城裡人或許一棟樓住了好幾年,連鄰居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農村不這樣,遠親不如近鄰,鄰里之間雖不沾親帶故,可也是有人情往來的。
陳喬山這一天就沒閒下來的時候,迎來送往、端茶遞水、遞煙敬酒,這些活他都得幹,還得時不時的伏低做小,在別人誇獎他的時候謙虛幾句,不然會讓人說閒話,說他不知世物。
陳喬山見到了陳媽的孃家人,他的姥爺姥娘都來了,兩人看著都還健旺,看年歲因該比陳老爺子小不少。
兩老是跟著陳衛國的兩個舅媽一起過來的,由陳老爺子夫婦親自接待,不過也少不了陳喬山的事,老太太拉著外孫的手瞅了好半天,直誇他有出息。
城裡擺酒,在飯店一頓飯就打發了,農村不這樣,中午跟晚上都要擺席面,第二天早上還要擺幾桌。
陳家喧鬧了一整天,一直到夜深人靜了,陳家人才鬆散下來。
陳喬山累得腰痠背疼,陳爸陳媽也好不到哪去,倒是陳婉跟小五還精力十足,白天兩人也沒派活,都是跟著親戚家的孩子在一塊耍,好吃好喝的,很是盡興。
姥爺姥娘今天沒走,孃家人大老遠過來,自然得多住幾天,老兩口跟兩個舅媽都歇在陳家,陳喬山跟陳爸兩人去大伯家歇一晚上。
父子兩人把家裡安頓好,就起身去大伯家休息,雖說已經半夜了,不過月亮還老大,連遠處的田畈都能看清楚。
“爸,過幾天我也該去學校了!”
“嗯!”
陳喬山有點鬱悶,這是幾個意思?
“我是說再過幾天我就去燕京了!”
“嗯!”
陳喬山無語了,陳衛國顯然是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他要是不想聊這個話題,大可以敷衍一番,這個回答算怎麼回事?他這也未免太奇怪了,不過陳爸不願意說,陳喬山也不好再追問什麼。
從陳家到大伯家沒多遠,父子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陷入一種莫名的沉默之中,走到半路,陳衛國從兜裡摸出包煙,拿出打火機點上一根。
陳衛國不怎麼喝酒,煙偶爾會抽幾根,自從家裡買了打井機,不管是出去接活,還是帶隊打井,逢人都得先遞煙,一來二去的煙就抽得勤了。
快到二伯家大門的時候,陳衛國突然開口說了句:“你大姐叫張一一!”
陳喬山正在走神,陳衛國冷不丁的一句,他腦子還有點亂,仔細琢磨了一陣才反應過來。
“張一一?”
“伊拉克的伊,一二三四的一”
陳喬山有點哭笑不得,實在是太尷尬了,張伊一,本來挺文氣的一個女孩名字,讓陳爸這麼一比劃,簡直是導彈跟炮火齊飛,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就陳爸肚子裡那點墨水,找個好點的詞還真是有點難為他。
陳喬山突然反應過來,這情況不對啊,陳衛國難道跟張家還有聯絡?不然他怎麼知道大女兒的名字的?還有姓張是怎麼回事?想到這,他的八卦之心是怎麼也控制不住,看來陳衛國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遠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樣子。
陳喬山還準備再打聽下情況,可已經到了大伯家門口,陳老太太聽到動靜迎了出來,他只得把心裡的好奇壓了下來,回頭找個機會再說。
第二天早上,陳家還預備著幾桌席面,不過這次的人就少了很多,大都是附近的鄰居,宴席結束的時候,陳媽把剩下的材料分了分,這次升學宴剩下的食材還不少,每家都或多或少的送一點,這是農村的規矩。
姥爺姥娘跟兩個舅媽又多留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就走了。
陶秀英很有點捨不得,孃家人離得遠,過來一趟也不容易,以前家裡不寬裕,也從來沒想著去接兩老過來住段時間,現在日子有點起色了,可父母還是來去匆匆,這讓她很有點傷心,送走孃家人,陳媽還哭了一鼻子。
陳喬山很是感慨,以前家裡那麼困難,就從來沒見陳媽掉過淚,現在日子眼看著熬出頭了,兒子閨女個個有出息,她性子到軟弱了下來,想來以前的陳媽也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堅強。
陳衛國跟陶秀英這一對夫婦,看來都是有故事的人。
陳家擺的這頓酒,人情錢收了小五千塊,大大出乎陳媽的意料。
豫省農村不比別處,上門吃頓酒五十塊錢就拿得出手,關係好點的掏一百,十分親近的親戚才拿二百,陳家實在親戚不多,來的大多是附近的鄰居跟陳家本家,原本估計兩三千塊就頂天了。
“我媽拿了三百,我沒收給退回去了,我大嫂子跟兄弟妹一家拿了五百,建國家的拿了五百,大哥跟三哥的禮金都是老爺子送來的……”陶秀英手裡翻看著小賬本,嘴裡還絮絮叨叨的念著。
“二媽的錢不收是對的,他們現在也沒什麼收入,聽說春上還在茶園揪茶。”
……
陳衛國夫婦在那算人情賬,這些不能馬虎,將來是要一家一家還回去的,幾個小的插不上嘴,只能坐在一邊聽著。
“姐,過幾天你也開學了啊!”小五挨著陳婉,在那小聲嘀咕著。
陳婉笑著說道:“怎麼了,你有什麼想法?”
小五看了眼不遠處的二哥說道:“我又攢了五塊錢,是爸跟奶奶給我的,你帶去給二姐……”
陳喬山看著兩個妹妹鬼鬼祟祟的,揹著他偷偷嘀咕什麼,忍不住好笑地問道:“你倆說什麼呢?我不能知道?”
兩人立馬閉了嘴,防賊似的盯著他,弄得陳喬山很是鬱悶,只能訕訕地走開,不上去自找沒趣。
……
一晃眼,高中開學的日子到了,輪到陳婉去一高報道了。
這次陣仗比較大,這是陳婉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陳爸陳媽都不放心,一起過來幫著收拾行李。
“衣服多帶點。”陳媽吩咐道。
“媽,包裡快裝不下了,還得裝別的東西。”陳婉拒絕道。
陳媽不同意,“一會我再給你找個袋子。”
“拿不下了!”
……
女人不管大小,有時候都很麻煩。
陳喬山在邊上看不下去了,“媽,少拿點,老四又不是不回來了,回頭放假了再回家拿,拿多了學校也放不下,褥子拿床薄的就成,這麼熱的天,回頭去學校我再給她買個窄的涼蓆鋪上,不然晚上睡不著。”
陳喬山是今時不同往日,說出的話很有說服力,陳媽想了想便同意了,兒子大了,在外面辦事還是比較靠譜的。
收拾完東西,陳喬山把行李一股腦綁在二伯家的摩托車上面,就準備載著陳婉出發。
陶秀英很不放心,問道:“老二,你行不行啊?”
陳喬山最怕聽這個,不過陳媽的話他又不敢不理會,只得耐下性子說道:“你放心,汽車我都會開,何況這個小七零。”
陶秀英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盯著他,陳婉跟陳月也是那副表情,明顯不相信他的話,陳喬山也沒辦法解釋,“老四,上來啊,難道要我用腳踏車送你?”
陳婉這才上了摩托車,一上車就摟著陳喬山的腰,一副生怕被甩下車的架勢,弄得他無可奈何,“摟這麼緊幹嘛,你不熱啊?”
陳婉一想也是,便鬆開手轉為緊緊攥著陳喬山的衣服下襬,跟拽著頭驢似的。
陳喬山沒招了,也只能由她,擰開鑰匙踩響了車子,平穩的一檔起步開了出去。
陳媽看著他熟練的架勢,也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囑咐道:“路上小心點,把老四送到學校,一定要安頓好……”
陳喬山有點無語,原來陳媽也有話癆的潛質。
到了鎮上,陳喬山把摩托車停在車站門口的小飯館,又跟飯館老闆打了聲招呼,這年頭小鎮的治安還是相當好的,不虞有人會大庭廣眾的偷車。
陳喬山帶著妹妹上了班車,陳婉這是第一次去市裡,看起來有點小激動,對周圍的一切都感覺很新鮮。
陳喬山看著坐在邊上的陳婉,心裡也有幾分不平靜,家裡現在算是安頓好了,幾個妹妹也有了個相對寬鬆的環境,想到這他忍不住交待到:“你在學校要好好學習,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有什麼事可以找老三,也可以給家裡打電話,回頭我去燕京了,也會買個手機,到時候你有什麼事也可以找我……”
陳喬山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好久,陳婉認真的聽著,直到最後她才說了一句,“哥,你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
陳喬山一怔,他想到了出門時陳媽的交待,當時還嫌她嘮叨,沒想到這會自己也嘮叨起來了,想想也有點好笑。
“怎麼說話呢,我是你哥,交待你兩句怎麼了?”
陳婉癟了癟嘴,沒再說什麼,不過心裡顯然很不以為然,兄妹兩人都沒再說話,一時間氣氛有點沉默。
陳喬山有點走神,或許這就是無法割捨的親情。
他想著陳爸陳媽,想著三個妹妹,他莫名奇妙來到這裡之後的一番折騰,潛意識裡或許都是為了他們吧,要是沒有這些親人,或許他會選擇沉默低調地參加高考,最後默默地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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