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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瘧疾(3/3)

作者:石章魚
有洋人醫生。

任一位洋人醫生,必恪守‘希波拉底誓言’,在生命和金錢之間,必須首選前者。但是,那是洋人醫生對洋人的態度,而華人的生命,似乎並不包括在希波拉底誓言當中。

安翟揹著羅獵,將整條街的數家診所全都跪了個遍,求了個遍,結果卻是沒有一個洋人醫生願意先看病後收錢。安翟絕望了,將羅獵放在了街上的太陽地中,一個人轉過身偷偷地抹眼淚。

便在這時,一輛轎車緩緩停下。車門開啟,阿彪跳下車來。

下了車的阿彪靠在車門上,先點了根萬寶路,然後噴著煙慢悠悠道:“他得的是瘧疾,不及時治療,最多能撐三天。”

陡然間聽到了阿彪的聲音,絕望中的安翟頓時生出希望,轉過身,二話不說,便衝著阿彪跪地磕頭:“阿彪哥哥,哦不,阿彪叔叔,求求你救救羅獵吧,只要你救了他,讓我幹什麼都行。”

阿彪噴了口煙,笑道:“用你的命換他的命,行麼?”

安翟呆了片刻,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行,但是你得先救了羅獵,再來要我的命。”

阿彪剛抽了口煙,聽到了安翟的回答,忍不住想笑,卻被煙給嗆到了,巨咳了兩聲後,阿彪彈飛了手中的半截香菸,道:“給我個理由,你為什麼會同意?”

安翟道:“在船上,是羅獵救了我,要不然,我早就被丟進大海里去了。”

阿彪沉靜地看了安翟幾秒鐘,然後從口袋中掏出煙盒,又點上了一根菸,抽了兩口後,問道:“如果我給你一百美金,讓你放棄羅獵,你會答應麼?”說著,阿彪從口袋裡掏出了錢夾,數出了十張十元面額的美鈔來,衝著安翟晃了晃。

安翟斷然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我不會離開羅獵的。”

阿彪微微一笑,從錢夾中又抽出了一沓美鈔,和先前的那十張美鈔合在了一起,衝著安翟晃了晃,道:“我手上至少有兩百美金,只要你點下頭,這些錢便全是你的了!”

安翟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噌地一下站起身來,衝著阿彪吼道:“你那麼有錢,拿出一些來救救羅獵不行麼?你為什麼要我放棄他?你為什麼要眼睜睜看他死?你們這些大人,心怎麼能那麼狠呢……”吼到後面,安翟的兩行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阿彪始終是面帶微笑,直到安翟吼累了,吼不動了,才笑著道:“好吧,你贏了,既然你不願意放棄羅獵,那只有以命換命嘍。”

安翟的臉上重新現出希望來,兩隻手胡亂抹了把臉,硬生擠出一絲笑容,急切道:“你可要說話算話!”

阿彪緩緩點頭,將手中菸頭放在嘴邊抽了最後一口,然後彈飛出去,一閃身,拉開了車門,道:“那還等什麼?還不把你兄弟給扛上車去?”

安翟大喜過望,連忙彎腰去攙扶羅獵。待他彎下身來時,才聽到羅獵以細微的聲音呢喃道:“安翟……不要……不要答應他。”

這應該是安翟自從認識羅獵以來第一次違拗了羅獵,他不由分說,雙臂抄底,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得來的力氣,竟然將羅獵抱了起來。“羅獵,你別說話,聽我的。”

車子似乎一直沒有熄火,安翟剛把羅獵放在車上,自己的一隻腳還踩在地面上,車子便已經啟動。安翟連忙收起腳,關上車門。阿彪早已經在副駕的位置上坐定了,拍了下司機的肩,道:“抓緊,濱哥在家裡還等著呢!”

距離並不遠,車子也就是五分鐘的路程,再回到那幢洋樓的時候,十多人已經等在了樓前,其中三位身著白色大褂的男女格外顯眼。車子剛停穩,等著的人便圍了上來,另有二人立刻在車門旁放下了一個擔架。

將車中羅獵抬到了擔架上,那位身著白大褂的洋人醫生立刻上前為羅獵查體,身旁一位也穿著白大褂的洋人姑娘拿出了一根溫度計,熟練地插到了羅獵的腋窩下。待洋人醫生簡單查體後,那位洋人姑娘拿出了溫度計,只看了一眼,便用英文驚呼道:“噢,上帝,這恐怕是我見過的最高提問了。”

洋人醫生剛為羅獵做完肺部聽診,低著頭收好了聽診器,隨口問道:“多少度?”

“四十一度五!”洋人姑娘的口吻甚是誇張。

洋人醫生面色嚴峻,招手叫來了年紀稍大一些的洋人護士,吩咐道:“立刻建立輸液通道,滴注生理鹽水,另外給予奎寧兩片口服。”轉而,輕嘆一聲,對阿彪道:“董,真是抱歉,我必須向您說實話。這肯定不是一個好的訊息,你的這位小先生,他病的很嚴重,是最為兇險的一種瘧疾。當然,我會傾盡全力進行救治,但結果如何,只有上帝才能決定。”

董彪摸出了香菸,抽出了一支,卻未著急點上,而是放在鼻子下嗅著香菸的味道,聽完洋人醫生的陳述,董彪點了點頭,道:“安東尼,你是濱哥的朋友,又是金山最好的醫生,如果你也救不了他,那隻能說明上帝並不站在他那邊。”

安東尼醫生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處方本,在上面寫畫完畢後撕下來交給了身邊的護士,同時道:“但願上帝能看在濱哥的面子上願意站到這孩子的身邊……哦,醫囑我已經開好了,席琳娜護士會留下來照看這孩子,有問題的話,我會及時趕到。董,我先走了,替我向濱哥問好。”

董彪微微點了下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同時喊了一聲:“阿文,送安東尼醫生回去。”

羅獵從上了車開始便陷入了昏迷,在街上,阿彪給出的診斷沒有錯,羅獵確實是感染了瘧疾。瘧疾這種病,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一種常見病,在國內又被稱作打擺子或是冷熱病。瘧疾病人發作時甚是痛楚,怕起冷來,即便包上數床棉被亦不能止住其因冷而產生的顫抖,不過,這也就是一小段時間,之後便會發汗降溫,等體溫降下來之後,便於常人無異。

曹濱好不容易看上了一顆可以栽培的好苗子,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因此,派了手下弟兄一直盯著羅獵安翟哥倆,就在安翟揹著羅獵去往唐人街上找尋診所的時候,曹濱已經得知了訊息。以常識來講,瘧疾這種病並不可怕,只要及時治療,並無大礙,因而,得到曹濱指令的阿彪先派出了車去接安東尼醫生,隨後處理了點手邊小事後,才不慌不忙去了唐人街找尋羅獵安翟哥倆。

沒想到,羅獵感染的竟然是最嚴重的一種瘧疾。

安東尼醫生是金山最優秀的內科醫生,同時又是濱哥的好朋友,因此,安東尼醫生說的話絕對可信。董彪看著逐逐漸遠去的載著安東尼醫生的車子的背影,心中有了些許的後悔,或者,他早點動身去街上,又或者,在找到小哥倆的時候不浪費那些時間去挑逗那個小胖子,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

後悔已然無用,世上本沒有後悔藥可吃,董彪遮掩住自己的懊悔,吩咐弟兄們趕緊將羅獵送到房間中去。

安翟見羅獵被抬進樓房,自然跟在了後面,董彪看到了,心頭頓生一股怨氣,若不是這小胖子囉裡囉嗦,自己又怎會耽擱了小羅獵的病情?

“你幹嘛去?”董彪叼上了香菸,卻沒能摸出火柴,憤恨下,將口中香菸摜在了地上,又踩上了一腳。

安翟一臉無辜,回道:“我去照看羅獵呀。”

董彪怒氣衝衝道:“用不著你來照看!”

安翟愣住了,一張胖乎乎的臉蛋漲得通紅,不知該是進還是退,更不知該如何回應對方,只能杵在原地,雙手緊捏著還是溼漉漉的上衣衣角,不知所措。

董彪更是來氣,喝道:“還不服氣是麼?沒看到濱哥已經為羅獵請了最好的護士了麼?你說,你能比得過人家專業護士麼?”

安翟咬緊了下嘴唇,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該哪兒玩哪兒玩去,給老子滾遠點,別讓老子再看到你。”董彪甩下了一句話,轉身就要往樓房中走去。安翟眼巴巴看著董彪打自己面前經過,兩張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直到董彪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樓房門口的臺階之時,安翟才擠出了一句話來:“我不會走遠的,就在你找到我們的那條街上,等你治好了羅獵的病,隨時來要我的命就是了。”

董彪的腳只是在臺階上稍有停頓,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是否發生了變化,隨即便以正常的步伐登上了臺階,進到了樓房裡面。安翟在原地又杵了一小會,衝著那幢樓房張望了幾眼,然後幽幽地嘆了口氣,轉過身,繞過那片水池,向著大門的方向去了。

海濱城市的夏季,氣候總是千變萬化,響晴的天,不知從哪邊飄過一片烏雲來,便可以下上一陣瓢潑大雨。安翟剛走出大門,便趕上了這麼一陣雨。大門外,無遮無擋只能直脖子挨淋,而大門內,樹蔭遮天剛好避雨,而且,那大門一直開著,尚未關上。

安翟回首張望,心中甚是猶豫,但也只是片刻,便轉身昂首離去。

瘧疾因被攜帶了瘧原蟲的蚊子所叮咬而致病,瘧原蟲在病人體內要有一個繁殖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在醫學上被稱作潛伏期。瘧疾的潛伏期一般在十二天到十四天之間,算下來,羅獵應該是上船之初便感染了瘧原蟲。瘧原蟲分作了幾種,其中一種瘧原蟲甚是厲害,在美利堅最頂尖的醫院中,感染了這種瘧原蟲的病人,至少有一半會不治身亡。而安東尼醫生憑藉自己的經驗,斷定羅獵所感染的便是這種最厲害的瘧原蟲。

護理瘧疾病人並不危險,只需要將房間裡的蚊子滅絕乾淨就夠了,人與人之間並不存在相互傳染的可能性。席琳娜是安東尼診所中最優秀的護士,由她來親自照看羅獵是最讓人放心的方案,雖然安東尼的診所的醫療條件會更好一些,但曹濱依舊堅持將羅獵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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