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公在世的時候,幾個兒子已經算是半分家了,只是礙於老爺子的性子,依舊時常走動、聯絡緊密,在錢財祖產方面也沒做過多分割,但都有自家的宅院,陳止這一房也不例外。
家裡著火這麼大的事,就算陳府白事當前,也不會不通人情的阻攔,在陳止著人稟報陳遲後,陳府就安排了幾個家丁僕人,和陳止兄妹一起趕了回去。
陳止的宅院位於城南一角,佔地不大不小,從外面看去也是富貴人家的模樣,這是父親陳邁用積攢了大半輩子的錢購置的,本是想和兒女共享天倫,未料自己英年早逝,房產、田地,按照規矩都由他的嫡長子繼承。
這個繼承人,就是陳止。
可惜,重生沒多久的陳止,還沒來得及享受封建社會地主少爺的快樂生活,就只能看著一片漆黑的瓦礫欲哭無淚了。
“燒得這麼厲害?都是木製的不成?如果真是副作用,也不會是無緣無故的著火,裡面必然有著前因後果,等抽出身來,就該好好探查一番才行,但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善後。”
實際上,按照陳止前世的標準,自家宅子燒掉這點副作用,並不嚴重,只要人沒事就一切都好,其他都是錢財人力可以解決的。但看著滿院狼藉,陳止也不得不感慨籤筒副作用的巨大威力,只是還沒來得及思考著火的緣由,注意力就被邊上一陣哀嚎給吸引過去。
循聲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少婦,癱坐在院子一角,以袖掩面,放聲大哭。
陳止的三弟陳息、小妹陳蔓正在少婦跟前小聲的說著什麼,陳蔓一邊說還一邊抹眼淚。
這種情況,陳止作為一家之主,不得不出面了,他走上前去,說道:“咳,這個……劉姨娘,你莫要哭了……”
這個痛哭的少婦正是陳止的姨娘劉氏,也就是陳邁納的小妾,算是陳止的半個長輩。
不過,按記憶裡的片段,過去的陳止從來不把這位姨娘當成親人,更不會有什麼客氣的舉動,反倒多有斥責。因此,他這一發聲,那劉姨娘頓時將頭埋得更低、哭的更兇了,連帶著讓小妹陳蔓也痛哭起來,年齡不大的陳息也是眼睛一紅,不遠處的陳停也是面露悲慼。
被陳家大爺派來的三名家丁站在旁邊,竊竊私語,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他們是過來救火的,但來到時都燒的差不多了,根本沒有要出力的地方,見陳止這一家子的樣子,登時喜聞樂見的當起了圍觀群眾,指指點點。
陳止好不尷尬,微微思考了一下,頓時有了主意,就見他將臉一繃,聲音提高了幾度:“都別哭了!”
這下子,無論是劉姨娘,還是小妹陳蔓,都是渾身一顫,生生止住哭聲。
見到這一幕,陳止不由暗暗點頭,過去的陳止在家在外都是橫行無忌,所以他一提高聲音,心有畏懼的人立刻就收斂許多。
“果然還要先模仿一下過去的行為,一下子轉變太快,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陳止心裡嘀咕著,卻聽那幾個圍觀家丁小聲嘀咕起來,有幾句飄到了陳止的耳朵裡——
“傳聞就說他最是不講情面,果然如此。”
“真是無情!家都給燒了,還訓斥別人。”
“是啊。”
諸如此類的話,讓陳止的眼皮子跳了跳,他詳裝不知,看了劉姨娘梨花帶雨的面孔一眼——這張臉上滿是黑灰,但依稀能見到清秀模樣。
陳止父親納妾的時候,姨娘年齡不大,如今也只是三十多、不到四十,還留有風韻,只是陳邁去世後,家勢日頹,加上不被前任陳止待見,經濟壓力、精神壓力、生存壓力的幾重打擊之下,這劉姨娘已經有了未老先衰的趨勢。
此時,她畏畏縮縮的看著陳止,小聲哭訴:“這不怨我,突然起火,我也不知道原因。”
陳蔓也在旁邊緊張道:“大兄,我娘之前都被煙燻暈了!”
“敢情這麼傷心,是怕我將責任推到她身上?我這前身就算再混賬,也不至於處處甩鍋吧?現在的當務之急可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該想想之後怎麼生活……”這樣想著,陳止略一回憶,卻得到了很多尷尬的記憶片段,不得不強行終止。
“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是不想的,眼下該同心協力共克難關……”陳止打算好好安撫一下家人,只是任憑他怎麼說,眾人依舊驚魂未定,這也是正常的,家都被燒了,錢財家貨毀於一旦,換成是誰都鎮定不下來,也就是陳止,內在早就變成了他人,不會帶入進去,因此不見驚慌混亂。
說了半天,收效甚微,陳止不再堅持,轉而考慮起接下來的事。
眼前亂成一團,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錢字,院子被燒成了廢墟,家裡的錢財損失不少,但應該還有殘留,他的前身曾特地交代過陳輔,讓他選個隱蔽的地方存放些銀錢,這些錢不一定會被波及,只是那些錢財不多,想要重建宅院大概不夠,更不要說維持生活,更讓人頭疼的還是那些賭債。
“除此之外,還要考慮挖掘問題,要找人過來幫著挖掘,又是筆不小的開銷,但是錢財都是可以賺的,無非花點時間。”
透過前身記憶,陳止估算了一下當前的人工費用,不由有些意外。
“這時代的通貨膨脹有點嚴重啊,咦?源頭得追溯到東漢末年董卓鑄小錢之時,這……”
眉頭微微一皺,陳止暗暗搖頭。
“當初沒注意這些,沒提醒昭烈帝,沒從源頭重視,以至新漢定鼎後,儘管也有打壓,可還是物價飛漲,以田為例,東漢末年下田一畝五百錢左右,如今漲到一畝一千二百錢,中田從一畝一千六百錢漲到三千七百錢,上田從一畝兩千左右一直漲到了近五千錢!至於屋舍,起步就是九千錢一處,以購買力換算,和後世三線城市的房價也差不多了。”
藉助幾世的記憶對比,陳止不禁咂舌。
物價暴漲,就算是封建小農經濟,人工費也要水漲船高,陳止知道以自家目前這種狀況,怕是請不起人了——他那點錢還埋在瓦礫下面呢,現在可以說是一窮二白,身上的錢加起來,說不定都比不過陳輔。
“對了,陳輔!”突然,陳止拍了一下手,將好不容易平靜些的劉姨娘嚇得渾身一抖,再次輕聲啜泣,引得幾個圍觀僕人又一輪竊竊私語。
陳止也顧不上這些了,想到了陳輔,就記起了讓陳輔拿給那戶告密人家的錢財,有了想法。
“如果陳輔還沒把錢送出去,可以先用那些錢應急,問題就不大了,至少可以搭建個臨時棚舍,把人先安頓好。”
有了計較,陳止就準備吩咐自家兄弟去找陳輔,他的這位僕人之前接到的命令,是要對那家人恩威並用,看似是展示手段,實際上也是陳止要收集名聲,只有累積足夠的名望,才能讓百家籤筒的功用徹底解放。
只是不等他開口,院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臉焦急的陳輔,就從門外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中擠了出來,然後快步走來。
“輔叔,你來得正好……”陳止正要詢問,卻被陳輔慌亂的打斷,就聽他急道:“大少爺,不好了!討債的人聽說家中走水,正帶人趕來呢,看那架勢,怕不是好事,我在那群人裡面看到了城南有名的無賴陳阿三,怕是來者不善啊!所以提前趕來通報,少爺,咱們該怎麼辦啊!”
他兩腿微微發抖,可見是一路狂奔,沒有半點歇息,臉上表情慌亂,一副六神無主的摸樣。
這話也讓陳停、陳息聽了去,兩人連同小妹、姨娘,都是面色大變。
“這可如何是好?”頓時,陳停就懵了,不知該如何應對,就是那幾名家丁也神色微變,相互對視,有提前開溜之念。
一時之間,院子裡人心散亂。
“陳阿三?”
陳止神色如常,念頭一轉,在腦海角落找到了一點記憶片段,問道:“那次在賭場與我衝突之人?此人當時吃了虧,一直懷恨在心,這次怕是要趁機施為……”他掃視一圈,視線在姨娘、兄妹等人臉上掠過,頓時有了決定,“我等先回陳府,對了輔叔,錢給了那家人麼?”
“已經給了。”陳輔露出苦色,他也知道陳止的意思,“這真是……”
“無妨,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陳止一臉鎮定,卻暗暗佩服這陳輔的執行力了得,“你們不要慌,做好離開的準備,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事要清楚。”他扭頭看向陳輔,“輔叔,討債人是從哪條街來的,多少人?”前世為軍師,他當然知道,指揮官的表現決定手下兵勇計程車氣。
果然,陳止的鎮定自若,感染了陳輔和其他人,讓他們或多或少的鬆了口氣。
緊跟著就聽陳輔就略顯緊張的回話,把自己看到的快速說了一遍。
陳止聽完,微微一笑:“大概二十多人?這人不多不少,但決計不敢去陳府找麻煩的,只是不能排除在路上埋伏了人的可能,去往陳府的路上或許有人攔截,因此要繞一下路,姨娘、兩位弟弟、小妹,家中焦土,東西也不用收拾了,這就走吧……”
陳止條理分明的指揮著,陳停、陳息等人終於安心下來,那劉姨娘也不哭了,都是點頭應下。
陳止又看向幾名家丁,略顯嚴肅的告誡道:“幾位,此事雖因我而起,但涉及陳府顏面,不可聲張,否則有損風評,你們也不要心存僥倖,以為還可以圍觀,一旦出了事,你們也跑不了,該是出力的時候了,當盡心護著我等回府。”
幾個陳府家丁、家僕也怕殃及池魚,他們在這個時候被派來救陳止家的火,其實在陳府沒什麼地位,遇到變故也是六神無主,陳止一給他們做主,登時忙不迭的點頭,只是應下之後,又紛紛回過神來,看向陳止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
“這個荒唐少爺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處變不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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