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
“厲害啊厲害!”劉仰忍不住稱讚起來,“三老為證,我以為已是妙筆了,結果連陳阿三這邊也有神來之筆,小小年紀就考慮到了這些方面,這已經不能當成是未來種子了,分明已經是你們陳家的支柱之一了,真是令人羨慕啊。”
他對陳止的評價很高,沒有半點遮掩。
陳遠也不由微笑起來,他對這個侄子瞭解不多,但看到自家子弟有成材的,家族有了再興的機會,當然歡喜。
劉仰又道:“另外,礦場的事,弗如你給陳老大傳個話,就說等過年後,我劉家會擺上一桌請他詳談,這事是楊縣令的意思,可他畢竟是流官,早晚要走,咱們兩家卻是世家,總不能因此傷了和氣。”
陳遠一聽也明白過來,知道這是劉家有心要修好了。
“這真是意外收穫了,沒想到陳止的異軍突起,將家族目前最大的問題解決了。”
陳家在下邳那邊雖然還有一支,可彭城一支能當官的人越來越少,到了陳遲這一代,只剩下陳遲一人,而後下一代卻沒有什麼合適人選。
世家世家,沒有為官之人,如何能傳世?一旦如此,話語權當然會減弱,其他家族有想法也在所難免,可一旦後輩子弟中出現個有手段的,情況就又不同了。
“陳止的這場堂案,讓家中當前的危機有了解決的契機……”
正當陳遠、劉仰在這邊交談的時候,公堂上的情況再次變化——
“陳阿三,你縱火燒樓,誣陷忠良!你可知罪!”
楊永威嚴的聲音傳過來,讓臉色蒼白的陳阿三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拼命掙扎著,但馬上就被兩個皂隸抓住,硬是給壓下去了。
即便被抓著,他還是掙扎著瘋狂的叫了起來:“我不認罪,不是我乾的!白青,你好狠毒的心啊,明明是你聯合他們說要陷害陳止的,把因為意外起火的事,說成是陳止縱火,現在想一口氣都推到我得身上,想得美!”
“你……你胡說什麼!”
白青也緊張起來,剛才形勢突然轉變,他只顧著將自己摘出去,卻忘了陳阿三本身知道不少隱秘,這一到關鍵時刻,這無賴什麼也不顧的捅了出來,登時就讓局面複雜了。
譁然!
這公堂外面的百姓再次譁然起來。
“這……這又是個大訊息了,這次的事簡直沒法說了!”
“白老虎和其他人一起陷害的?這下有的瞧了。”
“聽陳阿三的意思,青遠莊竟是意外著火,真的假的,那就是說,從頭到尾都沒有陳家少爺的事?”
……
聲聲議論傳入公堂,不說白青如何,和他約定的賭坊檔主都害怕起來,他們本就不夠情願,還是被半強迫著威逼利誘才入夥,眼看東窗事發,哪裡還能鎮定,那個昏倒的羅檔主這時一醒來,就痛哭流涕,說自己鬼迷心竅,信了白青的鬼話。
這一下子不要緊,等於是不打自招了,那陳阿三反倒平靜下來,轉頭朝陳止叫著:“陳少爺,您救救我,咱們都姓陳,以前指不定還是一家人,你只要救我,我把白老虎乾的那些缺德事都說出來。”
白青一聽,身子晃了晃,也亂了陣腳,知道這場鬧劇,自己是控制不住了。
見陳止不理會他,陳阿三眼中露出悔恨之一,又轉而看向許志,喊道:“許公,許公,您從來慈悲為懷,我以前還給您問過好,您救救我吧!”
許志也有點蒙了,這老人本以為是過來幫陳止證明一下,沒想到事情這麼曲折,牽扯了這麼多人進來,他到現在都沒理清頭緒呢。
“住口!”
楊永終於忍不住了,一拍驚堂木,看著這滿公堂的爛攤子,是一個頭兩個大。
要說今天這事,接連的峰迴路轉,現在不光陳阿三完了,連白青等檔主也給完全扯進去了,這可就不是小事了。
白青等人固然不是世家,可也有宗族,掌握了諸多產業,彭城縣裡縣外,不知有多少營生牽扯其中,真都按著誣陷的罪名拿下來,這牽連有多大?就算是依法辦事,可彭城此地災禍才過去多久,剛有起色,就來這麼一下,百業定要受到衝擊,那他楊永還要不要政績了?
尤其值得擔心的是,他楊永身為流官,擔心的是政績,可是手底下的官吏多為本地人,這些人考慮的不是政績,而是看到白家和其他幾家的肥肉,肯定樂於將這幾家的老底都剝出來,畢竟這次是有著正當理由的!估計訊息一傳開,從上到下都要開始磨刀做準備了。
可你要是說不依法照辦,這事被這麼多人聽著,連三老都扯進來了,你不給個說法,能行麼?到時候人家傳出去,說你有包庇之舉,找誰說理去?考評更是問題。
“頭疼,這陳止真會給我找麻煩啊,先前是徐方的事,這次是白青,簡直是個災星啊。”
心中哀嘆,楊永強打精神,決定先拖一下,不然一錘子定下來,事後就不容易更改了,要知道這堂上的事,都要錄入具獄卷宗的。
“此案錯綜複雜,難以當堂判決,先暫時到這裡,容本官再派人查實,皆入牢中等候,當然,許公長者,自然不在其列,陳家陳止也已證明清白,也可離開。”
“嗯?”
白青先是一驚,然後又稍微放心,只要不是當堂宣判,就還有迴旋餘地,他們都不是缺錢的人,事後銀子一使出去,上下疏通,情況當然要好轉,再不濟也得保住一條命。
後堂的劉仰、陳遠也不意外,他們聽到白青等人牽扯進去的時候,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白青等人想要完好的出來,那是想都不用想了,這樣的宗族,累積了這麼多年,這是多大的財富,過去幾家眼熱、官府胥吏惦記,可礙於律法和規則無法下手,現在可就沒有這個顧忌,論起破家的本事,白青他們這些檔主恐怕不及胥吏的一半功力。
“這次是白青自己找死,估計他白家幾十年的積累,這次要消耗的差不多了,陳家首當其衝,不知道能得到多少好處,怕是藉此續命都說不定,而且這些收穫中的一大部分,必然會交給陳止,以鞏固他和陳家的親情啊。”劉仰一邊想,一邊看著陳遠,暗暗搖頭,對於白青來說,白家被人分食,恐怕比殺了他還嚴重,可惜他自己能不能脫出牢獄都難說,畢竟陳家是不會放過他的。
想到白青等人未來的悽慘,劉仰也不禁感慨。
白青等人也懂這個道理,這位彭城鉅富此時已經沒了神采,彷彿瞬間老了十幾歲,失神的站在原地,氣息蕭索,宛如風中殘燭。
倒是堂外的百姓覺得有些掃興,在他們看來,這就該當堂弄個什麼鍘刀之類的,一下子都剁了,那才帶勁。
茶肆中,陳邊、陳迅也準備離開,過去迎接陳止了,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人群后面傳來——
“琅琊王氏家僕王引,求見楊縣令,我家主人想請陳家七公子一見,還請行個方便。”
這話一說,登時就有人嘀咕著:“這誰啊,好大的口氣,跑到衙門來讓人行方便。”
“小聲點,你沒聽到麼,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
這個四個字,讓公堂內外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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