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之人,哪怕如王浚這般,擺明了和朝廷有齟齬,甚至麾下有許多段部鮮卑的騎兵,出兵之後,行的也是劫掠之道,但因其出身,便容易得民之心,即便不能,那民眾也還算安寧,與之相比,石勒這等異族面臨的局面,就要複雜的多。”
陳止的話,讓蘇遼明白了許多,他立刻就意識到,為何陳止認為,周邊的胡人勢力,是成為佛家首選。
“佛家若是傳播,對於異族勢力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百姓安寧,等於是穩固了根基,這也是石勒當下最需要的,他佔據了冀州西部,但旁人都認為只是暫時,就是以胡統漢,根底不穩,被拖了後腿,不過這佛家畢竟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草原上的幾個部族。”
陳止點點頭,說道:“不錯,鮮卑如今大洗牌,經過大半年的演變,漸漸穩固下來,慕容雄踞關外,招兵買馬,不管那慕容一家過去有多大志向,如今有了這等實力,就算他們自己不想著擴張,手底下嗷嗷待哺的一干手下、從屬、附庸也不會罷手,會推著他們前進。”
蘇遼聞言心中一凜,不由擔心起來:“這事是屬下的疏忽,本來還想著慕容部與主公關係不錯,那慕容翰更是一直留在代縣,以至於佈置上有了缺漏,萬一王浚與我部爆發衝突,那慕容部揮師南下,很有可能撿了便宜。”
“這個事,不能說是你的疏忽,畢竟密諜司要做的,就是蒐集情報,請報上的內容是給我們做判斷用的,除此之外,也不見得能有什麼作用,我現在勢力看起來不錯,但還無法干涉草原,慕容部是不是南下,不是我能左右的,不過……”
說到這裡,陳止忽然笑了起來:“你以為慕容翰留在我這裡,是因為慕容部要顯露善意?”
疑問落下,他不等蘇遼回答,就當先說道:“你自是知道,最近幾日,慕容廆的幾個兒子,各有表現,尤其是是那慕容皝,更是顯露出一番能耐,其他幾個兄弟也不甘示弱,可以說是各顯神通,這種時候慕容翰卻被命令,待在代縣,其中味道,耐人尋味。”
“莫非……”蘇遼馬上就明白過來,他掌管情報,對慕容部的情況也有所瞭解,知道慕容廆的幾個兒子,如今各自招攬部族,隱隱有競爭的意思,但這在鮮卑部族中也不算特例,可與之對應的,慕容翰這個頗有軍事才能的人,卻被閒置在代郡,給了一個結交外援的名頭,不讓他回去,無疑是錯過了這次壯大自身派系的機會。
而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陳止隨後就道:“咱們中原的世家,若是奪嫡之爭,那也是要各自站隊的,往往陷入內鬥,勝出者繼承家業,好處通吃,而落敗者多數都被放逐,或者甘願低頭,這是血脈之親,那些跟著起鬨幫忙的人,可就沒有什麼好下場了,被趕出門去都算輕的,與之相比,這塞外草原上的爭奪,可就激烈和血腥的多,你說佛家下注,會選這麼一個情況麼?他們可不是要幫著哪一個公子上位,而是想要得現成的好處,可只要摻和進慕容,可就躲不開了,哪怕那慕容皝看起來勢頭不錯,但佛家也不會因為這個,就甘願冒險。”
蘇遼點頭道:“對,這選擇一方勢力輔佐,趁機擴大影響,本就是冒險了,如果這冒險之後,還得再冒一個險,那可就說不過了,這慕容氏大概不是首選,那拓跋氏呢?”
“拓跋部的局面頗為複雜,看似強大,但被匈奴牽制,又遠離東土,只要幽州不徹底崩亂,他們拓跋部幾乎沒有機會。”
陳止這麼說著,眯起眼睛,心裡又想起,這慕容和拓跋在原本的歷史上,可都是叱吒風雲,前者有諸多英傑,而後者更是不得了,奠定了以北統南的基礎。
在他看來,這就是氣運深厚的表現了,是兩族不斷湧現能人,這些人推動局勢,最終塑造了歷史,哪怕現在歷史長河走進了新的河道,但只要兩族的底蘊和基本風格不變,未來一樣會有諸多人傑。
“聚人成運,能人多了,自然就氣運深厚,我要抵擋這等人物,還要小心朝廷變化,也不得不多聚集一些人手,再多準備一些後手。”
對面,蘇遼也大概明白了陳止的意思,就道:“有關這佛家對民間的影響,我會逐步讓主公麾下的眾人知曉。”
“這個倒是不忙,”陳止擺了擺手,然後繼續道:“對了,昨日呈報上來的書函裡面,又有楊家求購單梢砲的請求,你等會讓楊家兄弟過來,我與他們說一說。”
蘇遼一聽這話,不由一驚,就問:“莫非主公真打算將單梢砲出售給楊家?”
“這都拖了大半年了,朝廷都不願意給我一個實封將軍的名頭,那說不得,也得給他們一點壓力了,”陳止笑了起來,“隔著幷州、冀州,想來他們也只能虛張聲勢一般的恐嚇,卻也感受不到這戰爭利器的效果,不過百兩白銀、再加點實權,卻推三堵四,著實不爽利,說不得還是讓他們見識見識,才能知曉厲害,更何況,我那連襟如今帶領兵馬要入蜀地,也著實需要一點利器開路。”
“既然主公已有定計,那就好了。”蘇遼作為特務頭子,自然知道,陳止暗地裡已有其他利器,這單梢砲留著也只能放置腐朽,說不定還要被其他人惦記,不如出手給朝廷,只是……
“您這單梢砲,就要百兩銀子一臺砲,維修另算,那火毬還要另買,還不願意給出配方,這說破天,朝廷有所顧忌,也是正常的。”
說著說著,蘇遼苦笑起來,百兩銀子在這北地,可謂鉅款,因王浚私鑄銅錢,劣幣諸多,這大錢在此處名聲臭大街了,一兩銀子,可以換到八九百錢!而幽州米,一石需七十錢,其中價值,可想而知!
況且,陳止現在挾物討權,怎麼看都不太像是忠心臣子該做的。
陳止卻擺擺手,說道:“那蒺藜火毬之類的,他們模仿起來也不難,火油少滾也不是什麼難事,至於煙霧之類的,工部工匠、煉丹的道士也能拿出來,他們完全可以不買,只不過成品較少罷了,我可沒有逼他們,好了,先不談這個,冉瞻快要出發了,你讓他回來的時候,從城南歸來。”
他露出一抹淡笑:“算算時間,興許能和棗嵩他們碰上,正好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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