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兩位將軍……”
那兩個人看上去頗為健碩,比楊宋、楊元都要高出半頭,但見著兩人之後,立刻就把腰弓了起來,顯得謙卑。
“你們兩人是哪裡來的?”
楊宋拿捏架子,問著來人,其實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兩個人是出身鮮卑,而且看那氣度和體格,絕對是鮮卑族群中的上等人物。
果然就聽那兩人介紹起來,居然是那鮮卑豪帥、段氏宗親段文鴦的副將,其中一人也是段氏,算是宗族之一,而另外一人的身份就有些詭異了,居然不是段部之人,而是外面一箇中等部族的族長,按著其人說法,這兩人。
頓時,楊宋和楊元對視一眼,就明白這兩人的來歷了。
段文鴦的下場,兩楊當然很清楚,也知道其人的幾名部將、從屬,都跟著這位鮮卑豪帥一起上路了。
但那都屬於死硬份子,至少是嘴上都不願意有半點服軟的,因而被直接送上路去,不過,凡事皆有例外,這兩個人很明顯就是願意低頭的。
看著這兩人,楊元淡淡問道:“你們兩人既然是太守安排過來的,必有其用意,不妨就說說吧。”
兩人順勢點頭。
其中一人就道:“啟稟兩位將軍,在下與北邊的幾個部族之長都有交情,可以過去說動他們,讓他們儘快退去!”這人正是那名中等部族的族長。
按著他的說法,此人的部族本來是依附在宇文部下面的,因為棘城之戰後,部族幾乎暴露在慕容部的兵鋒之下,無奈之下只能西遷,未料中途碰到了段文鴦的兵馬,於是便被強徵過來。
“兩位將軍,這次段文鴦之舉,可以說是不得民心,我等部族本就是為了躲避戰火,才會往西面遷徙,結果他不由分說,仗著兵強馬壯、人數眾多,強行將我們納入軍中,還逼迫我等過來攻伐代郡!陳太守的威名,我等部族那個不知道?根本不敢與之為敵,卻被逼著過來,這心裡本就有著不滿,據我所知,這北邊的諸多部族,本身就有很多早就想要反抗了,只是礙於段部勢大,這才會隱忍下來,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段文鴦的下場,只待在下過去,與他們聯絡一番,他們必會反正!”
“哦?你說叫乞伏準?那西邊的乞伏部與你是什麼關係?”楊元看了這人一眼,隨後又朝另外一人看了過去,他注意到在前面那人說話的時候,這後面的人臉色不太好。
想來也是,這第二人怎麼著也都是姓段的,聽著這乞伏準當面編排,當然難免有著他念。
那乞伏準立刻笑著攀交情道:“那也是我乞伏部的一支,早就西遷,我等算是東支。”
原來,在關中西北一代,如今也有一支鮮卑在活躍,自稱便是乞伏部,這部族約莫在五六十年前曾經滅絕當時另外一個大族,所以在觀眾一代很有名氣。
楊家坐落華陰,但卻和關中關係密切,自然清楚這麼一個部族,現在一聽乞伏準的說法,卻大概明白,這個部族即便不是當初西遷乞伏部留下的一支,肯定也是關係密切。
他這邊說著,而邊上楊宋則乾脆的問起那第二人道:“那你呢?”
那第二人名為段常,聞言收斂表情,低頭說道:“我與段文鴦雖都是段氏,但我這一支很早就被滅殺,此次過來領著大概一千多兵馬,卻都被段文鴦當做先鋒,折損過辦,如今餘下的兵馬都在代郡之外,我對他也是早有不滿,此次過去定然將段氏中對段文鴦不滿的人都說動,使得外面兵馬分崩離析。”
“是這樣麼?”
楊宋和楊元對視一眼,心裡都有個大概。
“你們先下去,我們商討一下,”楊元擺擺手,讓人先使兩人離去,“放心,我等也知道時間緊迫,時間不會長的。”
乞伏準和段常點點頭,便要下去,就在這個時候,乞伏準走到了一半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兩人道:“這次被段文鴦逼迫著攻伐代郡的,不只境外的那幾個部族,便是之前進入代郡的幾萬人裡面,也有幾個小族,他們也都對段部很是痛恨,有心投靠太守!”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楊元忽然愣住,眯起眼睛問道:“難道是想要投靠太守?”
“實不相瞞,”乞伏準停下腳步,在段常複雜的臉色中,朝著兩楊再次出言,“我等部族這次遷徙,本就是被逼無奈,是為了不被慕容部追究事後的責任,因而很多人往這邊過來,都是希望能託庇於拓跋部,不過既然是投奔,託庇於哪方其實並不固定,關鍵是能震懾其他各方,太守經過大戰,必然名震草原,我等一樣願意歸順。”
楊宋點點頭,說道:“這次五方大戰,四方聯軍圍慕容,唯一沒有捲進去的就是拓跋部了,可以說保留了不少的實力,和各方也都有交情,想要託庇此部,也算是正常的,而且我記得那乞伏氏之前,也是拓跋部中幾個大姓之一。”
楊元則道:“既然是這樣,你們又何必舍近取遠,那拓跋部再怎麼樣,也是草原部族,和我等背後的太守可不一樣。”
“其實這便是問題所在,”乞伏準一副開誠佈公的樣子,“正因為拓跋部也是鮮卑一部,我等一旦過去,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徹底吸納,那乞伏西支之所以最後繼續西遷,便和這個有關。”
“你們是打定主意,想要維持自身,又想讓代郡庇護你等?”楊元搖搖頭,“恐怕沒這麼好的事,而且……”他看著乞伏準,聲音提高了幾分,“你們莫非也打著代北的主意?這可就是多想了,就算汪荃不存,這片土地依舊還是漢家,不可能如他以前那般,還讓那麼多外族之人居住於此!”
他說的這般直接,以至於邊上的楊宋都面色微變,有心要出言安撫一兩句,沒想到那乞伏準卻自己笑道:“將軍誤會了,我等當然知道太守的意思,所以只是希望能在代郡之外的邊陲之地聚集,若能得到太守一個首肯,那自是最好不過了。”
“這樣的話,你來跟我們兄弟說,那是沒有什麼用的。”楊元不再追問後面,轉而說起自己,“這種事,你還是得與太守說及。”
“此事,我等在代縣的時候就曾提起過,但太守並未應允,”乞伏準倒是頗為坦誠,“我等這次出來為太守做事,就是為了表明忠心,而兩位乃在太守麾下最為驍勇善戰,又是太守心腹,若是兩位願意為我等美言幾句,想來太守肯定會有所考慮的。”
“這個,我倆人當然是太守心腹,”被人這般評價,那楊宋立刻露出了喜色,“不過論打仗的本事,也只是沾光罷了,不過你如果真要是……”
不等楊宋把話說完,楊元就當先說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到底要如何處置,我們兄弟二人商談之後,自會給你個答覆。”
“明白了。”乞伏準看了楊宋一眼,又看了看楊元,終於離去。
“這個人看起來是真心投靠啊!”
等人一走,楊宋就忍不住說起來。
楊元卻搖搖頭道:“這人的話不能全信,他是和段文鴦一起攻城的,隨後便被抓住,現在要放他出去,不管是擾亂境外的那支兵馬也好,還是說要勸降也罷,都等於是縱虎歸山,萬一他藉機跑了,咱們還是得按照原計劃來做,所以他說的這些話,很大一部分目的,是想讓你我放心讓他出去,你想,他嘴裡說著想要投靠太守,出去之後豈不是還會回來,一旦我們這麼想,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對,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楊宋一拍手,“可不是麼,這一放出去,萬一跑了可怎麼辦?太守這次可有些失算了。”
“太守還是有安排的,”楊元還是搖頭,“顯然,太守不會光讓他們兩個單獨出去,其次,之所以挑選一個乞伏部的,又選一個段氏的,顯然就是讓他們相互制約,另外……”
他微微眯起眼睛。
“另外什麼?”楊宋忍不住聞起來。
“這很有可能也是太守對你我的一次考驗,”楊元並不隱瞞,說出了猜測,“說實話,現在有不少人都說你我用兵過人,但只要看過那場守城戰,就知道,之所以能摧枯拉朽的擊敗阮豹,其實是靠著砲與火毬,真正考驗你我的時候不多,這次應對境外的幾萬兵馬,就是一次機會!”
楊宋想了想,不由點頭道:“說的不錯!那我們得好好考慮一下,如何掌握那乞伏準和段常!”
“不,這兩個人短時間內怎麼掌握?”楊元說話間,聲音漸漸低沉,“還是得把兵馬準備好!等伏擊汪荃的人回來,車行砲重新到位了,再讓乞伏準出去,然後不管他能否勸降,我們都來個突襲!因為乞伏準的關係,這群人必然沒有準備,正是以少打多的機會!”
“這……”楊宋覺得這樣做,有失道義,“怎麼說,這乞伏準也是去招降的……”
“這群人在沒有被招降之前,或者說,沒有真正派出所有頭領過來當人質之前,那都是入寇之賊!對於賊人,就該狠狠打擊!”
楊元淡淡說著,卻讓他的兄長楊宋心裡一寒,看著自己的兄弟,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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