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此番不知去了哪裡?”
葛祿踏入正堂,便看到一名道人正敞著衣釦,放聲高歌,見有人來也不以為意,依舊是口中放聲,直到葛祿的詢問聲傳過去,那人才收斂聲音。
“見過道友,”這放聲之人身著道袍,赫然便是當初與張景生等人同至代郡的道士李不匿,“貧道這一去,可是去了不短距離,見識了一番。”
這個道人李不匿承襲的是五斗米的教統,和葛祿嚴格來說不是一家,只是李不匿本身卻不是西南教派的成員,也不入當下分化的幾個主要道派,算是一支散戶,和葛洪一系有相似之處,是以還能相容。
他先前在代縣露面之後,就拜訪過葛祿,兩人談玄論道一番,雖不能說親近了,但至少融洽許多,在這之後李不匿先後幾次拜訪,算是和葛祿有了交情。
葛祿也知道了其人所學為何,本事幾分,有了幾分認可,但自那鮮卑、匈奴入侵的訊息傳來,李不匿的人卻忽然銷聲匿跡了,現在風平浪靜卻再次出現,葛祿心裡多少就明白了一些。
他也不客氣,來到李不匿的對面,便坐於蒲團之上,笑道:“道友之前抵達代縣,也對我家太守頗有推崇,隱隱有投靠之意,更是讓人引薦,怎麼一轉臉人就沒了?莫不是因為先前那可薄真部的宵小打來,讓道友驚懼,當即就溜之大吉了?”
“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宛如水往低處走一般,又有什麼奇怪的?”那李不匿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隨後看了葛祿一眼,微微一愣,隨後那手指微微彈動。
那葛祿卻也笑道:“既是趨利避害,何故又回來了?如今這城裡城外,都說著有段部幾萬大軍要來圍攻,這勢頭縱然比不上四方大軍圍困棘城,但聲勢上恐怕也不逞多讓了,那知道厲害的商賈也好、百姓也罷,乃至幾大世家,都在不斷轉移著,怎麼你這惜命之人,反倒是回來了?”
不過,面對詢問,李不匿卻未回答,反而是從懷中取出了九枚銅板,就這麼順勢在身前一撒,旋即口中唸唸有詞。
葛祿見了,也不多言,只是看著。
約莫過了幾息,那李不匿面前的銅板紛紛停下跳動,這人一看,隨後便一臉笑意的對葛祿拱手道:“恭賀道友啊,喜事!”
葛祿心中一動,問道:“這喜從何來?”
那李不匿便指著周圍說道:“今日貧道來此地,見了你這新宅,便知你正在運勢之上,你這屋舍看著不大,但院牆不高,周圍又沒有甚遮擋,內外通透,觀你這院中門窗,每天早上人一走出來,便可見初升之陽,此乃三陽開泰之格局也,合泰卦,乾上坤下,是要從地到天的徵兆,必然是你要步步高昇了。”
葛祿傾聽不言,他所學之事,雖然涉及這般神仙術說,但並不精深,此時便是想要想要與之探討,卻也無從說起。
那李不匿的話倒是沒有說完,跟著就指著身前的九枚銅板,繼續說道:“今日一見你人,便見你命格生旺,暗盒坎水之一,歸貪狼星,此星命盛時,王竹旺丁旺財,主出名升官啊,你說這還不是喜事?”
他說著,晃了晃腦袋,笑起來:“我等所學,雖有其異,但若要發揚,追那運起之人乃是捷徑,道友若借陳太守騰飛,於道脈而言,也是一樁喜事。”
葛祿這時才開口道:“如此聽來,道友是說當下這場兵災,根本威脅不到太守?”
“非也非也,”李不匿大搖其頭,“正所謂龍有飛騰日,鯉魚躍門時,但凡這勃發之運,皆循其歸,此處若有升騰之時,也是依託於此,是循那太行大脈而起,如今匈奴起勢,便是應太行之幹,是以戰局幷州,虎視周遭,這便是應了大幹龍之運,而此龍既生,則亂北地,生諸多小幹龍,是以有諸鎮並起之勢,太守若能一鼓作氣一躍而出,自然是天高海闊,龍騰九天,否則便有大運,也是白搭。”
葛祿聽著卻知乃是望氣五行之說,卻也不以為意,他本就有請教李不匿這些的意思。
“這些話聽起來玄妙,其實細細分析,也有緣由,其實就是匈奴起兵,亂了朝廷的秩序,讓北地的制約少了很多,朝廷很多事難以顧及,於是就有了幾個封疆大吏軍政在手,恩威出於自身的機會,從而出現了割據的苗頭。”
心裡這般想著,葛祿嘴上卻問道:“何為大幹龍?何為小幹龍?”
李不匿拿起身前酒,一飲而盡,隨後笑道:“夫大幹龍者,幹中之幹者也,其祖皆出名山,跨州連郡,延袤幾千百里,乃正氣所聚,鍾靈毓秀,觀周遭之地,唯太行是也,如今天星倒懸,人間多災,洪旱蝗震不絕,是以太行之龍運四散,方有北地之禍,太行脈震,龍氣出之,為四方得。”
葛祿聽著卻皺起眉頭,實際上他之前與陳止接觸,也曾聽陳止和那鮑敬言談論天災人禍,那鮑敬言乃言什麼天道有常之類的,都被葛祿斥為異端妄語,不過到底是聽了一些來,其中便聽陳止說夠什麼小冰河時期,以至於天災不斷之類的。
本著道士的職業素養,葛祿當時就想予以斥責,以正視聽,明神靈之言,但到底知道維持神秘感,又礙於身份,不好掃陳止之言,生生忍耐下來。
當然,裡面一個很關鍵的原因,便是那鮑敬言之言,又有其理,還有其證,自成體系,可以自洽,葛祿跟在葛洪身邊,也曾聽過兩人相互論道,知道以自己的水平,若不能有完整的體系,貿然反駁只能是自取其辱。
現在聽得李不匿一番論述,頓時覺得茅塞頓開,感到觀點有了,理論基礎也建立了,頓時起了知己之感。
對面的李不匿這時又提到了“小幹龍”,就聽他道:“我觀太守之相,當是應了這小幹龍之運,夫小幹龍者,即為幹中之枝也,亦自大幹龍分來,分龍之際,必有大星辰崇山高壠為祖宗,即張子微曰:‘分龍定起大星辰。’是也!小幹龍一分,自此離祖而行,離樓下殿,迢遞奔走,與大幹龍氣勢相類,特長短不同,大幹龍極長,動輒千里或或百里,小幹龍只二三百里,或百餘里,此亦基業之運也,若可鞏固,公卿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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