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拖著長長的尾音,一個騎手從前路上飛奔而來,他胯下駿馬穿過了叢林,從一名名兵卒的身邊略過,一直抵達這支軍隊的中心。
這裡是龐大軍隊的心臟所在。
王浚坐在馬上,看著那匆忙翻身下馬,連站穩都顧不上,便直接衝過來的騎手,臉上越發陰沉。
這個時候,有親兵過去阻攔,卻被王浚揮揮手說退,就讓那人靠近了過來。
他自然知道這人的來歷,這是他特地安排的傳訊之人,看他的這個樣子,可見是前線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什麼事?”
坐於馬上,居高臨下的王浚,冷冷的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碰上太多的糟糕事,整個人的脾氣十分暴躁,多說兩句就會忍不住訓斥他人,為了壓制火氣,這話越說越短。
那人快步來,到了王浚的跟前,卻顧不得平時的規矩了,急切的話脫口而出:“啟稟大將軍,棘城那邊又有大變!宇文部經歷大敗,損失慘重,七個族中頭領,已經有五個敗退,餘下兩個近乎全滅,宇文乞得龜在亂軍之中不知去向!”
好在他還知道這個軍情的敏感性,沒有說得太大聲,而是壓低了聲音,儘量只讓王浚聽到,最多是身邊的王趕等幕僚一併聽聞。
“你說什麼?”
王浚一愣,整個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情急之下差點就從馬上直接摔下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後面這句話,他近乎是用吼的。
驟然聽到這個訊息,其中衝擊可謂巨大,要知道王浚自從一天之前得到了訊息,都顧不上讓兵馬好生修養,幾乎是連夜趕路,就是為了扭轉大勢
隨著訊息陸續傳來,棘城圍城的局面被破,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不光是高句麗的兵馬一走了之,連段部鮮卑的騎兵,也已經提前返回,餘下的段部兵卒,同樣也在撤離。
這種局面下,棘城外的兵馬,就只剩下王昌和宇文部了,其中王昌的先鋒部隊,人數有限,指望他在城外與小股敵軍交戰尚可,長期圍城那是遠遠不夠的。
最終還要靠著宇文部的人馬才行,王浚就指望著宇文乞得龜能多撐一段時間,等自己帶著人馬過去,重新合圍慕容棘城,將這一場仗打到最後。
但現在傳來的訊息,無意于晴天霹靂了。
如果連宇文部都已經慘敗,那棘城的合圍之勢就徹底不復存在,便是自己帶人過去了,局面也不見得能有多大的扭轉,反而又能陷入陷阱。
況且,高句麗走了、段部鮮卑撤了、宇文部敗了,那這四方聯軍也就已經名存實亡了,他就算是過去,又有什麼用處?
想到這種可怕的後果,王浚如何還能沉得住氣?
他的呻吟,甚至驚動了眾人。
周圍的親兵和不遠處的一些兵卒,就都循聲看了過來,但很快又都自覺的轉過頭去,只不過親兵還好,畢竟是見得多了,一個一個也都謹守本身,轉過頭去就目不斜視,觀察著周圍,守護著王浚的安危,但那些尋常的兵卒可就沒有太高的覺悟了,隨說礙於身份和王浚的權威,他們不敢太過靠近,但一個個明顯是心不在焉的,不時就要往王浚這裡看上一眼。
但這些個細節,王浚卻已經全然顧不上了,他直接從馬上翻身下地,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那報信騎手的跟前,伸手一抓,就將那人的領子抓住,脊椎一挺、筋骨震顫之下,盡力爆發,直接就將騎手給凌空提了起來,將臉靠近,沉聲問道:“你再說一遍,棘城那邊的戰況如何?”
那人頓時哭喪著臉,心裡著實感到委屈萬分,心想我就是個報信的,又不是我攻破了宇文部的大軍,何必拎著領子?
但他也清楚王浚的擔憂,不得不硬生生忍者嗓子眼的不適,就開口說道:“大將軍,我只是個報信的,王將軍讓我傳的話,就是那麼一句,再多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來幹什麼?就是要告訴我這麼一個訊息?要你何用!”王浚平日裡也頗有涵養,畢竟是統領兩州的人,知道為上者不可喜怒形於色,得多讓人揣摩自己的心思,才能有威嚴,過去也有心維持這般形象。
但涉及到整個的戰略,卻也是顧不得許多了,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令那報信的騎手面色蒼白,周圍的人更是紛紛側目。
不過就在這時候,王趕走了過來,在王浚身邊勸阻道:“大將軍,我等現在距離棘城,只有不到兩天的路程了,若是棘城那邊有了變化,說不得還得仔細打探一番,咱們的人馬得停下來修正一下,防止節外生枝,另外這些軍情,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經他這麼一提醒,王浚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太過失態了,這種訊息本該要在隱秘的場合說起來,像現在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談論,訊息傳了出去,是要動搖軍心的。
這般想著,他只要壓下心頭的焦急和怒吼,按著王趕的建議吩咐起來,先是讓人傳令大軍暫時休整,而且因為之前逼迫的急切,大軍這連夜趕路,以至於全軍上下都知道軍情如火,半點也遲疑不得,全軍上下為此取得了共識,心往一處使。
結果那邊剛休整過,也不見敵人,更未到戰場,軍中宣傳還是形式一片大好,但剛剛開拔,就猛然停下,也難免讓人心中生疑,加上之前快馬來報的一幕,所以種種猜測,不可避免的在軍中流傳起來。
就連王浚失態一事,也在軍中隱蔽而快速的傳播著。
不過王浚也顧不上找人治理了,當務之急是儘快搞清楚戰場的局面。
但等一個大帳被搭建起來,與外軍隔閡之後,王浚再急匆匆的去詢問報信騎士,卻終究得不到什麼有效的資訊了。
這不由讓王浚更為惱火,好在王趕手下的探子,終於在兩州刺史忍不住要拔劍問候的當頭,終於又有訊息從前線傳來了。
這個情報探子不如軍中報信的來得快,其實也不算意外,但凡軍情,必然快馬加鞭的送來,畢竟當下的時代,信鴿還未普遍使用,王浚讓王趕掌握的,正是獨立於軍方的一套情報網路,平時或許能事事快一步瞭解,可到了這戰爭時期,在及時傳遞上,就有了偏差。
過來報信的那人,同樣也是王浚的親族,名教王禮,是他特地安排下來,跟在王趕身邊進行培養的,從這一點來看,也能看出來,在王浚看來,這情報工作終究是掌握在自家族人的手上,最讓人放心。
但王浚現在對王禮,也沒有好臉色了,尤其是聽著王禮訴說戰場局面
“高句麗走了之後,段部鮮卑亦退,王昌將軍第一時間就派人過去挽留,卻根本無法說通那段文鴦,此人帶著段部人馬撤走之後,宇文部立刻就要分兵其他門,結果卻被那慕容翰的小股人馬纏上了,謹記著就有一堆慕容族的騎兵帶著不少屋子從東門出,眼看就要遠遁……”
“不錯,我若是慕容部的人,此時也許同樣會突圍,帶著人離開,畢竟後面還有我這大軍壓陣……”王浚這麼說著,忽然心中一動,“你說宇文部受到了重創,莫非……”
王禮苦笑道:“不錯,正是這一直出城的兵馬,將宇文部的人迷惑了,其實這支人馬只是個誘餌,為的就是讓宇文部放鬆警惕,宇文乞得龜親自率領兵馬出擊,說是要全殲慕容部,一舉逆轉戰局,結果卻中了埋伏!”
“太急了!他太急了啊!”王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連連搖頭,“這種時候,就算覺得慕容部是要突圍,也不該太過輕敵,要運用全部力量,一舉攻擊,我想宇文乞得龜定然是想要兩手都抓,既要圍城,又要追擊,最後卻是兩邊都做不到位。”
聽完了王禮的一番說法,王浚算是徹底消停了,他確切的意識到,四方聯軍已經土崩瓦解,自己現在要面臨的局面,就是一個已經脫出重圍的慕容部,這個部族的一部分必然是轉移出去了,另一部分還在城中,如果他要繼續行軍,那麼面對的局面,就是自家兵馬,要單獨面對慕容部的軍隊!
想著想著,他忽然有些茫然,坐在座椅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大將軍,現在還要聯絡宇文部,追回段部麼?”王趕走上前去,試探性的問道,現在也就只有他,敢出聲打擾了。
邊上,有一名副將忍不住道:“一定得讓那段部的人知道厲害,重重的責罰他們,還有那高句麗,乾脆就將他們滅國!”
王浚回過神來,搖搖頭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還是想一想,這場仗到了這個地步,要怎麼大,以及還要不要打……”說話的時候,他注意到那王禮欲言又止。
“你還有什麼話沒說?”
王禮想了想,還是道:“王昌將軍得了個訊息,說是這次聯軍潰敗,與那代郡陳止,有很深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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