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水河畔,眾兵雲集。
“得了新的情報,那陳止果是無力出兵,而汪荃則坐視不理,當城眼下可以說是陷入重圍,內無團結,外無援軍,又有鮮卑小部為先鋒,若是攻掠此城,必然得勝!”
高頭大馬之上,石勒聽著一名白膚手下的回報,露出了笑容,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文士,繼續道:“一旦攻破了當城,得了其中糧草,到時候我等便轉道南下!”
馬上的中年文士,正是那位張先生,他聽了此言後,就問道:“將軍是打算把當城作為這次的目標麼?”
“不錯,正好借勢而為,那當城縣距離咱們這裡可不遠了,快馬加鞭,半日可至!”石勒點了點頭,然後又請教的語氣問道:“先生可是有什麼想法?莫非某家選當城的這個決定,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戰場之上,情況瞬息萬變,誰人能通盤瞭解,因此才要謀劃得當,可即便準備的再多,也不能根絕意外,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是正確的,也有可能是錯誤的,如果是正確的,就有收穫,但如果是錯誤的,就會有損失,所以關鍵的問題在於,將軍能否在發生劣勢的時候,儘量保全力量?”
石勒聽到這裡,已然是明白過來,點頭道:“你是想說,如果我奔襲當城失敗了,要怎麼撤退?”
張先生含笑點頭。
石勒便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當城地處代郡諸多縣城的最北邊,如果我攻當城遇阻,那就一擊不中,立刻離開,然後轉而南下,劫掠其他城池,當城的南邊,就是郡府代縣,或許咱們可以試一試攻打那個陳止把手的城池,又或者佯攻一番,恐嚇過後,就順勢向南,再掠其他城池。”
張先生則搖頭道:“雖說將軍的族人,在被大散之後,有些被代縣的家族收攏,作為愣僕從、家奴,傳遞來不少訊息,但代縣的城牆和當城的可不一樣,那裡的人心和當城也不相同,更重要的是,陳止雖然操練兵馬的時日尚短,但人數優勢擺在那裡,再加上已經有所準備,我們過去也難破城,而且破一個郡府之城,和破了當城的可不是一個情況,說不定會引來漢廷的重視,對將軍您下一步的動向,非常不利。”
石勒則道:“先生還不知道最新的訊息吧?我的手下,截獲了從代縣從出來的一封信,信裡面寫的很清楚,正要給先生您過目……”說著,他探手入懷,重新拿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張信紙,遞了過去。
張先生接過信紙,看了一眼之後,點點頭道:“這確實是吳階的筆跡,也是他的語氣,字裡行間中還在不斷暗示汪荃,讓他通報王浚,說陳止有不臣之心,可笑,王浚本身也是臣,他治下的幽州,按理說也是漢朝皇帝的地方,郡守也好、縣令也罷,怎麼也不會是他王浚的臣子,又有什麼不臣之心可言?”
“某家可不關心誰是誰的臣子,”石勒咧嘴笑道,“這信裡面說的很清楚,整個代郡現在可戰之兵,已經沒有多少可戰之兵了,以至於當城向陳止求救,他都只能讓囚徒寫信,仕途說服汪荃那個廢物,讓他出兵!”
說到這裡,石勒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率領的人馬,能看到幾個負傷之人。
石勒則滿臉得意的說道:“汪荃的那些屯兵,也就只能守成,戰力根本就不怎麼樣,這次與我等接觸,一戰擊潰,能有什麼戰力,現在陳止只能向這等人求助,還有什麼好怕的?就算代縣不好打,這當城也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那位張先生卻是眉頭一皺,隨後說道:“當城……不可去了!”
“嗯?何故?”石勒聞言詫異起來,“可是擔心和鮮卑人起衝突?這個擔心是不必要的,鮮卑人是什麼戰力,我心知肚明,他們的一舉一動,也都有人給我彙報,說到底,他,不過是小部,之所以留著不動,就是讓他們給我開道!”
“並非如此,而是這封信有問題。”張先生揚了揚手中的信,“這信是吳階寫的,但按著將軍的情報,以及匈奴國的探子彙報,此人分明被軟禁起來,而這信又說是陳止拜託,那就說明信成之時,陳止必然是先看了一遍的,他豈會任由吳階這麼寫?他這麼寫,最後的結果,就是被陳止否決,要麼按著陳止的意思再寫一封,要麼陳止乾脆越過其人,找人代寫,冠名而出!”
石勒聽到這裡,也意識到不對了,皺眉點頭道:“不錯,是這個道理。”
張先生跟著就道:“更何況,汪荃那邊的局面,陳止不可能不知道,知道還寫,意義何在?所以這封信,很有可能就是專門用來混交視聽的,為了讓咱們按著心中的情報,分析戰局,從而做出判斷。”
石勒馬上明悟過來:“先生,您的意思是,那當城可能是個陷阱?”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但到底要不要聽納,還要將軍您自己作出判斷,畢竟若是能成,收穫亦十分可喜。”
石勒卻是遲疑了一下,隨後搖頭道:“但先生您既然這麼說了,就不能排除這個想法,本來這次進軍,劫掠只是其次,關鍵還是自立,不能冒險,否則將這支兵馬消耗了,我可就沒有半點底牌了,這樣吧,先派人探查,不忙著去當城了。”
張先生點點頭,露出欣慰之色,隨後道:“探查情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制定的新的行軍路線。”
“不錯,嗯?”石勒忽然心中一動,隨後有些興奮的問道:“先生,你說若當城是陷阱,豈不是說他陳止要調動代縣的兵卒過去支援,那我們若能找到其兵,趁著其立足不穩,中途截殺,豈不是可以大勝,然後揮師南下,攻略代縣,也是易如反掌,便是退一步說,不去中途截殺,只在陳止帶兵離去之後,代郡兵力空虛之時,直接殺將過去,豈非也能趁虛而入?”
“將軍所言不虛,若此信之言,真的是引誘我等,那當城的陷阱,就要以代縣的兵力構築,但中途而擊卻未必有效,因代縣與當城距離頗近,這中途實在不遠,況且陳止如果真的佈下陷阱,必然有所防備,這和將軍您不冒險的打算有所違背。”
“聽先生的意思,必然也是不同意我去奇襲代縣了,”石勒倒也聽得懂話中之意,“那這代郡不是白來了?難道要越過代縣,直接攻擊南邊的兩縣?”
“這封信,”張先生還是揚了揚那封信,“是疑兵之計,讓我等摸不清其意圖,也許那位太守是打算在當城不下陷阱,但也有可能是鬧著空城計,從而兵不血刃的解救當城,又或者本就是誘餌,誘惑我們以為代縣空虛,讓將軍領兵過去,然後藉助優勢兵力進行決戰,畢竟按著正常的想法來看,新近編練的新軍,想要長途救援本就不太現實。”
“也許這只是你想的太多了!”石勒卻聽得有些煩躁,“如果是我看到了這封信,直接就帶人殺過去了,哪裡還有這麼許多事?”
張先生點頭道:“這是自然的,您的武勇我從不懷疑,所以當初在河北之地,才能有所作為,直到……”
“好了!我知道了!”石勒擺擺手,“直到那屠伯殺來,逼得我不得不遠走,最後投靠匈奴,你等著吧,我早晚要給那條老狗好看!現在我也知道了,不能由著性子來,先讓人去打探吧,不過時間可不能長,那群鮮卑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最後真讓他們得手了。”
張先生卻笑了:“漢人有句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從馬上鮮卑人手裡搶東西,可比從城中的中原人手裡搶,要容易得多。”
………………
“這個吳廣書,還真是心狠,難為他敢放箭出來!”
當城之下,看著前面一根根箭矢飛過來,直接朝著臉上招呼,坐在馬上的可薄真須極陀面色陰沉,目光一轉,視線落到了馬下一人的身上。
這人的手被繩子捆住,繩子的另一頭被須極陀拿在手裡。
“你不是說,用這個方法,可以讓城門開啟麼?”須極陀看著這個人,冷笑起來,前方則傳來了一聲聲慘叫,多數是被驅趕的佃農所發出來的聲音,他有的是被城牆上的箭矢打中,但有的則是被鮮卑人的彎刀斬殺。
那被捆綁的人,聽著這一聲一聲的叫喊,整個人彷彿驚弓之鳥,身子彎曲,不住的求饒:“豪帥!我也沒有想到這吳廣書真做得出來,他平時看上去頗為儒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若是豪帥您最初,能接受在下的提議,讓我潛入城中,然後裡應外合……”
“朱洪,你為了活命,連自己的族人都能出賣,我怎麼能放心讓你進城?”須極陀冷笑一聲,“這個你就別想了,我話說在前面,這次攻城,只要無功而返,我第一個就要殺你!你不要有僥倖心理,因為沒人能救得了你們,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昨日,我的手下截獲了代縣送出的一封信……”
那朱洪聽著,整個人抖動的更加厲害了。
但卻不得不隨著戰馬前行,周圍一道道身影蜂擁而去,驅趕著佃農和百姓,一帶你一點的接近城牆!
城牆之上,吳廣書面色蒼白,周圍的人更是神色惶恐,那些不斷射箭的兵卒,看著越來越靠近的鮮卑人,他們的手臂也顫抖起來。
邊上,一名長者模樣的老人跪倒在地上,仰天長呼!
“這等兇殘胡人,到底誰人能治!我等該怎麼辦啊?”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陣喊殺聲音,突然從遠方的樹林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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