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唐典瞪了唐資一眼,接過話來,“太守在洛陽早就名聲大噪,所主持的幾件事,更是明傳千里,執政署民之能無需懷疑,而且當今的代郡,只有一位太守,不要再提前任、現任了。”
“嗯,侄兒明白了。”唐資點點頭,臉上沒有惱怒,神色從容的點頭。
倒是那慕容,這時說道:“唐兄,我入城之時,見城外有兵營,問了左右才知道,是拓跋部的人馬,不知道那拓跋鬱律,今日會不會過來?”
“你先前不是問過一邊了麼?”唐資笑了起來,“今日的邀請,並沒有他,也沒聽說此人回來,據我瞭解,這拓跋鬱律就要離開了,所以這幾天都在城外的軍營裡,今日也沒有入城。”
“那就好。”慕容也不隱瞞,做出了坦然之色,“你也是知道的,我們鮮卑各部之間,也有不少齟齬,我和拓跋部的交情不深,就怕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壞了太守的興致。”
唐資笑而不語。
慕容見勢又道:“唐資兄弟,你的商賈之能,我等十分佩服,這次過來除了拜訪陳太守,更是有心和你商談一下,與我族再合作幾次。”
“這個等晚宴之後,你我再詳談吧。”唐資微微一笑,並未給出承諾。
那慕容見狀,表面不動聲色,但心裡卻不由暗歎一聲,同時略有些焦急。
這人的名字,名叫慕容皝,乃是當今慕容鮮卑頭領之子,不過與唐家之人的交往,用的卻是化名,原因也很簡單,慕容皝的這個名字,在中原腹地,知道和關心的人不多,但在這邊疆地界,卻幾乎人人皆知,因為他已經被確定為下一任的慕容頭領繼承人了。
不過,他之前所說的,去洛陽想要拜訪陳止,卻未能如願,卻不是在說謊,而是確有其事。
這慕容皝正是前文中,和他的兄長慕容翰一同,在百家茶肆中與人交談過的兩人,化名燕趙之士,在洛陽停駐了幾天,打算拜訪陳止,結果正好碰上了事,傳言陳止因張應之故,要有變故,最終沒有成行,但他們打定了主意,陳止去往北疆為太守,早晚都能拜訪。
只是,他這次過來代郡,卻不全是為了彌補之前在洛陽的遺憾,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為慕容鮮卑拉攏一二盟友。
戰爭臨近。
不過,任何戰爭都不是說你今天要打,那就馬上開始拼命的,在這之前往往伴隨著眾多的外交行動
敵對兩方之間的交涉,是必不可少的,無論是外交欺騙,還是外交休兵,又或者利用外交拖延時間,都是常用的伎倆。
除此之外,這交戰的雙方,還會在正式的戰爭之前,與周圍的相關勢力取得聯絡,或者是拉攏為盟友,依仗其力,或者是商定條件,讓他人保持中立,也有的是和對方的盟友進行接觸,試圖改變局勢。
比如三國時期,曹操居於劣勢,而袁紹與劉表之間有著默契,曹操便利用外交手段,等死了袁術,穩住了劉表,打壓和收服了張繡,又將本來就相對袁紹少得多的兵馬,分出一股,鎮守於南邊,隨後才真正開始了官渡之戰。
否則的話,以曹操集團所在的地理位置,那一個四戰之地的局面,這邊剛一動手,後邊就有人背刺,那誰都受不了。
這樣的事實,也使得不少人認識到,在一場戰爭開始之前,能透過外交努力,建立對自己有利的局面,至少維持住局面不惡化,才是以弱勝強的前提。
慕容鮮卑如今面臨的局面,比之曹操當年,那可是要惡劣許多,如果按照實力而言,正在推動漢化的慕容鮮卑,在實力上比段部鮮卑、宇文鮮卑中的任何一個都要強,和拓跋鮮卑相比,也是不逞多讓,而且和拓跋鮮卑相比,不用受制於匈奴國。
但問題是,這次要面臨的局面,是其他幾方聯合起來,共同出兵!
連鎮守新漢北方、擁有龐大兵馬的王浚,都有可能參與進來,這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王浚一旦加入,局勢就要翻轉,到了那個時候,周圍的零星勢力,難免就會跟進,說不定最後都要來佔個便宜。
為了避免這樣的局勢出現,才有了慕容皝的這次出面,而實際上,慕容鮮卑派出去的人,不止他一個,而且也不光來了代郡,幾部慕容、兩州大將軍府,連帶著還有周邊的其他勢力,都試著接觸,而目的也各自不同,有的是為了拉攏,有的是為了探查情報,也有的是為了穩住對方,乃至還有策反的。
慕容皝作為繼承人,他的任務也很艱鉅,就是儘可能的阻止王浚的加入,為此甚至可以做出重大讓步。
只不過,這樣的選擇,無疑會讓慕容鮮卑喪失自主性,不到最後的關頭,慕容皝這位未來的慕容頭領,肯定不會選擇這樣一步,於是就打著其他的主意,所以這次南下,他先讓人去王浚那邊通個氣,自己卻是隱瞞了身份,以化名來到唐家,又藉助唐家的幫助,參加了陳止的這場晚宴。
說話之間,幾個人踏入了陳止的晚宴。
這院子裡的人其實不多,別看剛才來的人不少,一個接著一個的,但實際上也是這一會來的人太多,等唐家的一行人進來,放眼看過去,這才注意到,真正到了這裡的,其實就是那幾大家族的人。
代郡的四大家族,加上強勢的劉家,以及餘下的三個較大的家族,合起來也就是八家,八家人的第二代子弟,帶上一二三代青壯,合起來二三十人,在這個較大的院子裡,也不顯得擁擠。
“來的人不多,但都是代郡真正有影響力的人。”唐資看了一圈,就吐出了這麼一句,不動聲色的瞥了慕容皝一眼,後者同樣心中一動,看著院中人,若有所思。
他從很多人的臉上,看出了隱隱的擔憂之色。
接下來,就是毫無意義的相互問候,這也是這種晚宴的保留節目了,只不過這次還多了唐資為眾人引薦慕容皝的環節。
不過,慕容皝本身就帶著偽裝,貼著假鬍子,加上化名,也不擔心被人認出來。
只是突然之間多出了這麼一個人,難免讓人有些疑惑。
“這唐家怎麼回事?居然帶了個鮮卑人過來,莫非是因為陳太守這邊也有鮮卑人的關係?但聽說今天的晚宴,那拓跋鬱律也不來。”
聽過介紹,問候之後,鄭家的鄭盾和鄭知兩兄弟,又在角落交談起來,發出疑問的,自然就是鄭知了。
鄭盾則答道:“誰知道呢,不過這個鮮卑人估計不一般,今日的晚宴,太守特地交代了,是要請咱們幾個大族,其他勢力稍微弱一點的,都不在被請之列,結果唐家卻敢帶著這個鮮卑人過來,十有八九是這人的身份不一般吶。”
“有古怪!”鄭知正在嘀咕,人群中忽然熱鬧起來,卻是陳止終於露面了,他這位太守,是在場身份地位最高的,當然要壓軸登場。
他人一來,就有人擺上矮桌,讓眾人落座,擺上酒水。
頓時就是一連串的奉承,說他如何如何辛苦,為民理政,又有不少人讓他注意身體,不可太過操勞。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聚集在這裡的,是陳止的一幫後輩、後生。
陳止則是笑呵呵的回應,倒是也是其樂融融。
說著說著,陳止坐在主席,對著眾人舉杯道:“府中簡陋,可沒有那酒宴之地的喜慶,沒有舞女歌姬,不見百戲緋言,招待不周,諸位不要覺得怠慢。”
眾人趕緊回應起來。
“這都是太守您愛民如子啊,為了民眾,自己卻這般樸素,實乃我輩楷模。”
“可不是嗎,正是如此啊。”
“我等今日過來,本就不是要吃喝一番,而是要聽從太守教誨。”
說出這些話的,多數還是幾家的二代子弟,但旁人聽著卻不覺得肉麻與噁心,顯然是深諳此道,不以為意了。
陳止笑而不語,與眾人一飲而盡,然後讓人奉上菜餚。
這酒肉端上一張張矮桌,味道散開,讓眾人嘖嘖稱奇,因為那味道著實香騰。
“好香的味道,這是怎麼做出來的菜?”慕容皝聞了一下,頓時食指大動,但還是堅持正襟危坐。
這些菜餚,是按著陳止一直以來的食譜製作的,他的食譜那可是經過了千錘百煉,在香料、佐料不足的情況下,經過反覆修改,又有夫人嘗試,這才錘鍊出來的,當然是味道別致了。
在場的人裡面,本就有好口舌之慾的,聞著味道就有些受不了了,但考慮到場合,沒有立刻動筷子。
“飯菜簡陋,因屋子不大,只能在院中招待各位,希望各位不要介意。”陳止擺擺手,示意眾人動筷。
“正好賞月啊。”
眾人客氣一句,迫不及待的開吃,隨後這一個個的表情,頓時就精彩起來。
“好吃!真是美味佳餚!”
“香啊,這是何物所做?”
“美味至極!”
飯菜入口,眾人就是一陣情不自禁的稱讚。
那唐資卻是神色微變,心裡暗道:這些人過來的時候,心裡忐忑,不知陳止要說出什麼,準備鄭重對待的,結果只是吃了一口菜,氣氛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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