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人送字過來了?”陳止笑了起來,“來的正好,正好從朱家的這件事開始運作一下。”
他微微沉吟片刻,對陳舵說道:“去安排一下,通知代郡的幾大家族,就說我明晚要舉辦一場晚宴,用來感謝他們在代縣重建上,提供的幫助。”
這話一說,陳舵和陳梓都是一愣,後者則皺起了眉頭。
陳止看了陳梓一眼,說道:“這群人這幾天,可是一直在關注著我的動向,想要知道我對他們接觸汪荃,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因此難以安心,所以我的這個邀請,他們必然不會拒絕,不過我作為太守,要邀請地方上的大族,多多少少得有個正當理由,正好匈奴退去,代縣恢復的中間,幾家都稍微出力,雖然聊勝於無,但算是個藉口。”
說完這些,他又對陳舵說道:“對了,記得讓他們將家中的年輕俊傑也叫上,未來代郡要發展,免不了需要這些年富力強的新生代出力,我得先和他們熟悉一下。”
陳舵愣了愣,然後點頭稱是,隨後便退了下去。
陳止則帶著陳梓,來到了自己的書房。
很快,就有丫鬟過來奉上茶水。
陳梓也不客氣,坐下來品了一口,才道:“兄長,你這宴請的訊息一放出去,恐怕幾家今晚都不得安生,沒有幾個人能睡個安穩覺。”這私下裡沒有其他人,他的口氣也就變了。
陳止笑道:“喬行,你該知道,這些事本來就和行軍打仗也一樣,實者虛之,虛則實之,他們算計我,我先讓他們多耗費點心神,算是提前收的利息。”
“既然是提前收的,想必之後還要有不少代價,要讓他們付出,”陳梓倒是直言不諱,“但是當務之急,卻不是懲治這些世家,而是如何抵擋將要到來的戰亂,太守先前跟我們提過,拓跋鬱律可以作證,而且他們還願意與我等結盟,而且不管能否成立,都會提前送來三千人作為保證,並且讓我們著手準備接收工作,那麼除了這些人之外,我們更該準備的,是之前分析過的混亂。”
陳止點點頭,示意陳梓繼續說。
“之前分析過的,我就不再贅述,但面對危險,單純關閉城門,不一定是個好的選擇,因為我們還要訊息匈奴,”陳梓的神色嚴肅起來,“他們是必定會抓住機會來犯,必須提前應對。”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陳止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這次派出去購買柱子、藤葉的人,會以車隊的形式運回來,但這些車隊中,除了造紙所需之物外,還有一些兵家器物,以及鐵礦、銅礦,會有專門的人負責護衛,直到抵達代郡。”
“原來如此,果然是暗度陳倉,”陳梓眼中一亮,“太守你堅持要造紙,為的就是迷惑其他人?”
“我是真心想要為代郡增加一個產出,但這並不妨礙我同時利用他達成其他目的,”陳止的臉上依舊沒有笑容,“代郡,或者說幽州,有太多的不確定,我要做準備,就不得不隱藏一些底牌,當下的代郡,兵力主要集中在汪荃的手中,即便未來南邊送來的家丁,經過操練,有了戰鬥力,但沒有合適的裝備,依舊會陷入劣勢,但代郡當下還沒有自產兵器的條件,那就只能透過錢貨購買。”
陳梓順勢就問道:“我也想知道,這些東西,難道都是兄長你自掏腰包?”
陳止點點頭,說道:“工坊也好,家丁也罷,都是陳家之物,當然不能讓官府出資,那就是公私不分了,況且世家的問題,在於他們的特權,以至於官府的權柄都難以制約他們,那麼就得以毒攻毒,跳出這個侷限,另開局面,畢竟我來這裡,不是指望給朝廷站穩代郡的,若是那樣,只要將我調走,代郡一切都會恢復舊觀,我來之前,叔父就跟我交代過,要讓陳家在這裡立足,既然如此,這些投入,就必須是陳家掌控。”
陳止要做的,是在代郡打壓世家,似乎將陳家引入,或者說自己紮根,然後擴大勢力,屬於南轅北轍,但他實際上要做的,是自己引領局面,同時不引起整個世界階層的反感,至少在初期,積蓄力量的時候,要如此。
那麼用世家的玩法,去擠壓其他世家的空間,就算有人詬病,也不會覺得陳止要刨他們的根。
況且,比起朝廷的命令體系,在新漢一朝,明顯是世家的命令更容易貫徹。
“當然,陳家當下還有許多的事要做,在洛陽中樞更有佈局,陳迭叔父前往蜀中,同樣有所謀劃,都要用錢,因此這些錢財,是我從自家產業中拿出來的,最多是像彭城幾位叔父借了一些,他們信任我,所以原因聽從我的安排。”
陳梓默然不語,最後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會過去居中調節的。”
“那就當萬無一失了,”陳止重新露出了笑容,“這暗度陳倉的事,最怕的就是事不機密,暴露出去,有你坐鎮,當可無憂。”這段時間的相處,足夠他了解陳梓的才幹了。
但隨即陳梓卻又道:“不過,我的來歷,代郡世家不少人都知道,我這一走,萬一有心人留意起來,說不定就要有所懷疑,細細探查,反而有暴露的風險。”
“你的擔心不錯,但也不用多慮,”陳止卻微微一笑,“若我造紙只是幌子,那當然會被懷疑,可為兄是真心要造出好紙,也能做出好紙,這真假之間,根本無從分辨,等他們見了,自然就知道,喬行請看……”
說話間,陳止取出了那兩張紙呈現在陳梓面前。
頓時,本來還一臉謹慎的陳梓,頓時就是瞳孔放大,看著面前的紙張,楞了一下,隨後下意識的伸出手去,輕輕一摸,趕緊收了回來。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
陳梓也是飽讀詩書,書法有著造詣,武人愛兵刃,文人愛墨寶,這能寫幾筆好字的人,又怎麼會不喜歡能配得上好字的紙。
陳梓也不例外,驚訝了一會,他抬起頭,露出佩服之色,問道:“這紙……”
“這紙如何?”陳止笑著反問。
陳梓重重的點頭道:“上品好紙!輕薄通透,光滑潔白,如月光照地,霜落凡塵,梓生平僅見!”
之前,李立說過,自己從未見過這般好紙,但以他的身份,見到好紙的機會也不多,陳梓就不同了,跟在陳永身邊,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眼界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他見過的物件,多為稀罕玩意,卻也給出了這般評價,足見此紙之質!
這也是正常的,因為按照歷史的發展,這樣的造紙技術,要到幾十上百年以後,才會顯露端倪,被陳止提前拿出來,這巨大的代差,足以造成這般的震撼。
“現在才知道,為何族兄之前那般信心滿滿,”陳梓感慨過後,就搖頭輕嘆,“當今之世,重名重物,那有名的權貴、財主,時常以鬥物比財為名,名家的墨寶、傳世的丹青,又或者是存世的孤本,時常被拿來比鬥,以彰身份,除此之外,西域的異寶、海外的物件、南邊的出產等,但凡事旁人沒有的,自己有的,都會拿來顯擺,族兄的這紙,可謂冠絕當世,旁紙不可比、亦無從替代,乃稀罕物,一旦現世,為名士、權貴所知,必定掀起吹捧!”
陳止笑著點頭,忽然又問:“若是再配上一二文章、學問大典呢?”
陳梓一怔,倒吸了一口涼氣。
陳止又搖頭道:“此紙所需,唯弟自南所送之勿方出,南北運輸頗多周折,短時間內恐難多產啊。”他這話並不盡實,代郡也有替代之物,但為了前期準備,需要作出南北運輸的架子,也好方便行事,順便將白紙炒成期貨。
陳梓又是一怔,等明白其中關鍵,眼睛頓時瞪大,最後歎服拱手,暗道奸商。
商定了此事,陳止又留下陳梓在家中吃飯,兩人聊起家中之事,隨後陳梓又提起了那朱家送來的一副字。
“之前午宴,答應了朱太公,給他寫一副字,現在正好兌現諾言,”陳止笑了起來,“其實他在這個時候送過來,也是為了試探我的態度,還是前面提到的,他們接觸了汪荃之後,心裡沒底,不知道我如何看待此事。”
對面的陳梓欲言又止,最後沒有說什麼。
倒是陳止道:“喬行,你有什麼話,可以照實說。”
陳梓想了想,最後還是說道:“幾大家族試探,也有看兄長的態度,然後決定去留的意思,他們是依附於汪荃,還是歸順兄長,都還未定,而且從長遠來看,依附兄長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有人和我競爭,他們就可以待價而沽,”陳止搖了搖頭,“最後歸順於誰,要看我和汪荃誰給的好處多,以及萬一談判破裂,我和汪荃誰能給他們造成更大損失,從這兩個角度看,就算能拉攏到世家,也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等於是將未來的事,交給世家來評判,要做什麼事,都得和他們商討過才能決定。”
陳梓很想說,這樣也無不好,安安穩穩的做個幾年太守,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直升中樞,才是仕途正道,若一直在地方廝混,如何能掌握大權,造福陳氏?
但想到陳止這些天的作為,這些話陳梓還是留在了肚裡,他既然被派來輔佐,當然要盡心盡力。
一頓飯吃完,陳梓告辭回去,做著準備。
等到了第二天,他就隨著一隊人馬出城。
這出城的隊伍,倒也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讓城裡的人看到了,就有人傳揚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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