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放心吧,小的明白厲害,一定會守口如瓶,其他人更會反覆叮囑!”李立心中一凜,他本來還想提醒陳止,這造紙之方,也是有傳承的,往往是經過幾代人的完善,才能大行於世,單純的模仿並無作用。
但一聽陳止這話,想到他的身份,不疑有他,知道這位新主上,估計是掌握了什麼秘方,要讓自己負責這部分了。
越想,他心裡越是忐忑,趕緊表明態度,舉起手來,對天發誓。
他們李家整個宗族,都生活在下邳陳家的土地上,無論是重地,還是作坊,其實都算是為陳家辛勞,更不要說,宗族上下,老弱幼殘都在下邳,根本逃不出掌握,於公於私,他都不敢洩露秘密。
更何況,當下這時代,也還是十分注重承諾的,承諾了的事,都會盡量完成,否則壞了名聲,那可是寸步難行
不光是名士要名望,布衣百姓也得有名聲。
否則,李立的那位五叔,也不會離開了南方之後,還保守著秘密。
不過,凡事皆有例外,有著諸多可能,讓人的承諾成空,李立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且他很明白,陳止現在隱隱將自己視為工坊的頭領,這既是信任和機會,同樣也是責任,一旦有了洩露,自己就首當其衝。
所以他在對天發誓過後,又建議道:“太守,您其實可以分環安置,從而保證隱秘,使得秘方不會外洩。”跟著就仔細的分說了一番,把意思說了個通透。
原來也沒什麼複雜,就是將工匠分開,幾個人負責造紙的一個環節,然後相互之間互不統屬,各自只負責自己的一塊,然後將這幾個環節分開,讓他們難以相互瞭解,自然而然的就無法知道整個造紙方法的過程了,算是一種另類的保密方法。
畢竟陳止最先找來的四人,只是為了瞭解這個時代的造紙流程,然後和自己心中的進行對比,真正開工的時候,其他工匠也會被召集過來。
工匠和一般的平民不同,雖說行業有差異,但能掌握手藝的人,在態度上、和接受能力上,乃至執行力上,更有可取之處。
但人一多,就容易魚龍混雜,所以陳止一聽李立的話,就知道,他的這種方法是以增加工作環節,增加人力投入,降低效率,同時提高失誤率為代價,不足為取。
“不過,李立倒是提醒到了我,這保密的問題,確實要提上日程了,畢竟未來有很多東西,都是超出時代侷限的,考慮到上輩子透露了一個馬鐙,就讓遊牧取得了這麼大的優勢,至少在今生,沒有取得絕對優勢之前,不該把一些複雜的技術細節,透露出去。”
至於那些容易仿製、一看就能看透的,那就沒什麼必要保密了,因為工匠守口如瓶,也擋不住別人的聰明才智。
“當前的造紙術還好,只不過是下個世代的技術,更深入的方法,以後會逐步拿出來,但之後計劃中的幾個專案,都需要複雜的過程,成熟的工藝,而且還需要墨家的人參與進來,未來一旦吸納了更多的墨者,他們內部的組織就是個隱患,這保密措施,得超過一半的形式才行,最穩妥的無疑就是籤筒了。”
想要保密,陳止自然有自己的辦法,但有籤筒和銅板,足以事半功倍,更為保險,當然是他的首選,沒有必要舍近取遠。
“第四格很快就要滿了,正好等這批工匠熟悉了流程,彭城那邊的家丁也該到了,那領個墨家的墨者,也休息的差不多了,都趕在一起,正好用得上。”
這般想著,他接下來便加快了在這幾間屋子裡的安排,並且將它們進行了簡單的改造,把周圍幾間屋的院子都貫通起來,使得空間更為廣闊。
隨後,又把自己親自操練傳來的精銳家丁,調了過來,在院外守護。
而這些舉動,都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陳止的動向,現在可是代郡世家們最關心的事了,他們正因為前幾天,邊軍汪荃的算計,而忐忑不安,不知陳止會如何應對此事,因此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分析傾向。
但得到的結果,卻讓幾家很是困惑。
“陳太守最近兩天,除了府中的公務之外,就都是在城北的那片新整理出的工坊裡。”
鄭家算是最上心的一家了,幾乎是一天七八次的往家裡彙報陳止的動向,由最擅長經營的鄭林,親自整理,然後送交給鄭太公等人過目。
只是一連兩天,陳止的動向,都讓人很是迷惑。
鄭林眉頭緊鎖,看著手上彙報來的一些個情報,再結合家中工匠的分析,寫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後就起身離開房間,徑直來到了鄭太公所在之處,遞交上去。
“你說從這幾天運送的物件上來看,陳止很可能是在安排造紙?他造紙做什麼?”鄭太公看了鄭林的分析後,同樣皺緊了眉頭,“他安排造紙,是做什麼?難道是想要資匠籌錢?”
新漢境內,官府資助的產業其實不少,都是為地方政府籌備錢糧所用,有些也有平抑價格的作用,但往往在建立不久,就會被世家侵吞,等於是官府出錢出力,給世家發福利。
“這個可不是官府資助的,”鄭林搖搖頭,補充道:“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從現有的情況來看,這幾個工坊應該是陳止自己出資,建立起來的,這也有些跡象,就是現在整理、改建的工坊,地契是陳止直接買下來的。”
“他大老遠的來了代郡,居然出錢買了工坊?”鄭太公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在城外買地,正在築建莊園,這都是正常的,哪有當官的不買地的,但這買工坊就奇怪了,郡守畢竟是流官,買了地,可以安置人,以後也方便處置,走的時候地留著,一樣有進項,可工坊就不一樣了,不是當地的世家,買了工坊能有何用?這產業不比土地,不帶走,留下來就是累贅。”
當世之人,對土地一樣看重,就算是異地為官,往往也會購買一些土地,安置些許人手。
前朝還有些規矩,制止流官買地,防止和地方上利益牽扯,但時間一長,有的是辦法避過這些,比如在世家的名頭下掛靠,或者找家中的其他人購買,甚至直接掛在自家奴僕、家丁名下的,可謂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到了最後,朝廷反而是明白過來,既然難以根絕,逼得那些流官將土地各種藏匿,還不如就廢除這個規矩,讓他們買,但要正常的登記,如此一來,田租就有部分要上繳,否則的話,按著原來的趨勢,那是什麼都拿不到的。
但這樣的決定,本身就是受到了世家和官僚集團共同影響下的結果,最後自然是加強了土地兼併的速度,只不過利益驅使之下,也是無從更改的大勢。
陳止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下,自是便宜行事,不積蓄足夠的力量,他也無從更改趨勢。
那鄭林聽了鄭太公之畫,也點點頭,說道:“陳太守此舉,很是值得玩味,其中涉及幾分,確實是要仔細斟酌的,但造紙一事,目的為何,還不得而知。”
“陳止這個人,是有想法的,他來到之後,就先巡查塢堡,然後詢問工匠,現在自建作坊,所謀甚大,咱們就算想不明白,也得把事情記下來,交給大將軍府,讓那邊的人去操心吧。”
鄭林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稱是。
同一時間,其他幾家也都在分析著類似的事,他們對陳止的動靜,同樣不甚理解,卻也都選擇了觀望。
紛紛擾擾間,陳止的造紙作坊,終於投入了運營,隨後他親自將造紙的流程,教授給了這一批匠人。
陳止要製作的不是桑紙,而是皮紙,要製作這種紙,有著一套完整的工序,是他結合籤筒所得,融合後世經驗,製作而成的。
從挑選和砍伐樹木開始,歷經剝下樹皮、漚制脫膠、剝去青皮、洗滌、漿灰水、蒸煮、漂洗、去殘餘、切碎等等,一直到最後的整理包裝,分成了十八個步驟,每一個步驟比起當今主流的造紙之法,都要精妙幾分,所有環節結合起來,自然能產生出遠超這個時代的紙張。
而在陳止的講解和勸學茶的影響下,即便是普通的工匠,也可以迅速的掌握步驟要點這一年以來,陳止少有用勸學茶的機會,一方面是在洛陽的身份地位,已經無需外物為自己張目,來讓旁人尊重了,另外一個方面,就是他在給後面的計劃做著積累。
勸學茶作為傳授技術的輔助物,無疑是最為理想的,也正因如此,才會有這樣的名字。
當陳止的講解完畢之後,眾多工匠就都是一臉震驚的樣子了,看向陳止的目光,從單純的畏懼,變成了敬畏。
這些工匠裡面,其實只有四個人,真正接觸過造紙,但也知道真正的造紙,絕對沒有陳止說的細緻、完善。
而在敬畏過後,就是興奮。
因為,他們掌握了一門新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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