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止落地北疆,成為一郡太守,前提是這裡有空缺。
北地的空缺,本是廣寧和遼西兩郡,陳止最初也是計劃廣寧赴任,因為王浚的關係,生生從廣寧換到了代郡,也使局面截然不同。
“廣寧太守因為某事,不得不被驅逐?”張亢露出了疑惑之色,“我兄長的一封信中曾提過,廣寧太守之所以被驅逐,完全是殃及池魚,是王浚給段部鮮卑的首領許諾,要給他個遼西公的封號,才將遼西郡的太守驅逐,為了不顯突兀,連帶著將廣寧郡的太守也驅逐了。”
“我也聽得此言。”楊宋點點頭。
“也許這事從開始,就有個不同的源頭,”陳梓沉思片刻,有些不確定的道:“又或者,遼西郡其實是為了不讓廣寧太守被逐顯得突兀,才被塞進來的呢?”
本來,遼西郡守被驅逐才是王浚的目的,廣寧只是陪襯,但現在看來,也許事實正好相反。
蘇遼也沉思起來:“這麼一想,貿貿然驅逐一郡太守,確實有些不對,難道真的隱瞞了什麼?”
陳止打斷幾人的話,吩咐起來:“蘇先生,你先操練幾個探子,著重探查廣寧郡,看看那邊是否發生了變故,想來廣寧、代郡太守交換,也許不光出於權謀考慮,真掩藏了什麼也說不定。”
“諾!”蘇遼點點頭,“若能求證廣寧之事,也可從側面證實拓跋鬱律之言,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咱們不參與也會被牽扯,防禦起來,要動用人力物力,影響耕作生產,宿麥當種,秋收在即,不能因為一句話就勞師動眾,但如果為真,確實要提早準備了,否則悔之晚矣,只是因此影響了收成,可就不妙了。”
“不錯,這個也是現實問題,這樣,接下來就先按著蘇先生的方案行事,試著籠絡世家,同時操練探子,瞭解民眾、農戶的具體情況。”說著說著,陳止搖了搖頭,“時間緊,任務重,關鍵人手還不夠,等徐州和關中的人過來,得儘快操練起來才行,也得給那邊說說,讓他們加快速度了。”
“放心吧,我會去催的。”楊宋趕緊拍拍胸脯,不然的話,他都覺得自己沒多大用處了。
陳止點點頭,又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得趕去赴宴了,這次的宴席,本就有熟悉代郡家族的意思,說不定還能從那位吳階吳先生的口中,得到一二證實。”
交代過後,眾人就與陳止告辭,各自去忙碌了。
這次會議,確立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儘管還有不確定處,但陳止大概闡述了方向,眾人也明白了接下來的佈置,同樣的,也讓眾人產生了些許擔憂。
“主上所言,陳君如何看?”會後,幾人散去,蘇遼特意放慢腳步,來到陳梓邊上,低語著問了一句。
陳梓停下腳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蘇先生可有什麼想說的?”
蘇遼也不遮掩,乾脆敞開了道:“今日主上雖透露了不少訊息,但有些決斷,卻讓在下略有擔憂,不知陳君您是如何看的?”
“太守的決斷如何,其實還看他自己,”陳梓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開了,“你我作為幕僚,可以規勸,可一旦太守有了決定,那你我只有想辦法輔佐,讓太守能達成所願!不該強改其意,也無法改變。”
“在下明白了。”儘管心中還有擔憂,但聽得此言,蘇遼還是點點頭。
陳梓又道:“你擔憂的我們明白,擔心太守因初來乍到,掌握實權,忘乎所以,覺得太守還有未盡之言,似乎因為看中佃戶、百姓,有與世家為敵的可能,但這或許是我等有地方沒有參悟通透,以太守過去的行事,不至於到了個新地方,就忘乎所以,將一切都拋之腦後。”
“嗯,陳君言之有理。”見陳梓與自己想法相似,蘇遼多少放下心來,“還是看主上後面有何佈置吧,我先去挑選幾個探子,彭城送來的第一批家丁也快到了,也就是這幾天的時間了。”
說著,兩人各自離去。
另一邊,陳止將公務簡單整理了一下,就放下事務,來到後堂,到了桌前之後,從懷中取出了三件事物。
卻是一根畫軸,兩張畫著奇特線段的紙張,以及五張有著複雜紋路的符籙。
“看目前的局勢,這三根籤解出來的物件,都能排上大用處,但如果不能徹底掌握一部分民眾,最終只能為別人做嫁衣。”
他伸出手,緩緩取開了那根畫軸。
隨著畫軸展開,顯露出一幅圖,那是一片田地,田中奇特的根塊半掩在土中,若隱若現,整個田地連綿延伸,看上去佔地不小。
“農家之籤,所得之物,當真是非同凡響。這張《藏種圖》一旦展開,埋在地下,等上半年,畫中物種就可化虛為實,等此物出土,大規模的栽種,好處太多了,足以讓代郡,乃至整個北疆的糧食產量翻倍!”
看著圖畫中的事物,陳止微微眯起眼睛,勾畫著後面的藍圖。
“不過此物雖然高產、抗旱、適應性強、管理簡便,但作為種子的根蔓卻不易收納,受不得溼與凍,一旦化虛為實,就得儘快載種,不可推延,否則白白浪費,但代郡的農人,多數掌握在世家手中,我若不將他們解放出來,那改種推廣之後,果實得利都要被世家攛掇,以世家的行事風格,根本不會留守,恐怕到了最後,農人依舊只有勉強為生的口糧,也沒有擴大再生產的動力和興趣,倒是世家得力,更為強盛,變本加厲的侵佔土地,不光難以收服,還會讓土地兼併進一步惡化。”
帶著這樣想法,他將畫卷合上。
“所以,解放農人、佃戶,推廣新的從屬關係刻不容緩,即便沒有北疆戰爭,也得儘快推動!如今接近秋季,已過了此物最好的栽種之時,但明年清明,就得試點種植,以此反推,埋圖的時間就這兩三個月內,如此等上半年,才能趕得及,從圖中所畫估算,化虛為實數目十分可觀,需要人手眾多,長成一季,再種後又可翻倍,影響範圍越來越大,利用得當,足以讓我的勢力在北地紮根,但前提是必須要有自己的人手!”
一念至此,陳止的目光從畫軸上移開。
“代郡四大家中的朱家和王家,就是以分家形式紮根的,這就證明,就算人離開了這裡,依舊能持續影響和干涉,何況我並非六年就走,太守之上還有刺史,刺史之上更有其他操作空間,但如此一來,難免和王浚扯上關係,在原本的歷史上,此人評價不好,不知歷史改變,他對幽州而言,是好是壞。”
念頭落下,陳止的手又落到了兩張紙上。
這兩張紙質地潔白,比楮皮紙要好得多,表面光滑無比。
陳止的目光在紙上掃過,視線沿著上面的一道道線段移動,縱觀全覽。
那一根根線段交錯、纏繞,構成了複雜整體,乍一看好像是個結構繁複的物件,隱隱還在變動。
“這兩張‘如虎添翼機關圖’,出自墨家,是前世未曾碰到過的籤種,按介紹所說,機關圖不是藍圖,依照上面的線段製作物件,也得不到有用的東西,這東西的真正作用,是輔佐、完善和催發!”
陳止的眼中露出了一點精芒。
“任何機關、器械的發展,都要經過反覆試驗,從材料、工藝、結構、操作手法等方面,不斷嘗試和改進,最終成型,這個過程往往要經過幾代人、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來完善,很多時候因為思路錯誤,走進了死衚衕,再難寸進,足見艱難。”
“但另一方面,在器械的發展史上,又有許多例子,是個人的靈光一現,做了一個微小的改動,就推動器械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和進步,而為了達成這一點,投入的時間、精力和人力,卻往往是天文數字,其實是經過反覆積累,得到了的前奏,是厚積薄發,沒有基礎和反覆失敗,沒有走遍錯路,就無法印證正確的步伐,但有了這兩張圖就不同了!”
他回憶著前兩世的種種,不由嘆息:“前兩世,我自己也好,別人倡導也罷,時常有那耗費許久功夫,最終不可得的器械,又或反覆失敗多次,最終才能得到成功,前後花費幾年都是少的了。”
看著那兩張圖,陳止的眼中彷彿閃爍著光芒。
“但靠這兩張‘如虎添翼機關圖’,就能大為改觀,有了概念,勾勒出一個框架雛形,只需要貼上這張紙,放於密室,等上三天,紙上就可出現完整的結構藍圖,然後按圖而行,就可得到相對成熟的設計圖,免去多年苦功,加速技術發展,不過,若是最初的概念就錯了,或者搭建的最初結構有問題,那即便有這墨家機關圖,也無能為力。”
他深吸一口氣,搖搖頭道。
“因此,最初勾勒的時候,一樣需要能工巧匠,等完善的結構藍圖出來了,還需要工匠製作,乃至進一步的推廣,所以工匠、匠戶是少不了的,之前讓家中招募,又有其他安排,但代郡本地的工匠也不能放棄,但這群人同樣都掌握在大家族的手中啊,我和這本地的世家之間,有很多地方都有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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